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成健
行走江湖，也是一种人生状态，也得吃喝。鸡肉鸡汤本属寻常饮食，无论居家待客，或旅途打尖，或伤病滋补，若无所忌，往往“鸡”不可失。
吃鸡的情节，在金庸武侠小说里比比皆是，并且写得诱人垂涎。《倚天屠龙记》里，少年张无忌身中寒毒，命悬一线，周芷若便一口一口喂他吃饭。她将鱼骨鸡骨细心剔除干净，每口饭中再加上肉汁。张无忌吃得非常香甜，一大碗饭都吃光了。《天龙八部》中，萧峰冲风冒雪一路北行，到了北边要冲长台关，第一件事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两斤牛肉，一只肥鸡，自斟自饮。
上述两处描写比较简单，对于鸡的做法也语焉不详，想必普普通通。命运多舛的张无忌后来堕下深谷双腿齐断，却巧遇表妹蛛儿。蛛儿给他送来新鲜的饼子，又有一只烧鸡和一条烤羊腿。这鸡烧得香喷喷热烫烫的，文中特地以“美味无穷”来形容。《连城诀》里的叙述则更加具体：城里的师兄来访，“戚芳杀了一只肥鸡，摘了园中的大白菜和空心菜，满满煮了一大盘，另有一大碗红辣椒浸在盐水之中”。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一斑半点。纵览金庸笔下，单是以鸡为原料的菜肴汇总在一起，就足以摆一桌全鸡宴。
先看冷碟，最宜莫过醉鸡。醉鸡是浙菜系的代表作之一，须以绍酒为辅料，加葱姜蒜盐等浸煮而成，入口肥嫩爽滑，更兼酒香醇厚。《书剑恩仇录》里写乾隆到玉如意家过夜，“见八个碟子中盛着肴肉、醉鸡、皮蛋、肉松等宵夜酒菜，比之宫中大鱼大肉，另有一番清雅风味。”
若是以鸡为主料烹制热菜，则有太多选择，煎炸炖炒皆无不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这十五部作品中，与鸡有关的菜式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如姑苏慕容家的龙井茶叶鸡丁，桃花岛上的荷花瓣儿蒸鸡，都鲜美爽口，又别有天然清香。靖蓉初会张家口，衣衫褴褛的黄蓉点了鸡舌羹等八个酒菜，店小二听得瞠目结舌。后来郭靖被黄药师幽禁于山洞，某天忽见一碗最爱吃的冬菇炖鸡，他虽天资不敏，却也能闻香知味，断定这是出自黄蓉之手。韦小宝为了哄沐王府小郡主吃饭，先以清炒虾仁、口蘑鸡脚汤等诱惑，未能得逞，继而又吩咐下面安排宣威火腿和汽锅鸡等云南名菜，可谓十分用心。
红花会群豪在六和塔上戏弄乾隆，让他面对美食一盆盆，却饿着肚子吃不成。其中就有生炒鸡片、冬笋大炒鸡、燉面筋、鸡丝肉丝奶油焗白菜等等，实在教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在金庸的全鸡宴中，最有影响力的还要数黄蓉做的叫化鸡。囿于条件限制，这只叫化鸡与江南传统做法相比尚略有欠缺，但依然神韵十足。“黄蓉用峨嵋钢刺剖了公鸡肚子，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生火烤了起来”。待到泥干肉熟，香气弥漫，却引来了北丐洪七公，迫不及待地叫道“撕作三份，鸡屁股给我”，夹手夺过，风卷残云地吃得干干净净，一边吃，一边不住赞美：“妙极，妙极，连我叫化祖宗，也整治不出这般了不起的叫化鸡。”自古以来，普天之下，乞丐通常不会令人羡慕，但洪七公却绝对值得敬仰，包括他的旷达逍遥：一只鸡，一壶酒，一支玉杖天下走。
金庸描绘的美食地图上，江南风味是最醒目的一块，这无疑包含着他难以割舍的故土情结。陈家洛请乾隆吃点心，盘中四碟，分别是汤包、蟹粉烧卖、炸春卷和虾仁芝麻卷，此外还有一碗火腿鸡丝莼菜荷叶汤。盘未端到，已是香味扑鼻。这碗鸡汤用料讲究别致，清香中透出一股鲜，浓绿间镶着一抹红，让人仿佛身处江南三月的春光之中。
最后来点主食，那就鸡汤面吧。虚竹和尚坚守戒斋二十余年，从来不识肉味。遇见阿紫遭到捉弄，给他的青菜蘑菇面偷偷加了一羹匙的鸡汤，让饥肠辘辘的虚竹味蕾全开，连面汤也喝了个碗底朝天。待到阿紫点破，虚竹“想起喝那面汤之时，确是觉到味道异常鲜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一饮一啄，最好是随心所欲，随缘而定。四方风味，未曾湮没侠义情怀；跟着金庸去吃鸡，一定更能体会到他笔下那些江湖豪客身上的人间烟火味。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