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力｜福州建藏书楼发现田黄石

福州建藏书楼发现田黄石

文｜韦力

好像没有石头比田黄更贵，这种小黄石头现在被称为“石中帝王”，如果按重量算，每克的价钱基本在十万至二十万元之间。这种天下第一贵重的石头，是明万历年间的曹学佺发现的。

后曹巷斑驳的墙

按照历史记载，曹学佺发现田黄石纯属偶然，都是说曹学佺回到福州之后要建石仓园，既然园子的名称是“石仓园”，那就可以把它解读为奇石的仓库，自然这位曹先生也就到处找石头，他某天在洪塘街见到了一位樵夫，这位樵夫用扁担挑着一捆柴火，而扁担的另一头为了压担子，挷着一块儿黄色的石头，曹先生看上了这块石头，于是将它买了下来。这个买的过程，也同样演绎出了几个版本，有说他是以买柴的名义搭上了石头；也有的说，卖柴的不卖石头，他只好买柴要石头；还有的说，曹学佺想了解石头的来由，追着去问卖柴者，卖柴的人以为他反悔了，吓得拼命跑。但不管怎样，曹先生最终问清楚了，这种黄色石头是樵夫从寿山村的田埂上捡来的，因为农民伯伯耕地的，从田里翻出石头就顺手扔了出来。曹学佺得到这个资讯后，就把这种田里扔出来的黄石头起名叫“田黄”。但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太没有诗意，就如同把天安门叫做红城楼一样。

十几年前我到福州办事，卢为峰先生带我去当地的寿山石城见他的朋友，那位朋友在此开店，专卖寿山石。这位老板告诉我，田黄石今后肯定价格大涨，因为他多次到寿山村现场考察，出产田黄石的那块地方很小，不足一平方公里。

而且这种黄石头只出在水田下面的沙石里，底下的沙层已经被翻捣了几百年，想再从中找出高品质大块的田黄石，那难度比挖黄金不止大一百倍，所以田黄石必将以不可估量的速度涨价。当时我对这个说法极其怀疑，实践证明真理在这位朋友手里。这么多年来，田黄石的价格如同搭乘上了“神六”，不停地涨，我真后悔没有听这位朋友的劝告，如果当时买下一批高品质的田黄石，那我今天得到的回报不会比买阿里巴巴的原始股差到哪里去。如此想来，藏石界的人对曹学佺如此敬重，确实很有道理。

曹学佺书法

曹学佺同时也是一位藏书家，据说他的藏书量达到了上万卷，他的同乡周亮工在《闽小记》中说：“徐兴公云：‘吾乡前辈藏书富者……邓参知原岳、谢方伯肇淛、曹观察学佺皆有书。邓则装潢齐整，触手如新；谢则锐意搜罗，不施批点；曹则丹铅满卷，枕籍沈酣。”如此说来，曹学佺是明末福州地区三大藏书家之一，并且喜欢在书上做大量的批校。他一生著作极多，大概有三十多种，其中《石仓十二代诗选》就达到八百八十八卷，曹学佺能够有这么多的著作，一定是以他巨大的藏书量做支撑。

其实，曹学佺对中国古代藏书事业的贡献，重点不在于他的藏书，更重要的是藏书理念。清乾隆年间，《四库全书》的编纂据说是受了周永年《儒藏说》的影响，而周永年自己也承认，儒藏的发明权应当是曹学佺，周永年在给另一位藏书家李文藻的信中说：“曹能始《儒藏》之议，自古藏书家所未及，当亦天下万世有心目者之公愿。”周永年在这里明确说明了曹学佺才是《儒藏》的创始人。

据说，曹学佺儒藏思想的来由是因为其感慨佛经有《大藏经》、道教有《道藏》、唯独儒家没有《儒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二氏有藏，吾儒何独无？”因此他想编一部《儒藏》，跟佛道两藏并列。这位曹先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马上动手操办此事，前后用了十年时间，可惜赶上了明朝灭亡，让这伟大事业半途而废。但是想编这么一部《儒藏》的想法，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却没能熄灭，到了现在，曹学佺编《儒藏》的思想终于有了后来人。十余年前，北京大学开始编《儒藏》，据说体量很庞大，准备收入五千多种历代儒家之作，总字数要达到十亿。

曹学佺本在朝中为官，后来被贬回到福州，在那里建园搞藏书，还写了一部《野史纪略》，在这部书里面，他写到了万历三大案之一的“梃击”案。明天启六年，魏忠贤的一个党羽就借此事弹劾曹学佺，说他“私撰国史，淆乱是非”，于是，曹为此被扣押了七十多天，后来事情平息了，但《野史纪略》的书版也一并被烧掉了。

我走到了近前，仍然不知道遗址就在这个小院内

曹学佺确实是耿直性格，虽然受了这么大委曲，对明王朝的忠诚却一点都没改变，他听到崇祯皇帝自杀的消息后，立即跳入池塘殉身，但被家人救了上来。

唐王朱聿键在福州即帝位，改元隆武，曹学佺被封为礼部尚书，隆武帝被俘绝食而死后不久，清兵攻陷福州，第二天曹学佺就在家里上吊而死。但曹学佺的死还有另一个说法，是说他死在了涌泉寺，他的儿子曹孟善在《曹石仓行述》中有这样的记载，说其父去世前，曾前往鼓山去见永觉大师，之后就在此殉节了。我在涌泉寺时，曾经问过寺里的僧人，是否知道曹学佺自杀之处，然问过几人皆不了解此况，但好在我已经查到曹学佺故居的遗址，仍然留存在福州市内。我这次到福州寻访，其中一个目的地就是寻找这个遗址。

虽然变成了垃圾堆，但还是要感谢保护者的用心

曹学佺故居遗址位于福建省福州市鼓楼区后曹巷福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办公室院内。这条后曹巷找得颇为困难，问过不少的路人，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巷名，在某个大十字路口上正彷徨间，东张西望地竟然自己看到了“后曹巷”这个路牌。难怪当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街名，走到近前，才看到这条小巷确实是太窄了，宽不过三米，两侧的围墙已经斑驳陆离，入口处不远有一棵大榕树，斜长在小巷内，榕树树干的下半部分，已经深入进了自考办收发室的屋里。沿着小巷前行不走二十米，就看到了自考办的牌匾，然而，这个院门口却没有找到门牌号，进入院内也无人阻拦，里面所盖的办公楼与宿舍楼交叉在一起，除了过道几乎已没有了院落。我有些怀疑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街区内，曹学佺故居遗址是否还能幸存下来。在楼区内绕来绕去，问过两个行人，都摇头说不知，好在院落不大，转过两幢楼就看到在一个角落长着一棵大榕树，围着榕树盖起了一人多高的水泥墙，墙上还有着一米多高的铁护栏，在冲着路的一面留着一米多宽的通道，走到里面，终于看到了钉在墙上的白底红字文保牌，文保牌为福州市政府所立，上面小字写着“福州市名人故居”，中间的大字则为“曹学佺故居遗址”，保护牌前并列着两个绿色的塑料垃圾桶，地上堆满了树叶和杂物，旁边还扔着一张三条腿的木方桌，看来此处是这个院区的垃圾站。

怒放的生命

整个故居遗址区域占地约十平方米大小，中间的大榕树我觉得可能是曹学佺故居的遗物，榕树的根部已经用石块围砌起来，树的生命力将这些石块涨开，让这些砌起的石块仅余了一小角，并且有一树根从石缝中穿出，隔空又重新长入地下，其生命力之顽强令人赞叹。有时我会伤感于故居的衰败，但凭心而论，要在这市中心的现代化街区内保留下来这么一小块供后人凭吊之处，已经算是功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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