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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阳春面

 青梅煮茶 2019-01-14

    □ 江之永

    一碗面条,是一个人对于市井生活的尊重。为了生活忙碌的人,在匆忙的早班路上,可以买一个煎饼,买两个包子。可选择了一碗阳春面,一人的早晨,便有了十来分钟是独属于一碗面条的。

    街头一爿不大的店面,内里的格局简单了些:几张方桌,四周各置一张条凳。一张有些年日的收银的台子,有客人结账了,便有人站到台子里端收钱、找零。店里砌有土灶,灶上有一口黑铁大锅,灶内烧柴或煤块,常年的烟熏火燎,店内的石灰墙上嵌着黒渍。这是高邮街头多数面馆的景象。

    一碗阳春面大抵带着清晨的湿润的气息。无论春夏秋冬,店家清早四点左右赶到店里,风雨无阻。店家在铁锅里倒入清水,灶膛里生火。一台鼓风机对着灶膛吹,灶里的火逐渐升起,锅的四周包着火焰,清水渐次沸腾。再是熬豆浆、切葱花……一切都是最为原始的劳作,辛劳总是日复一日。

    一天的早市是最忙的时候,大约早晨六点便有人陆续到了店里,早市算是正式开始。一碗阳春面,内里并非复杂:一抔面、两勺酱油、一勺猪油、一撮葱花,少许的虾子粉、胡椒粉。盛面的搪瓷钵子一溜排开,掌勺的师傅左手拿一只白瓷碗,在案台上的小瓦坛子里舀出一碗酱油,右手拿着瓷勺从白瓷碗里舀两勺酱油倒进钵子里;换装了猪油的瓷碗,用碗里的勺子舀一勺猪油到钵子里;抓一把葱花,一撮撮撒出去,每个钵子里的量大抵相同。掌勺的师傅分别拿装虾子粉、胡椒粉的碗,右手拿着挑子,胳膊不动,手腕抖动一下,粉末从碗里飞了出去,钵子里撒进了些许的虾子粉、胡椒粉。调料搁在搪瓷钵子里,钵子放在沸水上,如船浮着,些许时候,取出钵子,沸水的热力透过钵底,猪油热了,散发出动物油脂的香味。掌勺的师傅从一侧的案台上抓一抔碱水面。一早时,面条早已一份份码好,一抔面条的量大约相等,靠着手上的感觉,不用称重,这些是经年累月练就的。

    一抔面下到沸水里,再起锅,这中间的时间不过须臾,然而这须臾之间的功夫大抵依旧靠着人的经验。每一家面店的掌勺师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理念,少许的虾子粉、胡椒粉,少许到底是多少,都是手上功夫。

    阳春面吃法比较单一,基本的形式无非两种:干拌面、宽汤面。如今也有店家做了浇头,只是加了浇头似有喧宾夺主的嫌疑,老食客少有选择浇头的。干拌面里除了酱油,不见其他汁水。面入钵里,用筷子扠着面条,搅拌两下,碗里的酱汁自然被面条裹挟了,面上包着猪油,晶莹剔透;宽汤面里会倒入一些开水,汤水自然多了些。干拌面味道厚重,酱汁的味道压在舌苔上,久久化不开;宽汤面的口感要柔和许多。宽汤面里虽非高汤,吃面的人却是喜欢将汤底喝得干净。当然,也有人喜欢吃“饺面”:一半面条,一半馄饨。据说这是旧时的人的生活智慧。馄饨有肉,打打牙祭,吃一碗馄饨自是有些贵了,或是舍不得,便有了“饺面”这种吃法。

    一碗阳春面虽是简单,却是小县城人对于市井生活的考究。阳春面用的是碱水面,面条里有碱,吃到嘴里有嚼头。面条不需要店家自己制作,有专门的人家做面,每天一早送货上门。阳春面的两勺酱油是尤为重要的辅助。酱油生涩,主人家便买来五香、八角、小葱等,用纱布包好,放在装有酱油的锅里,再倒入绵白糖。锅放在炉子上,小火慢熬。各种香料到底放多少,各家自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考量。熬到一定时候便起锅,捞出纱布包。这一锅酱油最是见功夫,火候太大会熬出煳味,火候太小太又费时间,熬的时候还需用勺子不断搅拌。熬过的酱油去除了其中的涩味,尝起来鲜甜。一碗阳春面里有了这样的两勺酱油,当真便有了“灵魂”。

    一碗面条,是一个人对于市井生活的尊重。为了生活忙碌的人,在匆忙的早班路上,可以买一个煎饼,买两个包子。可选择了一碗阳春面,一人的早晨,便有了十来分钟是独属于一碗面条的。多年里,常有人从小城离开,去往外地打拼。再度回到这里,故城旧梦,多少人与事已不再那么真切,可味蕾上却是镌刻了永不能消散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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