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伟
本章老子重点谈的是事物中的辩证法及其道的方法论意义。承接第二章对“美丑、善恶、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先后”、第二十二章对“曲全、枉直、洼盈、敝新、少多”等事物中真实存在的多对矛盾的分析、论证,本章又重点探讨了重与轻、静与动这两对矛盾。在老子看来,能否正确地处理好这两对矛盾,是检验“君人”得失成败或是否依道治理的重要标准。 “重为轻根”。意为:在重与轻这对矛盾中,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不仅决定了轻的性质,而且还是轻的根本。重乃厚重、稳重、庄重、根本之意(孔子亦有“君子不重则不威”的说法),以重为根的轻,才是合道的、合理的、值得提倡的,此种情况下的“举重若轻”或“举轻若重”则一切视具体情况而定。若离开了重,轻就丢掉了根本,就变成了轻佻、轻浮、轻举和轻率,势必会陷于灾难和短命。 “静为躁君”。意为:在静与动(躁)这对矛盾中,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不仅决定了动的性质,而且成为判断动的标准,更是动的主宰。老子并不反对动,甚至还把动(返本归初、周而复始的运动)看作是道的规律,如“周行而不殆”(第二十五章)、“反者道之动”(第四十章)等。老子反对的是不受静掌控的躁动、妄动和盲动,这种思想在第十五章中已有体现,如“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静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详见笔者关于第十五章的解读)。静,也被老子视为道的一个特性,如“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第十六章)、“我好静,而民自正”(第五十七章)等。守静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守道,所以才有以静克动、以静制动之说。以静制动的方法论意义在于,让对方先动,以耗其力、以现其形,我则冷静观察,抓其破绽,一举击破。“吾不敢为主而为客”(第六十九章)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这种战略在散打或拳击中经常采用)。静之所以能够制动,就是因为静是动(躁)的主宰(君)。 这两对矛盾之间又存在一种必然的关联:只有静才能重,反之亦然;只要动(躁)就会轻,反之亦然。故大国之君须臾皆不可离开静重,否则就失去主宰和根本,陷于轻浮和躁动。
任继愈先生认为,“老子虽然也接触到动静的关系,指出二者不可分;但他把静看作矛盾的主要方面,也就是把辩证法理解偏了。”(任继愈:《老子绎读》,商务印书馆,P.164)站在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上,任先生的评价无疑是中肯的;若用历史主义的眼光并结合先秦时期人们思维的习惯来看,老子的“动静关系说”无疑具有重大的历史价值,起码可以视作对动静关系一个侧面的深刻把握,即使片面,也是深刻的片面,毕竟不能苛责于古人。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万乘之主”,指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大国之君;“以身轻天下”,指“己身重”而“天下轻’,即重视一己之私的满足而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看到“轻重倒置”、宛若“提不起来的烂豆腐”的所谓君王,老子愤怒地指出:“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此句与第十三章中的“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意为:弃重就轻、一味重轻,就会丢掉根本;离静就躁、一味重动,就会失去主宰。 基于以上分析,本章的校订文及译文如下: 原文校订文:“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译文:重是轻的根本,静是躁的主宰。所以圣人整日行走都不离载重的车辆。虽有美景盛观,但却不曾沉湎。为何身为大国之君,却如此轻重倒置,只顾一己私欲之满足而不管天下苍生之死活?弃重就轻将会丧失根本,离静就躁将会失去主宰。 (2014年12月10日发表于《文化艺术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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