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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驭风 卜算子咏梅 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文人比较自恋，往往找一些花自喻，或者托花寄志。比如那个倔了吧唧跳江自杀的老头屈原，活着的时候偏爱兰花，花中君子啊。屈原就认为自己是“世人皆浊我独清”的君子，特高洁特清白特想不开，屈老头既不愿同流合污，又想不出别的辙，日子没法过了，最后跳江了事，可惜了兰花一般的人儿了。 仕途没混好的陶渊明，有一天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以心为形役”，一把穷骨头偏又不愿向五斗米折腰，于是远离政治跑一山旮旯里躲了起来，美好的说法是回归田园，做了隐士。因而，菊花为花中隐士，于是成了陶渊明的最爱。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老爷子后半生专心修练“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的平淡是真的境界，留下很多感悟，都以诗歌的形式发了帖子。 濂溪先生比较讲究修身养性，理学大佬啊，故有“爱莲说”。讲话了“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给人感觉老周同志特讲究，肯定是独立人格那种的。整得后人一有作文就以“出淤泥而不染”命题，本胖子初中高中的净和这坨淤泥较劲了。有一次中午藕盒吃多了，一时迷糊写的严重跑题。心想：莲花出污泥而不染，那脆生生的藕不出淤泥也不染，还口感不错，岂不是格调更高？于是拿藕说了半天事，结果作文不及格，打回重写。 还有黄庭坚爱水仙，林逋爱梅也都是有讲的。特别是林逋，隐居杭州孤山，一生植梅放鹤，妞也不泡老婆也不找，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居然留下一段佳话。不过，这老头文笔确实很好，一首《山园小梅》绝对的牛叉，脍炙人口了都。“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这其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特有意境，特有仙气，特一尘不染的特招惹酒虫。 北宋的改革派王安石也是爱梅花的，那年月，老王的改革也到了深水区，石头是摸不着了，河还得过啊。结果，保守派开始反击，王安石非常郁闷，于是，也写了首《梅花》，诗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借此表明自己不怕孤独不怕打击，坚持操守将改革进行到底的决心。 历史上咏梅的诗词很多，因为严寒季节别的花都收摊了，唯有梅花不惧严寒傲雪而开，不仅开了，还有暗香浮动，这品质品格一下子就放大了，所以招惹了很多郁郁不得志的人的心事，或者是迎合了所谓隐士那种孤傲品行的心态，这品味不能没有。所谓“嘲花弄月者见其丽,孤峭清高者见其傲,嫉世愤俗者见其洁,故千古吟哦不绝。” 陆游这个大倒霉蛋就是这样。 坦率地说，陆游还是有过幸福的时光并激情燃烧了的，但偏偏老娘和自己老婆很不对付，中国式婆媳关系能有个好吗？还是特古典的那种，最后的结局肯定是场悲剧。陆游被迫休妻，倒霉孩子为此痛苦了一生，一首“红酥手黄滕酒”，本胖子每每一念就特黯然。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老头都七老八十了，还念念不忘的再一再二再三的赋诗寄情，伤往追念，这份苦情大了去了。 生活上不顺，事业上也节外生枝。公元1153年赴临安应试进士，高中第一，结果招惹了大坏蛋秦桧。怎么回事？大坏蛋的儿子小坏蛋秦埙正好和陆游一届的，考了个第二，你说大坏蛋能爽吗？主考官当即被修理了。还好，没影响到陆游。不过第二年，公元1154年参加礼部大考，一不留神陆游的考试名次又派在了秦埙之前，这下大坏蛋急眼了，干脆，把陆游的名字给抹了。这人要是坏了良心，就别指望他能办出人事来。 后来，终于熬到秦桧死翘翘了，老陆也官场即将得意。注意，是即将得意， 陆游分管的是茶盐，搁那年月，茶盐就相当于现在的中石油和中移动，背后都是垄断性质的利益集团啊。陆游还是不错的好官，坚决和利益集团作斗争，结果，被弹劾了。后来负责赈灾，又被弹劾，总之，起起落落的，利益集团就没放过他。苦闷的陆游只好寄情于乡间野梅，自我安慰。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过去的文人，讲究大冬天的骑驴冲雪，讲究个文人的劲儿和味儿。什么劲儿？什么味儿？文人式的浪漫品味和文人式的穷酸劲！所以，大雪天的，一肚子苦闷的老陆喝点闷酒，唯一的乐子就是出去溜达溜达，拿个弯，散散心。瞧瞧这景，也够惨的。驿站，背景含义就是大冷天的还没着家，孤苦伶仃啊，不知道有没有饥寒交迫。驿站附近有个桥，还是断的，背景含义就是人迹罕至，桥都断了，谁还从这过啊？这景描述过了，大家也就明白了，这个不是官家大宅子里的“官梅”，没有专人侍弄，也不是富人家大园子里的“园梅”，没有园丁修剪，敢情是野梅。所以，寂寞啊，自开自放，孑然独立，默默无闻。这时候还是黄昏，马上就天黑了，凄凄惨惨都占全了，这还没完，还要“更著（念zhuó）”寒风，还有雨夹雪，都这光景了，野梅依然该开花就开花，没人欣赏也无所谓，风雨四面八方带着寒气劈头盖脸砸过来也无所谓，生命的顽强啊，太励志了，估计老陆当时心有戚戚焉，顿起知音之感亦未可知。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野梅，不是官梅，不是园梅，故而不会和其他的花啊草啊的和春天斗骚，没人管也没人看的，反正就这地界，就这天气，哥们就盛开了，咋地吧？有本事你也开一个试试？谁爱吃醋谁吃醋，谁爱嫉妒谁嫉妒，哥们开自己的花，香自己的命，就算最后被寒风吹落和泥同尘，哥们也是开过的，不管你看见还是看不见，哥们的芬芳还留在那里。 最后的“只有香如故”一扫先前的阴霾和凄惨，虽然悲壮，也属于正能量。后来清朝的龚自珍受此句影响，写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显得更为积极和乐观。不过，老龚不如老陆，没把自己的后代教好啊。瞧老陆家的，崖山之役落败，绝食就义或跳海自尽，都是慷慨悲歌之士。而老龚的儿子龚半伦，就很不着调，居然带着八国联军毁了我们的圆明园。丫挺的带着巴夏礼去洗劫圆明园，丫的“抢先一步单骑直入，取珍宝重器以归，大发横财”（《圆明园残毁考》），这就很不地道了。 不过，咏梅还得看毛老人家的卜算子。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过去文人大多写梅花的寂寞告诫，孤芳自赏，满足于悲壮、隐逸或者哀怨的大意境，毛老人家用“俏”和“笑”，替代了“香”和“愁”，以梅花对春天的参与，一下子和万物拉近了距离，不再孤傲，而是以极强的自信和喜悦，俏丽而强大，自信而不高调，即不掠春光之美，又能在百花烂漫丛中，有自己俏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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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历史爱好者驭风 > 《原创“醉读诗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