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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诗人蓝蓝来说，诗歌是她生命的血液，是出于对生命内涵的追寻和挖掘，是对一切事物保持温度的感应和回馈。她对生存的这个世界是充满爱的，因为每一个人都离不开天空和大地，昆虫和树木，她静静的体会着，然后重新构思着大自然的这种自由和真实，映射在那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出现的事物和喜好里。敞开在自然本色的清新感以及最孤立绝缘的事物中，抵达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 2017年4月22号下午，蓝蓝和王家新（诗人、诗论家、翻译家）、钟立风（歌手、写作者），於静毅（诗人）作客听道沙龙活动，以下为现场内容的摘录。
从左自右：王家新、蓝蓝、钟立风、於静毅 01 “我是抒情诗人” 蓝蓝：诗人经常被人问到你为什么写诗这样一个问题，我这样回答的，就是对他人的感情，对大自然的这种无限的感恩，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原因。我新处《唱吧，悲伤》这个书就有一个副题叫“蓝蓝抒情诗诗集”，是因为我愿意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抒情诗人，我这么说是想和那些叙事性更强一点的诗稍微有点区别。 在我看来，抒情更多的是要表达你的情感和你的感受，叙事性就稍微弱一点。叙事比较多一点的这种诗有一个现行时间的顺序，那么抒情诗可能就不太顾及这个顺序，它可能在很短的这个句子里面就转换时间和空间。他的想象力，他的跳跃的想象力，我觉得这是抒情诗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而且它运用比喻和隐喻这样的手段比较多，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呢？ 就是你要表述自己内心情感的时候，一定会和其他的事物和人发生关系。因为人是一个关系中的存在，那么这样的诗歌就会让你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你和其他人、和大自然是一个整体。你痛苦，所有的事情也会痛苦，其他事物在受苦的时候，你的内心也在受苦。举一个例子，我自己写过一首《诗人》，就是我自己对一个诗人的看法，我给大家念一下：
这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抒情诗，它就讲诗人是热情和想象力的食物，这个热情、想象力以吞食诗人为生。怎么说诗人呢？他的生命都献给了这种热情，想象力和爱。 关于抒情诗，俄罗斯伟大的诗人勃洛克有一段特别有名的话， 人们你们要留心，不要靠近那些抒情诗人。因为他们是从人们要画着十字绕过那可怕的巢穴里走出来的人，他把那无辜的嘴唇贴近芦笛的时候，他就要向你诉说那些你还是不听为妙的声音，因为你一旦听得入了神，那么你以后就要像叫花子一样靠乞讨为生。 勃洛克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抒情诗人，阿赫玛托娃给他写了好多诗，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他，特别崇拜他。 他自己对抒情诗是这样的一种描述。也可能有人会觉得你们诗人太自恋了，你们夸大了抒情诗的这种效果。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前两天写了几句话，作为对诗人有所质疑的一种回答，其实也是对我自己的一个回答： 一个诗人也会得胃溃疡，抑郁症，一个诗人也会有更年期，一个诗人也会上当受骗，也会怕死，也会哭哭啼啼。因为一个诗人，倒霉的灵感常常被旁人无所谓地羞辱，加倍地折磨着，一个诗人多半是窝窝囊囊活在世上，这个窝囊废忍受也是爱为自己找借口，这个软蛋也有掀桌子破口大骂的时候，当他看到亲人、朋友、陌生人也在受苦，一个诗人每天也要去买菜、做饭，倒垃圾，他擅长使用“但是”这个词，这有点匪夷所思，他长得像个傻瓜，可最终你骗不了他，你也弄不死他，你把他关起来他也能飞走，这个口口声声热爱自由的懦弱的家伙，他手里的绳索却随时为他自个儿准备着，这个可怜虫，胆小鬼，他还活着！ 我就想从一个更质朴的角度来谈谈一个诗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他跟大家一样，他也害怕死，他也会得病等等。但是他是个诗人，他写诗。 我自己为什么把一些诗选进去，是因为我觉得它对我个人来说是有意义的，也许它不是那么前卫或者时髦，可是它是我自己的脚步。
诗人蓝蓝 02 “我亲爱的” 王家新：首先向蓝蓝表示祝贺，出版了这么漂亮的一本诗，因为一个诗人他的梦想就是自己写的诗能够按照自己的想的那个样子出版。 我一直很关注她的整个创作，她在我看来，几乎是一个比较完美的诗人的化身。今天谈一些对她近作很直观的感受。我发现她有一个词特别爱用，叫做“亲爱的”，或者“我亲爱的”。你看蓝蓝她很亲切，很真切。我觉得她的诗的内核还是爱，一种爱的燃烧。她的诗还多一份社会关怀，甚至是很沉痛的，很尖锐的，带着嘲讽、批判的东西，我觉得非常可贵。但即使她批判社会，也从爱出发。她不是那种一般的姿态，所以她很真实，她有一种源源不绝的这种爱的能力。 诗和人是绝对不能分开的，蓝蓝很真实，她的诗是从生活中生长起来的，她有一种源自自身的生长力。我觉得这可以是我们判断诗人的一个标准、整个人生的标准，是否有源自自身的新发力，生长力很重要。 自然是命运给蓝蓝的一个馈赠——从小生活的乡村。她的很多诗，即使不专门写乡村，也可以感到那种来自乡村、田园、自然的东西。所以我对她乡村自然主题的诗特别感兴趣。感谢上帝，我也是一个来自乡村的孩子。如果一个诗人他完全没有自然之念，他就不能触及生命血脉的一种比较乐观、天性的东西。 蓝蓝她很丰富。同时她又有很多很独到的东西，比如说我在学校给学生讲《矿工》这首诗，表现了矿工底层的这样一种爱，还有作为一个诗人的一种愧疚，良知的愧疚。我们经常可以在蓝蓝的诗中读到良知的愧疚感，这非常重要。她不是一种廉价的姿态，而是非常珍视这种内生的东西，她的很多诗都有内生的力量。 刚才蓝蓝谈到抒情，我觉得这个东西容易引起一些误解，比如说你用情抒，你就是诗人了。我觉得蓝蓝用高度的语言技艺对这些情感进行提炼同样重要，这可能是作为诗人很真挚的标志。最后她甚至发展了一种抽象隐喻的能力，比如说“你的黑减弱了黑的幽暗”。 后来我们发现蓝蓝很多诗都有一个抽象隐喻的能力。她把抒情还有抽象隐喻的能力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诗的张力。另外，蓝蓝对语言也很厉害，比如说《矿工》“钢索嗡嗡的绷紧”，这个“嗡嗡的绷紧”非常有力量，非常惊人。 我们曾经一块到哥特兰岛，它是波罗的海的一个岛，现在属于瑞典最大的岛，像童话般的美。当时和一波诗人，我们一上去就欢呼起来。众多诗人肯定都要写诗了，要对得起它的美。后来我读蓝蓝的诗的时候，我读惊了。她有一首诗叫《黄昏》，哥特兰岛的黄昏： 啊！一切都完美无缺！我在草地坐下，辛酸如脚下的潮水涌进眼眶 这个有一下子击中人心的力量。 让我感到很惊讶的还有一句， 远处是年迈的波浪，近处是年轻的波浪 这个太棒了，就通过这样一首诗，可以感受一个诗人的感受力。只有诗人，而且只有一个给阅尽了沧桑的诗人，才可以这样来言说大海的波浪。 蓝蓝来自中原大地，中国文学史可以说一大半都在中原大地。我想在蓝蓝的诗歌中，有一种古老的血脉的东西，比如她也一首短诗叫《祖国》。
诗人王家新 蓝蓝：提到这一首诗，就想起刚才王家新老师说我诗里面经常会出现“亲爱的”这样一个词。当然“亲爱的”，一定是你爱的人，你才会叫亲爱的。我唯一一次用在不是某个具体的人上，只有一首诗，就是《祖国》。因为“祖国”这个词特别大，我用的时候特别谨慎，我从来没有写过，在别的诗里这俩字都没出现过。这首诗头两句就是： 别人叫你祖国，我叫你亲爱的 王家新：蓝蓝也在人大举办过朗诵会，当时我选的这首诗，印象很深，有一种让我们心灵颤抖的力量。她也爱历史的字眼，比如说树叶瑟瑟发抖。虽然蓝蓝诗歌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但她也可贵于忠实最初的那一种瑟瑟发抖。甚至我也跟她开玩笑，她没有忘本。 她有一篇文章叫《记忆女神颤抖的笔》，我们读的时候，真正地感到这种颤抖的东西。我刚才讲一个词叫“歌哭”，我们完全可以说杜甫是一个伟大的歌哭诗人，杜甫特别真实，你现在越读越感到真实。蓝蓝的诗中有很多这样的诗篇，本原上源自她的爱。你看别人叫你祖国，我叫你亲爱的。她与大自然，和她对话这些人，一草一木的一种亲密性，很多人很难达到这种亲密性。 03 写自然、观人世 蓝蓝：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在海边的一个乡村，刚才王老师就说那是大自然给我的一份礼物，因为你有乡村经验，你知道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每天的春天是草、庄稼怎么发芽，怎么开花，秋天怎么结果。你和大自然的这种联系的多少，有时候也决定着你的精神世界有多大，我觉得小时候和自然的这种接触，对我受用终身。 这本诗集里我早期时候的诗，至少有一半是在写大自然的，写乡村、乡野。另一半可能就更多的有个人的情感，有一些对人世间事物的思想和观察等等。我早期有一个诗友，他后来读了我这几年的诗以后，他说你这几年的诗没有以前的好了，就是他会觉得你不如只写大自然了。当然也会有其他的朋友很喜欢你后来的诗，觉得你前边的诗太单纯了等等。我觉得这是大家个人的喜好，对我来说，它就是我人生后边留下的这些脚印。 那么，一直到今天，我只要坐上火车出了北京，我就突然觉得我活过来了。我是一个被大自然惯坏了的孩子。所以有时候就在城市待久了，我会有那种枯竭的感觉，会觉得跟能给你温暖的东西，离得越来越远。 到了 90 年代中期，有一阵子我身边很多的诗人都不再写很抒情的、很书面语化的诗了，他们开始写特别口语化、叙事性特别强的诗，甚至有好朋友劝我说，你别这么写，这样写已经过时了。因为是特别好的朋友，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这么写。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我觉得诗歌有很多不同的形态，我就比较熟悉这种形态，那我就继续写这样的东西。 我当然不是说口语诗和那个书面语诗有谁好谁不好，我没有任何这样的判断。我看到有的口语诗写的非常好，口语诗想写好很难，但是一旦写好就特别特别好。你像美国的那个威廉斯的诗，你看他有的诗真是大白话，但是特别耐读。
诗人蓝蓝 在 90 年代中期，我个人就是经历了一个自己怀疑自己的阶段。当然，我一直就这么坚持下来了，可是内容跟以前只写乡村经验的，可能就是有点不一样了。 比方刚才王老师说的《矿工》那首诗，是 2004 年我们到鹤壁煤矿去参观的时候，本来说要安排诗人下井去看，结果他们取消了，说那个太危险了。然后，我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我就叫着另一位老师一起到井口看看。当时正好有一个罐笼上来，一个煤矿工人从那里边出来，我们只能看见他牙是白的，眼球是白的，整个全是黑的。本能的我伸出手要跟人家握手，但是那矿工就迟疑了一下，就把手缩回去了。然后，我就注意到他手是黑的，指甲里全是煤灰。他收回手那个动作，我印象非常非常深。我回去之后就想我是主动伸出手想跟他握的，他把手收回来，然后脸上保持着那种腼腆的，有礼貌的笑。我知道他一定觉得没法伸手，他的手可能弄煤弄得很脏了。 我就想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和看不见的这个等级，它是最最伤害人的。所以我这种感觉也是写这首诗的一个动因。因为你比方我家里的亲戚也有在农村的，可能也有矿工，或者种地的，放羊的。 那么，你能说他们的命运跟你没关系吗？ 我并不想去当什么代言人，我只是写出我的感受而已，我就是一个普通诗人。这个书写出来以后，到朋友们手里，也是供你个人阅读。它可能不会有什么社会的效应，我不追求那个，我只是想，我自己是这样感受到这个世界。如果有人读到的，就像你读到那首诗，那我就觉得他找到了一种和他自己心灵相呼应的一种声音，我就觉得挺好，挺温暖的。 责编：NickyLee ∨ “听道沙龙”，是主题分享式沙龙活动，内容涵盖文化、历史、社科、艺术、科学等多方面，提供前沿思想和智识洞见，与大家一起开启有趣有料的智识生活。相关沙龙活动及预告，敬请关注本公号或查阅往期推送。 相关阅读（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
这是当代著名诗人蓝蓝的诗歌自选集，精选诗人1983-2014年间创作的诗作近200首，共分五卷。囊括了诗人的写作精华。蓝蓝的诗歌情感真挚、浓烈，思想锐利，语言灵动、圆熟而有力量。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往期回顾 敦刻尔克大撤退时，北欧知识分子如何面对纳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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