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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概念的形成和涵义

 bm909 2018-09-19

现代汉语中的“民族”译自日文,而日文的这一概念,对应于西文的Ethnicgroup、Ethnogenesis、Ethnos、Nation、People、Race等。关于“民族”的概念,众家看法不一,有从“主观”的角度界定者,有从“客观”角度界定者,而前者更有道理


大致说来,“民族”是一群人思想认同的产物,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具体言之,一群人想象自己被一种或几种互相关联的纽带——历史文化语言宗教行为或生物特征等等,连接成为一个共同体,这个想象中的共同体就是民族。如此说来,“民族”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那些使一群人联系成为一种想象中共同体的纽带,是客观存在的,没有它们,一群人就无从想象自己何以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个“共同体”。但另一方面,一群人如果不认为这些纽带可以使自己连接成为一个共同体,那么就不存在作为这个共同体的“民族”;或者一群人如果不认为或不再认为自己属于某个共同体,那么这个共同体就解体了,或者需要重构才能继续存在。因此可以说,“民族”和“民族认同”其实就是一回事。由于一个人群的认同或想象的共同体可以是多重的,于是民族就可以呈现为“小民族”与“大民族”,“小民族”连接为“大民族”,“大民族”涵括着“小民族”。


民族与国家的关系是复杂的。民族是人群,国家是政治社会组织,两者可以相为里表。在世界全部有人口居住的土地已为各个国家分割统治的今天,没有一个民族与国家无关,一个民族可以建立多个国家或分别隶属于多个国家,一个国家也可以存在多个民族。随着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欧洲形成了“国族”(nation)的概念,“国族”是一种以血缘、语言、历史或经济社会生活为纽带的人群,而这个人群又同时组成为一个占据一定领土的主权国家,“国族”往往可以视为一个“大民族”,而其人口分别隶属于不同的小民族。“国族”由于以客观的国家组织为形式,所以其存在不依赖于人们的认同。


20世纪初,“中华民族”的概念在中国诞生。


1902年梁启超撰《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在论述战国时期齐国的学术思想地位时使用了“中华民族”一词,说“上古时代,我中华民族之有海思想者”只有齐国。1905年他在《历史上中国民族之观察》一文中也数次使用“中华民族”(简称为“华族”)一词。梁启超在这两篇文章中所讲的“中华民族”,是指后来被称为汉族的华族。但他同时指出,华族并不能简单等同于最初的“炎黄一派”,而是后者与其他“中国民族”的融合体。他说:“自有史以来即居于中国”的民族,除了华族外还有苗蛮、蜀、巴氏、徐淮、吴越、闽、百粤和百濮等八族,它们都属于“中国民族”,“而其中除苗、濮二族外,率皆已同化于中华民族”,“现今之中华民族,自始本非一族,实由多数民族混合而成”。概言之,“中华民族”就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已经同其他一些“中国民族”融为一体的汉族,而不包括没有与汉族相融合的其他民族。


杨度1907年撰《金铁主义说》,说“中国自古有一文化较高、人数较多之民族在其国中”,这就是“中华民族”,它不是一个地域群体,也不是一个“血统”群体,而是一个文化群体,“中华”一词,乃是一个“文化之族名”。他说,看重族群的文化属性而不重视其种族属性在中国是一个悠久的传统,“《春秋》之义”,“中国可以退为夷狄,夷狄可以进为中国,专以礼教为标准,而无亲疏之别”。所以,华族“后经数千年混杂数千百人种,而其称中华如故”。从这个角度说,当今“除蒙、回、藏文化不同、语言各异而外,其余满、汉人等,殆皆同一民族”,即“中华民族”。


辛亥革命前后,列强在蒙古、西藏、新疆地区策划分裂活动,中国面临这些地区脱离版图的危机,作为“国族”的中华民族观念开始出现。如1913年初,在归绥召开的“西蒙古王公会议”通电说:“数百年来,汉蒙久成一家”,“我蒙同系中华民族,自当一体出力,维持民国”,明确主张蒙古民族属于中华民族的一部分。同年袁世凯给哲布尊丹巴的电文也说:“外蒙同为中华民族,数百年来,俨如一家”,“各蒙与汉境,唇齿相依”,“合则两利,分则两伤”。显然,这里的“中华民族”已经不是指种族意义上的汉族,也不是指融合于汉文化的文化共同体,而是指由中国版图之内各民族联合而成的共同体。换言之,它是一个“国族”,是一个由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构成的“大民族”。


李大钊也认为,存在着一个由亚洲众多民族融合而成的“大民族”,这就是“中华民族”;而由于自由民主的中华民国成立,中华民族已经成为一个“国族”。他说:“吾国历史相沿最久,积亚洲由来之数多民族冶融而成此中华民族,畛域不分、血统全泯也久矣”;“共和建立之初,尚有五族之称”,但实际上“五族之文化已渐趋于一致,而又隶于一自由平等国体之下”,因此所谓满族、汉族、蒙族、回族、藏族乃至苗族、瑶族,全都不过是“历史上残留之名辞,今已早无是界”。他认为:“凡籍隶于中华民国之人,皆为新中华民族。”


孙中山这一时期在中国民族问题上的思想,与李大钊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他不认为中国境内各民族已经完成了融合,已经成为了一个统一的中华民族,但却认为这是一个方向。他说:“五族共和”的说法不确切,因为中国国内的民族并不止“五族”;“我的意思,应该把我们中国所有各民族融成一个中华民族(如美国,本是欧洲许多民族合起来的,现在却只成了美国一个民族,为世界上最有光荣的民族);并且要把中华民族造成很文明的民族,然后民族主义乃可完了”,但这一点现在“还没有做到”。


    这样,在20世纪初,“中华民族”的概念就为中国精英人士所普遍接受和使用。


    (本文摘自《选择与重构:近代中国精英的历史文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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