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每天读首诗 2018年12月19日是钱老20周年的忌日, 谨以此篇纪念钱钟书先生! 有人说他目中无人、恃才傲物; 有人说他是民国第一毒舌; 有人说他学贯中西,是民国第一才子; 他却说:人谓我狂,不知我之实狷; 每一个被誉为天才的人, 确实大多都是不被人所了解的。 为人夫他天真如孩童; 为人父他调皮如顽童; 为自己他耿直如竹筒; 他就是识尽天下字,读遍人间书, 民国最狂的才子——钱钟书。 01 只要有书可读 他便别无他求 1910年11月21日, 钱钟书出生于江苏无锡钱家。 根据传统,大房没有儿子,二房得过继。 所以钱钟书一生下来就过继给了伯父。 伯父给他取名为“仰先”,字“哲良”。 但有的人天生就是读书的胚子, 钱钟书绝对算是有名的一个。 他周岁“抓周”时,抓了一本书。 故后又改名为钟书。 人如其名,恰如其分。 他确实跟书有着一辈子的情缘。 但贪玩是小孩的天性, 幼时的钱钟书着实是个爱玩的主。 四岁时开始认字,六岁上小学。 但不到半年,因为一场病而退学呆在家里。 他的伯父是个有趣的老头,嫌送他入私塾麻烦, 就干脆自己做起了钱钟书的启蒙老师。 这位启蒙老师的上课方式相当的随意开明, 上午自己出去喝茶, 就给一铜板让钱钟书去买酥饼; 另给二铜板让他去看小人书。 所以童年的钱钟书, 就是在看小人书和玩耍中度过的。 小时候的钱钟书自带呆萌属性, 天天没心没肺地自得其乐。 别人上学都穿皮鞋,唯有他穿钉鞋上学。 路上看见许多小青蛙满地蹦跳, 就脱了鞋捉来放在鞋里,光着脚去学校。 上课时,小青蛙从鞋里跳出来, 把同学们都高兴坏了, 而等待着他的必然是罚站, 但呆头呆脑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穿钉鞋就算了, 他爱玩的东西一般人也看不懂。 他最喜欢玩的游戏叫“石屋里的和尚”,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点无聊乏味。 果不其然,这游戏就是盘腿坐在帐子里, 身上披一条床单,一个人念念有词。 别的小孩都不感兴趣,他却玩得津津有味。 他还喜欢跑到他伯母娘家的大院子里疯玩, 一玩就是一整天,反正他也不上学, 功课什么的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种超前的散养模式,在某种程度上, 造就了钱钟书无拘无束,闲适性灵的秉性。 02 别人口蜜腹剑 他是口剑腹蜜 钱钟书和他的父亲钱基博 别家是慈母出败儿,钱家是严父打屁股。 钱钟书伯父去世后, 钱基博见儿子染上了一堆坏毛病, 心里简直被他给气乐了, 势要把他这棵歪苗给拨正。 因此,对钱钟书开始了虎爸式的教育模式。 人的天性虽然是隐而不露,难以改变, 但在他爹的鞭笞下终究还是开窍了。 1929年19岁的钱钟书, 考入清华大学外文系,入校不久就名震清华。 因为他数学只考了15分。更主要的是, 他仅凭国文特优,英文满分的妖孽成绩, 在174名考生中,名列第57名。 钱钟书的童年是“野”过来的, 性子在同龄人里面当然是一股泥石流。 要不然他爹也不会给他取字为“默存”了。 默存者,典出《易·系辞》: “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意思在让他改改乱说八道的臭毛病。 奈何钱钟书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 拿下了“民国第一毒舌”的称号。 正所谓读书越多的人,越“反动”。 从来就不受约束的钱钟书,嘴巴更是不饶人。 喜欢吐槽人家不说,还喜欢拐弯抹角, 但又让人明眼都能看得出是在说谁。 在他的著作里,最为人所熟知的, 便是专门写了个小说《猫》, 来调侃了一下林徽因和她的那些男朋友们。 对张爱玲,他认为她大节有亏; 对沈从文,在小说中笑他“虽然名满文坛, 还忘不掉小时候没好好进过学校, 老觉得那些‘正途出身’的人瞧不起自己……” 对鲁迅,认为鲁迅的短篇小说写得非常好, 末了又补一刀说:他只适合写短的。 对王国维,他说王的诗词“笔弱词靡”; 对陈寅恪,他认为不该花费那么多精力, 来讨论“杨贵妃入宫时是否是处女”。 甚至说自己的父亲学问不高,看的书太少。 钱钟书敢如此口出狂言,是因为他读的书多。 纵然他幼时贪玩成性,功课方面并不给力。 但他从小就是个书痴,看过的书多且杂。 他曾说自己看书像猪八戒吃东西一样, “食肠甚大,粗细不择”,俗的雅的都爱看。 据说,他在清华读书四年, 连玉泉山、八大处都没去过, 却“横扫了整个清华图书馆”。 国立台湾大学外文系主任饶余威, 在《清华的回忆》中记述道: “同学中,我们受钱锺书的影响最大。 他的中英文造诣很深,精于哲学及心理学, 终日博览中西新旧书籍......他自己喜欢读书, 也鼓励别人读书。他还有个怪癖, 看书时喜欢用又黑又粗的铅笔划下佳句, 又在书旁加上他的评语, 清华藏书中的画线和评语大都出自此君之笔。” 03 少年得志 又何妨年少轻狂 当然了, 如果仅仅是成绩好, 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顶多算是书呆子而已。 即使他上课从不记笔记, 边听课边看闲书或作图画,或练书法。 还每每考试都是第一名, 甚至在某个学年还得到清华超等的破纪录成绩… 夏志清说钱钟书: “才气高,幽默,很会讽刺人。 他什么人都看不起, 他虽然一方面仍是谦虚,但是恃才傲物。” 然而钱钟书成为清华的风云人物, 还是因为他的博闻强识。无论是谁, 找他“斗学问”,最后都只能写一个服字。 黄永玉 据黄永玉回忆,有次, 他要写一个有关“凤凰涅槃”的文字根据。 但手头一点材料也没有, 尽其所能也都一无所获。 他想起了钱钟书,就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钱先生的回答惊得他目瞪口呆: “凤凰跳进火里再生的故事那是有的, 古罗马钱币上有过浮雕纹样, 也不是罗马的发明, 可能是从希腊传过去的故事,说不定和埃及、 中国都有点关系……这样吧! 你去翻一翻大英百科……啊不! 你去翻翻中文本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 在第三本里可以找得到。” 黄永玉第一时间照做,果然马上就找到了。 曹禺 钱钟书看书的境界到何种程度? 真的横扫了清华图书馆? 不要说你不信,连当时他的同学都怀疑。 某天曹禺跟吴组湘在清华图书馆偶遇钱钟书, 曹禺便怂恿吴组湘去找钱钟书开书单, 问钱钟书图书馆里有没有英文版的小黄书。 钱钟书听完后大笔一挥,写下几十本书名, 还标明作者,并说明作品的风格形式...... 同辈之间他是奇葩的存在, 连老师对他也是另眼相看。 当时清华有一位著名的吴宓先生, 吴宓对这个天才更是“青眼相加”。 常常在上完课后,“谦恭”地问: “Mr.Qian的意见怎么样?” 钱钟书也不扭扭捏捏, 好话坏话他都不带委婉含蓄。 当别人问起他的几位老师的时候, 他说:这帮老师不是太笨,就是太懒, 不是太懒,就是太俗。 吴宓 后来有好事者给吴宓打小报告, 谁知吴宓却丝毫不动气,反而说: “钱并非是孔雀开屏的那种炫耀, 而是文人墨客骨子里的傲气罢了。” 都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但文人也最懂文人骨子里的那一份桀骜。 其实对于天才来说, 既然少年得志又何妨年少轻狂呢? 04 毒舌留给文章 温情留给妻儿 钱钟书在别人眼里的狂放不羁、恃才傲物, 却是妻子杨绛眼中的的天真、淘气和痴气。 1932年,22岁的杨绛, 在清华园偶然碰见了钱钟书。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就这样,他们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 并在相识后的1年后订婚。若干年后, 杨绛说:“他穿一件青布大褂,一双毛底布鞋, 戴一副老式大眼镜,一点也不翩翩。” 谁能料到,恋爱中的钱钟书, 也实力秀了一把少男怀春的肉麻。 当时钱钟书比杨绛早一年毕业, 就先去了其父亲所在的高校任教。 俩人南北相隔地展开了一段短暂的异地恋。 异地相思,只能作一句句呢喃的字语, 两人书信是愈发频繁, 尽管杨绛说自己不太爱写信。 但钱钟书依旧写个不停,就是这么任性。 还写了不少情诗,例如这首: “缠绵悱恻好文章,粉恋香凄足断肠。 答报情痴无别物,心酸一把泪千行。” 钱大才子诗意虽浅白,一番真情却是跃然纸上。 婚前钱钟书的生活自理能力相当感人, 婚后钱钟书的生活能力同样惨不忍睹。 在日常生活中, 他是典型的出了门就找不着北的人。 穿鞋分不清左右,连毛衣也都前后不分。 握筷子像小孩那般一把抓, 行事常常笨手笨脚窘态百出, 却又充满着傲娇的书生气。 在杨绛住院坐月子的那段时光里, 钱钟书可爱的事迹都被记在了《我们仨》里: 他每天到产院探望, 但会常苦着脸说:我做坏事了。 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家的桌布染了。 我说,不要紧,我会洗。他就放心回去; 然后他又做坏事了,把台灯砸了, 我问明是怎样的灯,我说,不要紧,我会修。 他又放心回去;下一次他又满面愁虑, 说是把门轴弄坏了,我说,不要紧,我会修, 他又放心回去。他感激之余, 对我说的不要紧深信不疑。 一家三口 钱钟书还是个十足的猫奴。 解放后,他们住在清华,养过一只猫。 小猫长大了,半夜爱和别的猫打架。 钱钟书就特别备了一枝长竹竿,倚在门口。 不管多冷的天,听见猫儿叫闹, 他就急忙从热被窝里出来, 拿着竹竿跑出去帮自己的猫打架。 如此真性情的丈夫,让杨绛哭笑不得。 她说:'我一生是钱钟书生命中的杨绛。 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工作, 常使我感到人生实苦。 但苦虽苦,也很有意思......不算冤枉, 钱钟书的天性,没受压迫,没受损伤, 我保全了他的天真、淘气和痴气,这是不容易的。' 在女儿钱瑗面前, 钱钟书同样是个相当有趣的父亲。 关于父女俩之间的趣事, 钱瑗曾经写过一篇文章, 题目为《爸爸逗我玩儿》。在文章里她写到, 她自幼与父亲“哥俩好”,一同读书、玩闹。 钱钟书调皮如顽童,曾趁她睡着的时候, 用墨笔在她脸上画胡子,在肚皮上画鬼脸。 他编顺口溜,给她起一大堆奇怪难听的绰号, 比如猪噘嘴、牛撞头、蛙凸肚、红猢狲等。 他爱玩“埋地雷”的游戏,所以就在女儿的被窝里, 埋藏玩具、书本、小梳子小镜子等障碍物, 令她措手不及,然后她再乐此不疲的一一“扫雷”。 他热衷于教她外文单词,她年纪小不明所以, 在外人面前鹦鹉学舌般一顿乱喊。 引得客人捧腹大笑,她亦乐在其中。 就是这样一个如顽童般的父亲,在乱世中, 尽自己所能给女儿一个无忧无虑的欢乐童年。 05 默默存世 钟情于书 老舍说:哲人的智慧, 加上孩子的天真,或者就能成个好作家了。 这句话放在钱钟书身上是再恰切不过。 早年他以《围城》、《谈艺录》等书名噪一时, 但《围城》只是钱老的游戏之作, 他本人是不怎么满意的。他毕生, 最伟大的研究成果,还是他的学术著作。 主要是谈文论艺,尤以《管锥篇》为重。 钱钟书六十多岁的时候, 开始写《管锥编》这本书。 说是写,其实就是把他的读书笔记总结起来。 一个人的读书笔记总结起来都能出书, 可见此人治学的态度与深度。 这本《管锥编》上下五千年, 涉及书籍上万部,作家四千余位。 全书用文言写成,贯通文、史、哲等领域, 又能引经据典,还运用了多种西方语言。 之后该书被“企鹅经典”文库收录其中, 要知道,在2000年之前, 该文库只收录了两位中国作家的书: 一个是鲁迅,一个是钱钟书。 但这个时候的钱钟书完全做到了默默者存。 置身于事外,对于不必要的社交,完全拒绝。 每日闭门谢客,夫妻俩以读书为乐。 “文革”期间有部门通知要钱钟书前去参加国宴。 钱钟书却道:“我不去,哈!我很忙,我不去!” 来人说:“这是江青同志点名要你去的!” “我不去,我很忙,我不去!” “那么,我可不可以说你身体不好,起不来?” “不不不!我身体很好,你看,身体很好! 我很忙,我不去,哈!” 别人以为他是在装清高,不懂世故。 其实能写出被誉为“新儒林外史”《围城》的他, 不过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罢了。 20世纪80年代, 美国多所大学开出高薪邀请他去讲学, 他一口拒绝了: “他们听不懂我钱钟书的学问。” 人们把这作为他狂妄的证据,殊不知, 那是因为在他心里:故国之外不是无世界, 但不是我的世界。才会在建国后, 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土地上。 连央视在《中国当代文化名人录》中要拍他, 也无一例外地被他婉拒了。 这些在别人眼中求之不得的曝光率和酬金, 在钱钟书看来却是: 门外的繁华不是我的繁华。 虽然他读书无数,却又不困于人情世故。 但关于自己的狂,钱钟书是心中有数的, 因为他说过: “一个人到了20岁还不狂, 这个人是没志气的, 到了30岁还狂则是没头脑的。” 在一般人眼里,钱钟书才高八斗。 在学问上是泰山北斗级人物, 令人仰慕,难以企及。 但于人情世故上似乎不那么“在行”, 甚至有些冷漠孤高,给人以情感寡淡之感。 但其实对于自己,他是这样评价的: “人谓我狂,不知我之实狷”。 他觉得自己只是性情耿直而已, 他大胆地走着自己的道路, 绝不违心地敷衍和谄媚于任何人。 正所谓“有恃于内,无待于外”。 即使被人曲解为骄傲刻薄、目中无人。 也许有些人永远是值得崇敬, 却无法媚俗亲近的, 无论是做人,还是故去做了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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