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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与预言在古希腊社会中的地位及作用

 悲壮的尼古拉斯 2018-11-25

迦南学院根据推文内容进行阅读评估,以方便读者清晰文章学术专业性及自身知识框架的对应。

知识归类:历史、神谕

专业指数:✦✦✦

阅读难度:学术研究

全文约7000字,阅读耗时约13分钟。

内容提要:

在长达数百万年的生命长河中, 人类从未摆脱怅惘和忧伤。认识你自己成了人类最大的困扰和难题,想打破这种困扰的尝试从未停止过,神谕和预言即是其中的一种。在古希腊,神谕和预言不仅未被视为迷信,而且还得到了城邦的认可,是古希腊宗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从事预言在古希腊还是相当流行的一个宗教职业。但从目前来看,我国学者对古希腊神谕和预言的研究还很不够。近几年国内始有学者涉及这一领域。有关古希腊神谕和预言问题,国内研究成果主要有蒋苓的《论“特尔菲神谕”在希腊古典时代的主要社会功能》、张岚的《“ 神谕”的不可逆转》、郭海良的《关于希罗多德与修昔底德作品中对神谕的描述》 等。由此, 本文拟在研读原始文献 、借鉴和吸收国内外先进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神谕和预言在古希腊社会中的地位及作用问题,尝试提出一点认识和看法。


Eilem A Est Morte 来自迦南神秘学 03:25


古希腊人相信神谕和预言。他们从牺牲 、鸟 、梦和其他各种事物中寻求预示。更为重要的是, 他们经常求问神谕。由预言圣所的神或英雄向求问者作出回答或解释的方式是各种预测形式中最富声望、最有权威的。这类神托所在古希腊有很多, 希罗多德就提到希腊大陆上的戴尔波伊 、波奇斯的阿巴伊 、多铎那、阿姆批亚拉欧斯、特洛波尼亚欧斯等五家神托所以及小亚细亚米利都的布朗奇达伊家神托所(据说公元前 6 世纪吕底亚王克诺索斯曾派人到此求问过)。此外, 至少还有五家神托所出现在希罗多德的著述中。鲍萨尼阿提到了四家较小的地方神托所,依据铭文至少还可以再增加五家 。从希罗多德的著述来看,这些希腊神托所似乎在希波战争前和希波战争期间至为兴盛。之后仍有许多人前来求问。直到希腊化时期,这些古老的希腊神托所才逐渐销声匿迹。



这里特别要提到德尔斐,它是希腊大陆上最富盛名的神托所。考古发掘显示这一神托所在公元前9世纪就已经存在了,只是这时它只具有地方意义。到公元前 8 世纪希腊开始向海外扩张时,德尔斐发展成为希腊大陆上最重要的神托所。此后希腊人在 地中海周围建立了无数个殖民地,并向四周辐射希腊文化,德尔斐的权力和影响也逐渐达到顶峰。人们纷纷来此求问诸如殖民地点的选择之类的问题。许多希腊城邦还把德尔斐的阿波罗奉为“ 神圣的缔造者”(the divine founder)。西部殖民城邦也都不断地来向阿波罗圣地奉献祭品。无数城邦来此求问神谕。到公元前 6 世纪,阿波罗圣地成为公认的希腊世界的中心之一。如同奥林匹亚一样,  德尔斐也举行赛会,并且从公元前6世纪早期就对全希腊开放,还建有体育馆、运动场和剧场。



希腊世界各地的城邦都向德尔斐奉献祭品,圣地变得更加辉煌了。到公元前5世纪末,共建成27座特殊的建筑物即“ 金库”(这是希腊世界的各个城邦为盛放奉献物而修建的) 。当时南意大利 、北非、希腊大陆上的希腊人都来德尔斐求问神谕, 甚至吕底亚(在今天土耳其西部)王克诺索斯也派人前来德尔斐求问神谕。从神托所的数目及其曾经的兴旺以及千余年的历史可以推断,神谕与预言在古希腊社会中的地位确是相当重要的。古希腊人对神谕与预言的信仰是 坚定的、虔诚的 。关于神谕、预言和城邦、私人之间的联系, 黑格尔曾作过这样的结论 :


“ 神谕是和希腊所独有的那种民主政体方式密切地联系着的。要有一种独立的决议, 绝对不可缺少一种固结的`意志的主观性' (占据优势的理性所决定的意志);但是希腊人还没有这一种力量。每逢他们要建立一个殖民地, 每逢有人提议要实行崇拜外国的神祗, 或者每逢一位将军预备临阵决战的时候, 他们就请出神谕来商量。 ……在希腊人的私事方面, 也同样地从主观决定的少, 而从外界暗示的多 。”


的确, 神谕与预言在古希腊城邦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这种重要地位也可以从其在古希腊社会中的作用具体反映出来。城邦不仅在宗教问题上求问神谕, 也在殖民 、战争、政治以及其他事务上向神托所寻求预示,个人在凡是相对重要的事情上也都如此。下面从三个方面对神谕与预言的作用展开论述。



(一)神谕与预言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作用


古希腊文献只保存了提给神托所的较为重要的问题,有关日常生活那部分问题都没留存下来,除了一个例外。在多铎那的宙斯神托所,人们发现了几片铅制书板,上面刻写着古希腊人曾经求问过的一些问题。一男子询问他妻子能否生育,又一男子问某女怀的孩子是否是他的。某男子问在城里买房和地能否赚钱,某男子想知道养羊能否牟利,还有人问四处贩运货物做买卖能否获利。此外, 人们也咨询怎样才能拥有健康 、怎样才能战胜对手以及如何获得神宠等问题。得到的回答或是“ 是” 或是“ 否” , 或是“向X 献祭”。由此可见,神谕在古希腊人的家庭生活和日常事务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古希腊人经常会就实际生活中困扰他们的各种问题请求神谕。预言技术在荷马时代开始成熟, 到古希腊时期就已经很盛行了。



阿里斯托芬的诗作《鸟》就嘲讽了当时的希腊人对于“ 预兆”的依赖。诗中的鸟儿合唱队高唱 :


“ 依靠着我们, 和我们商议/买卖是否赚钱,婚姻是否吉利/投机是否顺当,你总要和我们商议/吉利或是不吉利,你无论看到什么/一条牛或一条驴,偶然地走过/街市中的声音,道路上遇着的奴隶/一个名称或一个字,偶然触着你的脑/你就断定是预兆,并叫它是一双鸟。”


诗人虽然是在嘲讽,但也表明了预言在当时的希腊社会的普及和流行。鸟的飞翔、路途所见、路人的话、动物内脏的性状 、梦中的情形以及日食和月食等天文现象, 都被看作是有预示意义的事物并且,在诸如买卖 、婚姻、投机等凡是相对重要的日常活动中,古希腊人都会去寻求预示。雅典人色诺芬曾担任万人远征军的统帅, 他又是一位学者、历史家。作为一名中产者 , 他的宗教观应当可以代表雅典中产阶级对宗教的看法。



色诺芬几乎在所有重要事务上都依赖神谕和预言。在参加居鲁士的远征队前, 他就向德尔斐神托所询问他应向哪一位神明供奉才能保证行程顺利并且安全返回,在向阿波罗神谕所指定的神献祭后他才起航 。在居鲁士军队处境困难的情况下, 色诺芬挺身召集军官商议应对办法,他之所以采取这一行动,乃是由于梦见雷电击中了他父亲的房子。正当色诺芬谈论应当依靠武力同波斯王进行战斗才有望得到解救时,有一个士兵打了个喷嚏,结果所有士兵全都对神俯身致敬, 因为打喷嚏被认为是吉兆,尤其当其发生在色诺芬谈论“ 解救”一词时 。


在考虑是否在科提拉定居这一计划,色诺芬招来了曾是居鲁士预卜官的西拉努斯,进行了十日祭献预卜活动 。在考虑是否担任军队的最高统帅时,色诺芬也进行了祭神奉献,征兆显示不利。于是他回想起在从以弗所出发去见居鲁士途中,曾听到一只坐卧着的鹰在他右边尖叫,当时随行的预言家解释说那不是吉兆,因为鹰在卧时最易受别的鸟进攻,   而且鹰大多是在飞行时得食, 因此, 尽管士兵们一再要选他,色诺芬最后还是依从神示,坚持不受这一任务。万人远征队发生倾轧不和时, 他又献祭询问神明他是否应当回家。希罗多德对奇迹、预言 、幻象 、梦兆、牺牲的占卜等也是笃信不疑的。他相信:“ 当城邦或是民族将要遭到巨大灾祸的时候, 上天总是会垂示某种朕兆的。” 



在另一处希罗多德又表明了他对神谕坚信不移的态度:


“ 至于神托, 我不能说它不是真的;当我亲眼看到下面的一些事情时,我也并不试图否定那些他们讲得十分清楚的事情……看到这样的事情又听到巴奇司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则我既不敢在神托的事情上反对他,又不能认可别人的反对论调了。”


 实际上“ 神谕” 一词贯穿希罗多德作品的始终。而他在自己作品中提到“ 朕兆”的地方,亦不下35 次 。可以说,神谕与预言在古希腊人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古希腊人普遍相信自己是被预言和朕兆所引领的。

    


(二)神谕与预言在古希腊城邦政治生活中的作用


预言家和神谕传布者在古希腊几乎无处不在,而他们传布的神谕又为人们口口相传。在这种情形下,神谕与预言对于公民意志常常会产生重大影响。下面试举一些关于它们重大影响的典型事例。据希罗多德的《历史》记述, 公元前 510 年斯巴达国王克列欧美涅斯(Cleomenes)驱逐了佩西司特拉提达伊族(The Pisistratidae)后 ,在雅典卫城的神殿里搜到了一些神谕。这些神谕预言说雅典人将要给斯巴达人施以许多重大打击。原来,为佩西司特拉提达伊家所放逐的阿尔克美欧尼达伊这一雅典家族,在德尔斐神托所的帮助下逃脱后,又用金钱贿买了佩提亚,要她“ 不管什么时候有斯巴达人前来向她请示公事或私事的时候, 就告诉他们,  要他们解放雅典,”借助这种方式,阿尔克美欧尼达伊取得了斯巴达人的帮助,佩西司特拉提达伊族对此显然是了如指掌的。但为了引起雅典人的注意, 为了在将来同斯巴达人的战斗中雅典人能够全力以赴,佩西司特拉提达伊族专门搜集了这些神谕。



希罗多德又提到另外一个关于奥诺玛克利托斯的故事。奥诺玛克利托斯是雅典的一个占卜师即穆赛欧斯神托的收集整理者。他曾被佩西司特拉托斯的儿子希帕尔科斯驱逐出雅典,因为有人发现他在穆赛欧斯的神谕中间插进了一段神托,说列姆托斯附近海上的诸岛将要沉没到海里去 。很可能奥诺玛克利托斯并未伪造神谕,因为公元前 512 年米尔提亚戴斯占领列姆托斯,显然是得到了佩西司特拉提达伊同意的, 而且列姆托斯对于雅典有着重要的经济和政治意义。


而这样一则预言列姆托斯周围海岛将要沉没的神谕,对佩西司特拉提达伊是很不利的,也许这才是奥诺玛克利托斯以伪造神谕罪被流放的真正原因。遭流放后奥诺玛克利托斯去了波斯,在那他利用神谕极力劝说波斯国王克谢尔克谢斯派大军讨伐希腊。所有那些预言波斯人的灾难的神托他都避而不谈,而只是选诵那些对异邦人最有利的神托克谢尔克谢斯最终被说服派遣军队去征讨埃及和希腊, 奥诺玛克利托斯宣说神谕所起到的鼓动作用是不可低估的。



与希罗多德相比,  修昔底德对待神谕、预言的态度是冷漠的、怀疑的。他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只有 15 处涉及神谕, 但从中仍可看到神谕对当时人们思想和心理所产生的作用及影响。斯巴达人在已经议决雅典人的侵略破坏了休战和约的情况下, 仍派人到德尔斐去求问战争一事,结果阿波罗神宣称斯巴达人会赢, 并且不论他们是否祈祷,神明都会佑护斯巴达人。这种神谕不仅使斯巴达人更坚定了对雅典作战的决心,也使得斯巴达的盟国愿意参战。当战争第二年大瘟疫爆发后,雅典人认为这和斯巴达人求得的神谕是相符的,因为瘟疫正是在伯罗奔尼撒人侵入阿提卡后发生的,而且对于斯巴达人几无影响。


同时雅典人还回想起了一则古老的神谕:“ 和多利亚人的战争一旦发生, 死亡与之俱来 。”关于这则神谕曾经有过激烈的辩论。有人说,诗句中所用的字眼是“饥馑” ,而不是“ 死亡” 。在大瘟疫爆发后,自然主张“ 死亡”的占优势了。皮提亚的一则神谕禁止人们在雅典卫城南面一块名叫“ 皮拉斯基人的土地”上居住 。战争开始前大批雅典人由郊外迁入城中,由于当时的迫切需要, 在这块土地上也盖起了房子。后来就有许多人认为这种违反神禁的做法是雅典发生大灾难的原因。当斯巴达人第一次侵犯亚狄迦并且践踏和劫掠这片土地时,围绕着是否抗敌雅典人争论不休,职业预言家也提出各种预言。




神谕与预言在政治辩论中的作用以及其对公民意志的影响最臭名昭著的一个例子就发生在雅典对西西里远征的准备上。关于这一计划雅典人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主要存在两派,一派以尼基亚斯为首,认为该计划过于冒险应当放弃另一派以亚基比德为首,坚决主张实施远征计划。亚基比德的的动机是自私的,他提倡派遣远征军的目的只是想为自己赢得财富和荣誉。为争取民意, 他网罗了许多卜者为自己效劳,并且大肆宣扬一条“ 雅典人将在西西里赢得伟大荣誉”的古代神谕,被派往阿蒙神庙的使者带回的神谕也说雅典人将会俘虏全部叙拉古人。而对于一些相反或不吉的征兆则秘而不宣。西西里惨败的消息传到雅典后,愤怒的雅典人开始攻击那些赞成远征的政治家,而且也恼恨那些先知们和预言家们,因为他们曾经用各种占卜形式,鼓动自己相信雅典可以征服西西里。



普鲁塔克描述了几个预示灾难将会发生的可怕征兆在准备进行西西里远征时,发生了赫尔墨斯神像被毁事件接着又发生了十二神祭坛事件乌鸦啄掉了雅典娜神像的很大一部分,这是雅典人为了庆祝他们对波斯人的胜利而奉献给神的。那时,雅典人还按照神谕的要求,从克拉佐墨奈请来了一位贞女, 结果发现她的名字叫和平。普鲁塔克说看来神当时要给予城邦的忠告是保持和平。而在船队出发驶往西西里后,又发生了妇女哀悼阿多尼斯事件 。


这些说法也许是在远征失败后被虚构出来的, 但也反映了那个时代人们思想和心理的特点,到处都在寻找预言和各种朕兆。预言家、神谕、预言 、朕兆以及诸如此类对民众思想的重要影响,从这些事例中可以很清楚地反映出来。预言家和专门传布神谕者无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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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与预言是古希腊宗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古希腊人经常就现实生活中困扰他们的各种问题请求神谕或寻找预示。在古希腊城邦政治生活中, 神谕与预言是一种极为有力的影响公民意志的方式。战争期间,神谕与预言对古希腊将领的指挥决策以及士兵的思想和心理也往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实际上,古希腊时期也确实存在不少冒充的预言家和神谕传布者。正如有些学者描述的那样 :“ 祭司投机取巧,贪得无厌 ;乞丐到处流浪以贩卖神谕 , 朗诵一些不象样的诗歌, 却诈称是神明传授的;其他的假先知嗅到了献祭的牛羊的馨香,就一口咬定那牛羊的内脏有什么预言,要由他们传之于世,这样,便可以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但这也正反证了神谕与预言在希腊人城邦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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