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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能治揭秘清代经方大家舒驰远学术思想,阴阳六经辨证之论见

 半梦书斋 2018-09-20

晚清江西名医舒驰远,名诏,著有《伤寒集注》,受喻嘉言影响颇深,以温阳派著称,其学术思想独树一帜。

一、辨证治病皆以阴阳六经辨证为主体 舒氏学识渊博,是继喻嘉言之后又一温阳派大家,他倡导凡病辨证皆以阴阳六经辨证为主体思想,厘订六经定法。他认为六经辨证,仲景不仅仅为伤寒而设,而是用以治疗百病的辨证纲领,凡病离不开六经。如他在“凡例”中强调指出:“医书自《素问》而下不啻汗牛充栋,其间虽备医药之理,而无六经定法、定方,汉儒张仲景著《伤寒论》始创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大开六经法门。匪特专治伤寒,凡百杂病,要皆不出六经之外,治法即在其中。”他还认为医者如不明六经之理,则临证胸无定见,举手无措。他说:“三百九十七法,万法之祖也,学者若不从兹入门,则临床一无所据,即以病属何经,当用何法,宜主何方,乃茫然矣,虽穷年浩首,究何益哉。故必熟服仲景原方,揣摩六经证治,而后胸有成竹,目无全牛,否则不足以言医也。”

舒氏主张以六经辨证为辨治百病之纲领,因此他别具匠心地把《伤寒论》中的六经辨证归纳分类为六经定法。并以辨阴证阳证各十六字诀为总纲,辨阴阳十六字诀形成了在辨治疾病时有章可循、井然有序的辨证论治体系。这里难免有人批评他是唱着以六经吟百病的曲调,但舒氏的这一学术思想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仅使初学医者对《伤寒论》的奥旨有“夫子之墙数仞,不知其门而入”之嫌者找到入门捷径,而且能使学有所成,临床医师在面对错综复杂的疑难病证时也会柳暗花明。

这里就以六经定法中的少阴病为例予以说明。舒氏说:“少阴真阳素旺者,外邪传入则必协火而动,心烦不眠,肌肤熯躁,神气衰减,小便短而咽中干,法主黄连阿胶汤,分解其热,润泽其枯;真阳素虚者,外邪则必协水而动,阳热变为阴寒,目瞑踡卧,声低息短,少气懒言,身重恶寒,四肢逆冷,腹痛作泄,法主温经散寒,回阳止泄。”像这样对《伤寒论》六经形证运用高度逻辑化手段,再结合阴阳辨证之十六字诀,确实为学习中医有望洋兴叹之感的人指点了迷津,可见舒氏用心良苦,这切非浅学者所能步武。

二、阴阳六经辨证在中医临床中的指导意义

舒氏总结的阴阳六经相结合的辨证思想,在指导实际临床中确实起到了执简驭繁、纲举目张、左右逢源的效应。

以辨舌为例,如舌苔干黑,芒刺满口,有因少阴中寒,真阳遭其埋没,不能熏腾津液者,法当驱阴救阳,阳回则津回,方如附子、干姜、黄芪、白术、半夏、砂仁、故纸等药,

辨阴证十六字诀曰:“其证必目瞑嗜卧,声低息短,少气懒言,身重恶寒”;

有阳明火旺,烁干津液而舌苔干黑起刺者,法当驱阳救阴,阴回则津回,用药宜斟酌于白虎、承气诸法,

辨阳证十六字曰:“其证必张目不眠,声音响亮,口臭气粗,身轻恶热。”

所以对于出现这种舌苔,切不能一概认为是“阳热”证,医者务必脉证合参,因为临床上许多阴盛阳衰危重病人会出现这种舌苔,否则差之毫厘,谬失千里。

我曾诊治一吐血病人,舌起芒刺,苔焦黑,脉浮数,不是见其有目眠倦卧、声低息短、恶寒身重、大便溏泻等阴寒见证,险些误以为阳旺火热之证,后投以桂附、理中加龙牡三剂而安。

又如在治疗头痛一证时,他批评世医六经不辨,妄投以川芎、藁本、白芷、细辛而胡乱瞎撞,主张分经辨证,先别阴阳。太阳头痛连后脑,其法分主麻桂,前额属阳明经,主用葛根,两侧痛属少阳,必用柴胡;

太阴头痛他认为是痰湿壅塞胸膈,其见证多有脾虚症状,法宜理中;

少阴头痛他认为属少阴经直中寒邪,阻截清阳不得上达,阴邪僭犯至高之处则头痛如劈,其必有少阴见证,治当从四逆辈;

厥阴头痛在巅顶,他认为是阴邪上逆地气加天,其见证多有腹痛拘急、四肢厥冷,治用驱阴救阳法。

厥阴头痛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血虚肝燥,风火相煽,上攻头顶而痛不可近手,见证必有口苦咽干、恶热喜冷,治当用养血滋阴、清火泻热之法。 我们在临床中常常碰到一些久治不愈的头痛,如能以六经辨证为主,再参以其他法,确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舒氏治疗疑难病,每以阴阳六经辨证出奇制胜,屡起沉疴。如治邓德宜令正,初起右耳根一条筋入耳中,走入舌根,舌即缩不能言语,良久方已,日数发,见胸膈不开,饮食无味,属太阴证;又见头眩身重,少气懒言,证属少阴;兼见四肢微厥,腹痛拘急,属厥阴见证;且耳中亦属少阴,舌缩亦属厥阴。前医用舒筋活血十余剂而加剧,舒氏认为是三阴里寒证。药用芪、术、砂、半以理太阴,附子、干姜以温少阴,以川椒、吴萸以散厥阴寒邪。只一剂而诸证见减,但又见后脑及前额右鬓之处各起一块,大如海壳,赤热而痛。

舒氏意度其初必有三阳表证,陷入于里,今得温化而托出。于是于前方中加入三阳行经之柴、葛、桂枝,一剂知,数剂愈。 又如治一痢证:“陈春元一焯,其侄患红白相兼痢疾,身发热而食不下。”前医谓之伤暑,投以香薷、黄连等而病加剧。

舒氏观其证见恶寒、发热、头项强痛,时有自汗,为太阳风伤卫证;前额、眼眶连两侧头痛,属阳明、少阳经证;胸痞不欲食,证属太阴;而又有少阴之目瞑身重、少气懒言,厥阴之腹痛拘急、逆气上冲。他认为属陷邪六经皆俱之证。投之柴、葛、桂枝以解三阳之表合理中,四逆加吴萸、川椒以理三阴,数剂而病霍然。 从上述验案我们可以看出,舒氏临床遇疑难杂证,每以六经辨证为准则,详审阴阳,法度森严,丝丝入扣。尽管症状错综复杂,用药每能切中病机。

三、重视脾肾之阳,善用温阳之法

舒氏治病以阴阳六经辨证为法,执简驭繁,每于病证疑似之处,都胸有定见,不乱阵脚,每起沉疴。 他通晓阴阳之理,重视人之真阳,崇尚喻氏之说。他强调:“肾中真阳禀于先天,乃奉化生身之主,内则赖以腐化水谷,鼓运神机,外则用之温肤壮表,流通荣卫,耳目得之而能视听,手足得之而能持行,所以为人身之至宝也。”他认为前人之所以重在养阴清热,是由于时代的不同,前人阳旺多寿,参芪附桂不宜用,后人多见阳虚之证,用药多以温阳为法,能服寒凉药者百中难见一二。

如他所论吐血一证,舒氏不苟同诸家所谓的“伤寒失表”、“肺金受伤”或“相火烁肺”之说,认为“人身后天水谷所生精血,全籍脾胃气健,若脾胃失其健运,血乃停蓄胸中,如因忧患忿激、劳心伤力则动其血。”反之,如脾胃健旺,敷布有权,血不停蓄,即使忧郁忿激、劳心伤力等大患卒临,也不会吐血。对于大便下血而不上逆,他也认为属脾胃气虚,与吐血同源而异派。治法总以理脾健胃为主。他进一步认为,即使其人委实阴亏火旺,或表邪盛实,也必须重在理脾健胃,或兼表法,或兼滋阴。

从他治疗姓魏的吐血一案可以看出:患者吐血冲激而出,见苔干、口臭、心烦、恶热、终夜不眠而且黑暗中目光如电等一派阳热症状,舒氏认为是真阴素亏,血复暴脱,阳无所附而发越于外,精华并见,故黑夜生明,是阳光飞坠,如星陨光,顷刻烟灭。投以养阴之剂,如生地、玄参、知母、贝母、阿胶、侧柏、童便,日服四剂,服二百剂而愈。可第二年九月旧病复发,吐血倾盆而死,由此他深有感触地说:“尔时识力尚欠,仅据火旺阴亏一端,殊不知吐血者皆由脾胃气虚不能敷布,药中恨不能重用参芪,以治病之源。”

舒氏认为吐血而兼喘咳之病机为中气不足,肾气涣散,胸中之气不能下达于肾,上逆而为喘咳,主张用大剂芪术大补中气,故纸、益智收固肾气,以砂仁、半夏宣畅胸膈而醒脾胃,使脾土健旺、转运有权,肾脏恢复摄纳之权,气下行于肾而喘咳自止。

又如舒氏诊治一陈姓之子吐血案:患者吐血甚多,又兼咳唾脓血相兼,喘促不得卧,气息奄奄,投理脾健胃剂,其中芪术用至八钱,“世医见其方药缩腮吐舌,认为芪术提气吊血,是吐血之大忌,而患者服药数剂血止而愈。陈子告之:其家兄弟三人、下辈十人,皆为吐血死去其九,皆因过服寒凉清金所致”。

舒氏批评世医见血止血、滥用寒凉,他强调“吐血一证皆由脾胃气虚,不能传布,法主理脾健胃、宣畅胸膈,使传布如常,血不停蓄,其病自愈。医家不明此理,希图暂止,谬以为功,犹不思停蓄之血败浊之余,岂能复行经络,况败浊不去,终为后患……”舒氏的这种见解是值得重视的。

在舒氏治疗郁证的记载中,从他答门人问,可见其独具见解。患者因家难不决,数月郁闷,忿怒不已,抱病不堪,神识不清,不知昼夜,欲寐不寐。前医用安神解郁药而加剧,证见脉细如丝,不知人事,饮食不下,翕翕发热,濈濈汗出,昏眩少气,欲言不出,半夜时胸中扰攘,两气欲脱,五更时方安,日中时亦然。舒氏捉襟见肘,认为此人阳虚之极,肾阳复强,孤阳为阴所迫而下陷,为阳从下竭之证。心中烦忧者,因其人抱闷,终日默默不言,静而生阴,浊阴壅遏胸中,冒蔽清阳,所以神识不清,饮食不下;子午二时阴阳交替,因阴过胜不容阳进,故有此脱离之象;其所以不寐认为属孤阳不与强阴交也。其治法应以参、芪、术、鹿茸之类大补其阳,阳旺阴自消,阴消阳不陷。其结果一剂而效,十数剂而愈。

可见舒氏胆识过人,不为世俗所惑。 以上阐述的仅仅是舒氏整个学术思想的只鳞片爪,未能窥其全豹。其实他的《伤寒集注》的思想内涵是极为丰富的,医学造诣很深,应该说他是一位卓有见树和胆识的医家。我读过他《伤寒集注》的木刻本,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本书的再版,也很少见到后世的医学著作引证过他的学术思想,大概当时他著作的版本流传得很少,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普遍重视。

我想当时如果他的《伤寒集注》能重新付梓而行于世,肯定会引起中医学界的一场争论和思考。 在他的著作中,确实存在着一些使人无法接受的观点。

例如他对心下痞的认识,他说:“心下痞之证,无论由该下或不由该下而来者,皆为阴气痞塞也,当用术附姜半砂蔻等药扶阳散逆、温中逐饮,三黄断不可用……”他着眼于“无阳则阴独”、“手足温者易愈”。真正属于阳虚阴盛,寒饮痞阻于心下者,用上述的温阳涤饮药肯定恰到好处;如果属于饮热互结之心下痞,则非用辛开苦降之三泻心汤而不除。 对于他厘订的六经定法,有人批评他过于刻板,唱着以六经吟百病的曲调。

他对六经定法中太阳经证的风伤卫、寒伤营、风寒两伤营卫的认识,被有人认为不符合现代辨证分型的观点。

如论述肺痈、肺痿病,他说:“咳唾痰血,腥臭稠黏,为肺痈肺痿也,肺痈之证面红鼻燥,咽中干涩,喘咳声哑,胸生甲错;肺痿之证口吐涎沫,饮一溲一,遗尿失声。二证治法以肺痈宜泻、肺痿宜补之外,均当滋阴清火、润肺豁痰,愚谓所说非理也。肺为娇脏,岂可生痈,溃出脓血,肺已坏矣,尚得生乎?……其证皆与肺经无相涉也,何得谬名肺痈肺痿哉。”在论心跳一证时,他说:“心跳一证医家谬谓心虚,主用枣仁、柏子仁、远志、当归以补心血,于理不合。

心君藏肺脏之中,深居于内,安静则百体顺昌,否则百骸无主,颠沛立至,岂有君主跳而不安,百官泰然无事,治节肃然而不乱者乎?必无此理也……或曰,凡受惊而心跳,跑急而心跳者,非心跳乎?是则毋庸置喙。于曰,非也,盖惊则气散,跑则气伤,不过阳气受亏,阴气上干而为悸,尚在肺腑之外,安能摇动于内乎?”

诸如以上的几种观点,是他对病理大胆和抽象的主观认识,当然与客观实际是有一定距离的,这不能说不是由于历史条件的局限所致。但他这种大胆的思维,却教人以规矩,示人以绳墨。我看医者只要能从临床实际出发,敢于想象,敢于探索,哪怕存在许多认识上的错误,瑕不掩瑜,也不失为一位杰出的医家。

本文摘自王能治《舒驰远伤寒集注六经定法鉴识》版权所有归原著作者所有,如有使用不妥请联系小编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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