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季羡林与母校省立新育小学

 大成教育图书馆 2018-12-25

  小学老校舍

  2008年季羡林在医院

  □ 本报记者 陈巨慧

  本报通讯员 邱明

  清光绪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清廷颁布《钦定学堂章程》(史称癸卯学制),开始兴办新式学堂,山东省实验小学的前身——“济南官立初等小学堂”应运而生。日前,这所山东省最早的新式学堂迎来了115周年华诞。115年来,有多少栋梁之才从这里走出已无法计数,而最熠熠生辉的名字就是季羡林。

  栉风沐雨 百岁不移

  清光绪二十八年管学大臣张百熙拟订《钦定学堂章程》即壬寅学制,但并未实行。1903年,清政府命张百熙、荣庆、张之洞以日本学制为蓝本,重新拟订《钦定学堂章程》并公布实施,因这一年为旧历癸卯年,故称癸卯学制。该学制规定,学堂的立学宗旨是“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文学为基,俾学生心术壹归于纯正,而后以西学瀹其知识,练其艺能,务期他日成才,各适实用”,还规定了各级各类学堂的性质任务、入学条件、修业年限及相互衔接和关系。

  开始兴办新式学堂后,山东省实验小学的前身——“济南官立初等小学堂”应运而生。1912年,依照省颁《小学校令》,改名为山东省第九初等小学校。1917年,改名为省立新育小学(包括附属国民学校)。1923年,学校更名为育才学校,1924年又改回新育小学。1928年济南“五三惨案”发生,学校被迫停课。

  1929年复课后改为省立第五实验小学,校门影壁上有于右任题写的“勿忘五三”四个大字。1931年,校名改成济南市立第三实验小学。1937年济南被日军侵占后,学校停办。1938年5月,伪济南市公署将学校改为济南特别市三和街小学。1946年,学校改为济南市三和街中心国民学校。1948年9月济南解放,学校改称济南市三和街小学。1980年9月,由山东省教育厅批准并宣布学校改为山东省实验小学,成为省教育厅唯一直属小学。

  这所创始于清末的老校,虽几经更名却从未迁址,就像一棵树,稳稳地扎根在那里,栉风沐雨,百岁不移。国学大师季羡林曾经写了一篇近万言的长文《回忆新育小学》,一点一滴追忆自己在新育小学度过的几年时光:“在我的小学和中学中,新育小学不能说是一所关键的学校。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对新育三年记忆得特别清楚。一闭眼,一幅完整的新育图景就展现在我的眼前。仿佛是昨天才离开那里的,校舍和人物,以及我的学习和生活,巨细不遗,均深刻地印在我的记忆中。更奇怪的是,我上新育与一师附小紧密相连,时间不过是几天的工夫,而后者则模糊成一团,几乎是什么也记不起来。其原因到现在我也无法解释。”

  暮年追忆 重塑旧貌

  1917年,季羡林从老家山东清平(今山东临清)来到济南,投靠叔父。1920年,9岁的他从一师附小转学出来,到了新育小学读书。当时,季羡林同一位长他两岁的亲戚一同报名,面试时他认识了一个“骡”字,被定为高小一班,他的亲戚不认识,便定为初小三班。在《回忆新育小学》中,季羡林详细地记述了当年新育小学的校舍和学习环境:

  新育小学坐落在南圩子门里,离我们家不算远。校内院子极大,空地很多。一进门,就是一大片空地,长满了青草,靠西边有一个干涸了的又圆又大的池塘,周围用砖石砌得整整齐齐,当年大概是什么大官的花园中的花池,说不定曾经有过荷香四溢,绿叶擎天的盛况,而今则是荒草凄迷,碎石满池了。

  校门东向。进门左拐有几间平房,靠南墙是一排平房。这里住着我们的班主任李老师和后来是高中同学、北大毕业生宫兴廉的一家子,还有从曹州府来的三个姓李的同学,他们在家乡已经读过多年私塾,年龄比我们都大,国文水平比我们都高,他们大概是家乡的大地主子弟,在家乡读过书以后,为了顺应潮流,博取一个新功名,便到济南来上小学。带着厨子和听差,住在校内。令我忆念难忘的是他们吃饭时那一蒸笼雪白的馒头。

  进东门,向右拐,是一条青石板砌成的小路,路口有一座用木架子搭成的小门,门上有四个大字:循规蹈矩。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觉得这四个笔画繁多的字很好玩。进小门右侧是一个花园,有假山,用太湖石堆成,山半有亭,翼然挺立。假山前后,树木蓊郁。那里长着几棵树,能结出黄色的豆豆,至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树。从规模来看,花园当年一定是繁荣过一阵的。是否有纳兰容若词中所写的“晚来风动护花铃,人在半山亭”那样的荣华,不得而知;但是,极有气派,则是至今仍然依稀可见的。可惜当时的校长既非诗人,也非词人,对于这样一个旧花园熟视无睹,任它荒凉衰败,垃圾成堆了。

  花园对面,小径的左侧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大院子,没有多少房子,高台阶上耸立着一所极高极大的屋子,里面隔成了许多间,校长办公室,以及其他一些会计、总务之类的部门,分别占据。屋子正中墙上挂着一张韦校长的炭画像,据说是一位高年级的学生画的,我觉得,并不很像。走下大屋的南台阶,距离不远的地方,左右各有一座大花坛,春天栽上牡丹和芍药什么的,一团锦绣。出一个篱笆门,是一大片空地,上面说的大圆池就在这里。

  出高台阶的东门,就是“循规蹈矩”小径的尽头。向北走进一个门是极大的院子,东西横排着两列大教室,每一列三大间,供全校六个班教学之用。进门左手是一列走廊,上面有屋顶遮盖,下雨淋不着。走廊墙上是贴布告之类的东西的地方。走过两排大教室,再向北,是一个大操场,对一个小学来说,操场是够大的了。有双杠之类的设施,但是,不记得上过什么体育课。小学没有体育课是不可思议的。再向北,在西北角上,有几间房子,是教员住的。门前有一棵古槐,覆盖的面积极大,至今脑海里还留有一团蓊郁翠秀的影像。

  季羡林笔下鲜活的文字,让校园旧貌在脑海中重塑。

  难忘师恩 趣事丛生

  时隔80年后再去回忆小学的生活,季羡林能记住的教员只有几个,但却清晰地记得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最快活的一天。

  让季羡林印象最深的是班主任李老师,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从来就不关心他叫什么名字,小学生对老师的名字是不会认真去记的。他大概有四十多岁,在一个九岁孩子的眼中就算是一个老人了。他人非常诚恳忠厚,朴实无华,从来没有训斥过学生,说话总是和颜悦色,让人感到亲切,他是我一生最难忘的老师之一。当时的小学教员,大概都是教多门课程的,什么国文、数学(当时好像是叫算术)、历史、地理等课程都一锅煮了。因为程度极浅,用不着有多么大的学问。”

  想到李老师,季羡林想起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某一年初春的一天,大圆池旁的春草刚刚长齐,天上下着小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李老师带着我们全班到大圆池附近去种菜,自己挖地,自己下种,无非是扁豆、芸豆、辣椒、茄子之类。顺便说一句,当时西红柿还没有传入济南,北京如何,我不知道。于时碧草如茵,嫩柳鹅黄,一片绿色仿佛充塞了宇宙,伸手就能摸到。我们蹦蹦跳跳,快乐得像一群初入春江的小鸭,是我一生三万多天中最快活的一天。至今回想起来还兴奋不已。另一件事是,李老师辅导我们的英文。认识英文字母,他有妙法。他说,英文字母f就像一只大马蜂,两头长,中间腰细。这个比喻,我至今不忘。我不记得课堂上的英文是怎样教的。但既然李老师辅导我们,则必然有这样一堂课无疑。好像还有一个英文补习班。”

  还有一位教员是教珠算(打算盘)的,在季羡林的印象里,好像是姓孙:“此人脸盘长得像知了,知了在济南叫Shao Qian,就是蝉,因此学生们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Shao Qian,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怎样写。此人好像是一个迫害狂,一个法西斯分子,对学生从来没有笑脸。打算盘本来是一个技术活,原理并不复杂,只要稍加讲解,就足够了,至于准确纯熟的问题,在运用中就可以解决。可是这一位Shao Qian公,对初学的小孩子制定出了极残酷不合理的规定:打错一个数,打一板子。在算盘上差一行,就差十个数,结果就是十板子。上一堂课下来,每个人几乎都得挨板子。如果错到几十个到一百个数,那板子不知打多久才能打完。有时老师打累了,才板下开恩。”

  季羡林读小学的时候,新育小学已经有女生读书了,还有缠着小脚去上学的女生,大家也不以为怪。“大约在我高小二年级时,学校里忽然来了一个女教师,年纪不大,教美术和音乐。我们班没有上过她的课,不知姓甚名谁。除了初来时颇引起了一阵街谈巷议之外,不久也就习以为常了。”至于学校的职员,季羡林只认识一位,是管庶务的:“我们当时都写大字,叫做写‘仿’。仿纸由学生出钱,学校代买。这一位庶务,大概是多克扣了点钱,买的纸像大便后用的手纸一样粗糙。山东把手纸叫草纸。学生们就把‘草纸’的尊号赏给了这一位庶务先生。”

  悔愧摘抄 终生不窃

  当时,新育小学每学期考试一次,每年两次。季羡林在此读书的三年中,共有六次考试,他的名次总盘旋在甲等三四名和乙等前几名之间。“甲等第一名被一个叫李玉和的同学包办,他比我大几岁,是一个拼命读书的学生。我从来也没有争第一名的念头,我对此事极不感兴趣。”

  回顾在新育小学的三年学习生活,季羡林总结为一句话:“我是不喜欢念正课的。”对所有的正课,他都采取对付的办法。他写道:

  上课时,不是玩小动作,就是不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常常走神儿,斜眼看到教室窗外四时景色的变化,春天繁花似锦,夏天绿柳成荫,秋天风卷落叶,冬天白雪皑皑。旧日有一首诗:“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迟迟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包好过年。”可以为我写照。当时写作文都用文言,语言障碍当然是有的。最困难的是不知道怎样起头。老师出的作文题写在黑板上,我立即在作文簿上写上“人生于世”四个字,下面就穷了词儿,仿佛永远要“生”下去似的。以后憋好久,才能憋出一篇文章。万没有想到,以后自己竟一辈子舞笔弄墨。我逐渐体会到,写文章是要讲究结构的,而开头与结尾最难,这现象在古代大作家笔下经常可见。然而,到了今天,知道这种情况的人似乎已不多了。也许有人竟认为这是怪论,是迂腐之谈,我真欲无言了。有一次作文,我不知从什么书里抄了一段话:“空气受热而上升,他处空气来补其缺,遂流动而成风。”句子通顺,受到了老师的赞扬。可我一想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愧悔有加。在今天,这也可能算是文坛的腐败现象吧。可我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文坛,我一不图名,二不图利,完全为了好玩儿。但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才悔愧,从那以后,一生中再没有剽窃过别人的文字。

  “心有良知璞玉,笔下道德文章。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这是季羡林在2006年获得“感动中国人物”时的颁奖词。在季羡林看来,“成就一个人的精神核心不是豪情万丈、冠冕堂皇的雄心,往往只是一个小小的个人喜好和追求,能让他走到最远”。这样的品格,这样的睿智,这样的治学精神,正是季羡林对晚生后辈的谆谆教诲。

  2008年,学校领导到北京探望正在疗养的季羡林时,他挥笔书下:“桃李无言,下自成蹊。赠母校新育小学。时九十有八。季羡林。”二十几个大字一气呵成,遒劲有力。

  如今,这所让季羡林惦念一生的小学,已发展成为一处拥有三校三园(幼儿园)的教育集群,其中本部校区现有教学班27个,教职工85人,在校生1200余人。学校先后荣获省级文明单位、省妇女儿童工作先进单位、省巾帼文明岗、省健康示范学校、省法治教育宣传示范基地等。2017年山东省实验小学被评为首届全国文明校园。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