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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第二十六章解读

 书页无卷 2018-11-22

张剑伟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关于《老子》第二十六章的解读(上)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P.451以下简称《今译》)

  

  本章老子重点谈的是事物中的辩证法及其道的方法论意义。承接第二章对“美丑、善恶、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先后”、第二十二章对“曲全、枉直、洼盈、敝新、少多”等事物中真实存在的多对矛盾的分析、论证,本章又重点探讨了重与轻、静与动这两对矛盾。在老子看来,能否正确地处理好这两对矛盾,是检验“君人”得失成败或是否依道治理的重要标准。

  “重为轻根”。意为:在重与轻这对矛盾中,重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不仅决定了轻的性质,而且还是轻的根本。重乃厚重、稳重、庄重、根本之意(孔子亦有“君子不重则不威”的说法),以重为根的轻,才是合道的、合理的、值得提倡的,此种情况下的“举重若轻”或“举轻若重”则一切视具体情况而定。若离开了重,轻就丢掉了根本,就变成了轻佻、轻浮、轻举和轻率,势必会陷于灾难和短命。

  “静为躁君”。意为:在静与动(躁)这对矛盾中,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不仅决定了动的性质,而且成为判断动的标准,更是动的主宰。老子并不反对动,甚至还把动(返本归初、周而复始的运动)看作是道的规律,如“周行而不殆”(第二十五章)、“反者道之动”(第四十章)等。老子反对的是不受静掌控的躁动、妄动和盲动,这种思想在第十五章中已有体现,如“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静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详见笔者关于第十五章的解读)。静,也被老子视为道的一个特性,如“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第十六章)、“我好静,而民自正”(第五十七章)等。守静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是守道,所以才有以静克动、以静制动之说。以静制动的方法论意义在于,让对方先动,以耗其力、以现其形,我则冷静观察,抓其破绽,一举击破。“吾不敢为主而为客”(第六十九章)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这种战略在散打或拳击中经常采用)。静之所以能够制动,就是因为静是动(躁)的主宰(君)。

  这两对矛盾之间又存在一种必然的关联:只有静才能重,反之亦然;只要动(躁)就会轻,反之亦然。故大国之君须臾皆不可离开静重,否则就失去主宰和根本,陷于轻浮和躁动。

      (《老子》第二十五章解读拟放在以后刊出,特此说明。)

任继愈先生认为,“老子虽然也接触到动静的关系,指出二者不可分;但他把静看作矛盾的主要方面,也就是把辩证法理解偏了。”(任继愈:《老子绎读》,商务印书馆,P.164)站在辩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上,任先生的评价无疑是中肯的;若用历史主义的眼光并结合先秦时期人们思维的习惯来看,老子的“动静关系说”无疑具有重大的历史价值,起码可以视作对动静关系一个侧面的深刻把握,即使片面,也是深刻的片面,毕竟不能苛责于古人。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君子”一词,在河上公本、王弼本等古本中皆为“圣人”,而帛书及诸多唐宋古本皆作“君子”。陈鼓应先生认为,此处应“据韩非子及帛书本改为‘君子’”。(《今译》,P.176)笔者认为,“是以圣人……”是《老子》中的一个固定格式,如,“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第二章)、“是以圣人之治”(第三章)、“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第十二章)、“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第二十二章)、“是以圣人常善救人”(第二十七章)、“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第二十九章)、“是以圣人不行而知”(第四十七章)、“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第五十八章)、“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是以圣人欲不欲”(第六十四章)、“是以圣人欲上民”(第六十六章)、“是以圣人被褐怀玉”(第七十章)等,这里的圣人既指有道君主,也指修道悟道之士,若此处为“圣人”,结合本章中“奈何万乘之主”一句,恰恰符合“是以圣人……”的一贯用法(包括意义上的一贯),故此处应根据河上本、王弼本及参照老子的习惯用法和文本逻辑要求改为“圣人”(若此处为“君子”,与其他使用“圣人”之处相比似有特殊的意味,但事实上不仅没有,而且整个《老子》文本中孤零零仅此一处为“君子”,再也找不到第二处)。此句的意思为:所以有道君主整日行走都以装载粮草的辎重车辆为重(即不离开),即使途中遇到美景、盛观也犹如过眼烟云,处之泰然(亦即仍以“辎重”为重)。事实上,这里是一个比喻,其深意为,有道君王虽然有着优越的地位和豪华的生活,但切不可以此为重,追求享乐并沉湎其中,而是要以天下苍生为重,以更加稳重、稳健、稳妥的方法处理天下大事。对于君王来讲,天下无小事,来不得半点的轻浮与懈怠。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万乘之主”,指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大国之君;“以身轻天下”,指“己身重”而“天下轻’,即重视一己之私的满足而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看到“轻重倒置”、宛若“提不起来的烂豆腐”的所谓君王,老子愤怒地指出:“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此句与第十三章中的“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等句一脉相承,从正反两个方面说明了什么样的君王才配称为“社稷主”和“天下王”。“ 以身轻天下”也就是不以天下为重,更不会为了天下去“贵身”、“爱身”(通过修养达到无私),这样的人已丧失了为王的资格,既不可“寄天下”、也不能“托天下”。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意为:弃重就轻、一味重轻,就会丢掉根本;离静就躁、一味重动,就会失去主宰。

  基于以上分析,本章的校订文及译文如下:

 

  原文校订文: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译文:重是轻的根本,静是躁的主宰。所以圣人整日行走都不离载重的车辆。虽有美景盛观,但却不曾沉湎。为何身为大国之君,却如此轻重倒置,只顾一己私欲之满足而不管天下苍生之死活?弃重就轻将会丧失根本,离静就躁将会失去主宰。

(2014年12月10日发表于《文化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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