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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陇偶吟草》 （清）徐辰告撰 清咸丰间稿本 王仁宽跋语 一函一册 此戋戋毛装小册，封面署“秦陇偶吟草，徐葆田公著”。初未知徐葆田何人，一番细查，始知为浙江绍兴徐辰告，曾宦游甘肃十余年，卷中诗作正是其游陇期间所作，故以“秦陇偶吟草”为集名。此本尚非最终定稿，卷中多有浮签修改，又多友人月旦之语，可知亦非初稿，乃此前曾出示友人评骘，并嘱题跋者。今视卷中前跋、后记与正文字迹无二，当是徐辰告手自誊清待定本。 清咸丰间稿本《秦陇偶吟草》封面 关于徐辰告其人，由卷中诗作、诸家题跋及史料记载拼合可知，其字葆田，清嘉庆十一年（1806）生人，道光十八年（1846）进士，初为甘肃某县县令，咸丰十一年（1861）升兰州知府，卷中有诗作《辛酉二月中.奉旨补授兰州遗缺知府恭纪七律一首》，辛酉即咸丰十一年也。诗称“辞官书上忽官迁”，可知其已有归去来意，无心留恋官场，果然未久即挂官而去，集中有《归去吟》，诗云：“回首乡关十六年，松楸遥望泪潸然。……入世一官原幻相，催人双.忽华颠。”其友人江南陈秉彝序中称：“升任兰州，以言事不合，引疾而归。濒行，以《秦陇吟》一卷见示。”友人滇南李灏序又称：“庚申季冬，因公至肃，葆田出其《吟草》以相示。”可知此诗稿大约成于咸丰十年（1860）。 清咸丰间稿本《秦陇偶吟草》卷首 关于徐辰告其人，诸家跋语中，以会稽范子材所跋最为详细，移录如下： 葆田太守少时同学，耿介贞洁，砥砺廉隅，常敬而畏之。犹云士未得志于时，正如处女守身，冰清玉洁，当然也。不数年，成进士，玄出宰于秦，窃以为士已得志于时，宜必少有放纵，其耿介贞洁之操，当不复然。岁己酉，余游陕，君先奉讳。是秋赴京兆试，落解将西归。遇君于都门，捧檄之陇，遂订偕行，一路谈心，始悉数年来，游宦之精能，作客之情况。其耿介贞洁之操依然也。嗣是而后，余滞关中，君腾陇右，以知县擢至太守，循声洋溢，播于口碑。时慎芙卿学使邀余襄校莅酒泉，值君荣篆，以谓士更得志于时，将必居移气，养移体，意气扬扬自得，此日之徐君，非复曩日之徐君矣。乃握手言欢，依依道故，声音笑貌、周旋动作之间，无士宦恶习令人齿冷，犹是儒生本色，蔼然可亲。及询其近况，窥其所居，孑然一身，萧然四壁，每日公事而外，与古为徒，无声色货利之好，有家国民物之忧，其耿介贞洁之操犹然。吾于是叹其德性之坚定，非荣宠所能移，殆有得于圣贤之学问，故能深沉镇静若此，呜呼！当今之世，如君者，曾有几人？傥所谓古之儒吏，非耶？间出其《秦陇偶吟草》相示，要皆纪事提要之什多弄风吟月之作少。余读之数过，其间宦途之所经历，惠政之所敷施，宛然在目，益因所见，弥信所闻，为之爱不忍释。至于格律之细，直绍盛唐，气韵之高，逼真老杜，是不苟为炳炳..者。君之名，不藉以诗传，君之学，不仅以诗见，然从此续而增之，寿之梨枣，亦可使后之人沿流讨源，诵君之诗，知君之政，耿介贞洁之操，如见其人。故读竟，为缀数语于后。会稽范因梓子材敬跋。 范子材此跋仅六百余字，“耿介贞洁”一词却五度出现，可见徐辰告如此形象，于友人而言，印象深刻。然短文内同一词语却反复使用之情况亦少见。今检各书，范子材其人既无功名，兼乏著述，想来彼时寒文儒士而已，四方游幕以作营生。范子材所述徐辰告秉性“耿介贞洁”，在他人序言跋语中亦屡有出现，滇南李灏序中称：“葆田以名进士，宦游秦陇间十余年，由县令.升太守，室无姬妾，袖只清风，惟其心淡而定，故其气和而平。”在徐辰告自己的诗作中，亦自注“署无眷属，除公事而外一无嗜好”。 然细读诗作，徐辰告并非“一无嗜好”之人，其好则藏书、读书，同道中人也。此集收诗非多，一卷而已，然一卷之中，有关读书、藏书、抄书者数见。首页有《闷坐书怀》，诗云： 一官如寄日途穷，折尽腰支态未工。 岂有才华招谤讟。从来礼数困英雄。 杀翎已类笼中鸟，焦尾谁收爨底桐。 自笑风尘原未惯，只应老作蠹书虫。 清咸丰间稿本《秦陇偶吟草》内页 “蠹书虫”三字向为吾所喜见，一页之中，若有此三字，常常自动跳将出来，映入眼帘。徐辰告能够自称“蠹书虫”，想来架上多有藏书。若言《书怀》诗仅“蠹书虫”三字，不可强释为藏书之家，则《四十自述》诗可证其为藏书 世家矣： 霄举泥蟠亦偶然，吾儒动定信由天。 蓬头黄覇儿还糿，椎髻梁鸿妻尚贤。 清白一椽司马壁，丹黄千卷汗牛编。（先君子遗书颇夥） 惟余风木增怨恸，手泽摩挲涕泪涟。 《秦陇偶吟草》王仁宽跋语 丹黄千卷，足以称藏书之家。由此诗还可推知，其父不仅喜欢藏书，兼喜批校，因此始有“手泽摩挲”之事。卷中又有《前令闽海许铁堂先生名珌号天玉诗名政绩卓越当时洮阳吴松崖辑其遗稿余向马南园太史借钞因题其后》诗，由诗名可知，徐辰告闻听他处有稀见遗稿，借而抄之，有此举者，以藏书家目之，可谓名副其实也。其友人津门李大酉诗序中，又称“襟怀落落腹便便，一卷琳琅手自编”，大可想见其人每日卷不离手之情形。惜徐辰告虽以四品官员致仕，其生平事迹却于史乘、笔记中皆鲜见记载，更无论其藏书之名不为后人知也，然今日绍兴一地研究藏书家者，大可增徐辰告其人也。 一卷读完，深觉徐辰告诗作颇佳，不矫情，无呻吟，语语皆自心中而出，情真意切，述西北风土人情之作，更是描摹生动，按以今时之语，则为皆从生活体验中得来。如此文采、品行兼具人物，且官至四品，所遗资料却如此之少，令吾略有好奇。然细思之，由诗作及序跋可知，徐辰告于仕途并不热心，道光十八年（1848）考中进士时年已四十，所任又是西北小县，故进取心并不强烈，懒于逢迎与经营，又因身处西北偏隅，人文远不如东南，能够往来者，也只有当地一些品级相仿佛之中低层官员，而这些中低层官员又大多无甚著述，如为其书序及题跋者滇南李灏、津门李大酉、钱塘查锟、江南陈秉彝、楚南罗星点，因此也无法替其扬名。 《秦陇偶吟草》范子材跋语一 《秦陇偶吟草》范子材跋语二 其实由交游来看，徐辰告对于仕途的确无意进取，卷中归去之吟皆发自肺腑。徐辰告中进士乃道光十八年（1848）事，是年状元为钮福保，同榜进士中有鼎鼎大名之曾国藩，有着如此位高权重的同年，由诗稿观之，却未通消息，其心甘冷宦可以想见。然诗稿中虽无与曾国藩交游之作，却有一诗，隐约关系到曾国藩： 干戈到处阵云横，辜负边隅享太平。（粤匪滋事以来，蹂躏几遍，甘肃幸无事。） 自笑一生迂朴拙，有慨三字慎勤清。 关心劫运天俱醉，回首乡关梦亦惊。 最是依依诸父老，悔因资格向西行。 此诗题为《今春量移山丹邑中耆绅拟即卸篆制匾联万民伞相赠因作四律志愧兼伸襟怀惟知我者谅之》，诗未署年，以“粤匪滋事”四字，知为太平天国为祸江南时期。彼时徐辰告家乡绍兴亦遭兵燹，而徐辰告身处山丹之远，心系父老安危，唯有寄望于曾国藩能够平乱安民，还以太平。 徐辰告最终于何年返回绍兴，已不得而知，诗稿改定之后，并未付梓。又不知若干年，此稿辗转为王仁宽得见，赋诗二首，书跋于卷末，此录其诗及跋语如下： 百数年来手泽留，老成遗范想风流。 有儿幸识外家宝，特把丛残子细收。 稿经五易未成编，一代牙期尽返仙。 从此广陵防绝响，故殃梨枣与流传。 诗末署“裕卿王仁宽附尾草”，而王仁宽何人，亦不得而知。诗中有其自注， 一为：“儿子芹初云，是卷自其外祖家得来，若论亲世，当晚三辈。《世说》：裴述姑母子元行冲，称述为外家宝，盖识人为宝也。今芹儿能收得此卷，是识书为宝也。事虽不同，而情却适合，故借用云”；另一为：“此卷评跋俱全，赏音不少，惟一代名贤，均已早经物化矣。” 存此片羽，月落星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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