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龙
人的压力有两种，一种是生活的艰难，另一种是精神层面的压力。八十年代初，一般来自农村的大学生生活压力都比较大，家里兄弟姐妹多，经济都很拮据，据说读师范专业的有经济补贴，都愿意上师范，一是一日三餐能管饱，二是能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我也是误打误撞上了师范专业，听天由命吧。入学报到时，我怀揣父母亲给的仅有的十元钱踏入美丽的苏州大学校园。 记得当年，苏大师范专业学生每月有近二十元的饭菜票补贴，吃啥菜倒是无所谓，但男同学大都不能管饱，有时干脆直接向女同学要饭票，好在那时女同学相对饭量小，都微微一笑，奉献出多余的饭票。
当年的我也有理想，幻想着将来怎样怎样，未来和理想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令人神往……然而生活也是现实的，“仓廪实而知礼节”，一个温饱都没能满足的人是无心欣赏周边美景的。平时和同学一起去周边旅游或者看个电影、聚个餐什么的，常常感到囊中羞涩，不能老是蹭别人的，而且也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
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中文系资料室的黄镇伟老师，研究生毕业后留校的。黄老师是我们吴江黎里人，也是我中学时的学长，聊着聊着，我试探性地问黄老师我能否到资料室帮忙，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说中文系资料室晚上不开放，我可以介绍你到学校图书馆。我喜出望外。当天我就到第八食堂南侧的图书馆，又意外地见到了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吴绮红。和吴老师一起在图书馆工作的是吴企明老师的爱人陈佩雪，两位老师安排我每周三和周六晚上到图书馆借阅处，为看书的同学借阅图书，有时候每周还能加个班。因为在图书馆既可以学习阅读，又能有一点微薄的收入，一举两得。这样每个月就有五六元的收入，有了小小的满足。于是，我担任起图书管理员的角色。 有了图书馆勤工俭学的经验，以后就有了寒暑假在校外“打工”的经历。1986年年底，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座驾，一辆崭新的凤凰18型自行车，戏称当年的“宝马”，那时在上海得凭票才能买到，它也成了我以后的交通工具。这样的勤工俭学的日子坚持到了毕业前夕。
当时的图书馆阅览室分文理科图书阅览室。起初我在底层的理科阅览室，社科类特别是文学方面的书寥寥无几，有一次将《收获》上著名作家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推荐给了别人，由于该小说写法新颖、题材独特，描写大胆，阅读量爆棚。没想到后来这本书竟然不翼而飞，图书馆因此加强了管理，好在窃书不算偷，谁让人家作者是当时爆红的张贤亮呢！这以后，每每聚餐吃饭，有女同胞参加时，敬酒时免不了会借用一句“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满满的一杯先干为敬，对方只要喝一半，但不说随意，以示对女同胞的尊重。 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日子，也是我大学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当时三楼有图书馆唯一的一台复印机，外面复印需要钱，而且按张算的，我可以免费复印资料，我的毕业论文《论阿城的文学审美理念》就是在图书馆里提前一年完成的。在以后的工作中也养成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习惯，减少了工作中的不少失误。后来我被调到了二楼的文科阅览室。理科阅览室很少看到文科班的学生，而文科阅览室的晚上几乎爆满，理科班的学生常常光顾，我也能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经历了诸多“惊心动魄”的事。早早等开馆借书的自然是立志考研究生的，现在称之为“学霸”。也有纯粹学习，考个好成绩拿奖学金的，也有借看书之名去撩妹的，甚至也有为了抢座位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的。
小时候最盼望过春节，过年时除了有吃有玩，最喜欢是放鞭炮和炮仗，炮仗俗称“二踢脚”。有一位临风同学，走路带风，雄赳赳气昂昂，性格豪爽，说话直来直去，一言不合，一点就着，拔拳干仗，酷似“二踢脚”。临风同学不光外酷，也有内酷，我在文科阅览室有机会看到他展示的温柔一面。晚饭过后，大家早早来到图书馆抢占靠窗的位置。一次偶然的机会，注意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学妹走进来，清秀活泼，齁甜的一笑，把裙子往下一抹优雅地落座，引来男同胞艳羡的目光，也引起对面“临风同学”的一阵内心骚动。“临风同学”趁旁边同学换书离开之际，偷偷地瞄了对方一眼，迅速地碰了碰对方的脚，学妹以为对方不小心碰到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啥反应，当“临风同学”踢了第二脚时，学妹脸颊绯红，但丝毫没有反感。待到学妹借完书后，“临风同学”告诉我留意一下那女孩的学生证，等她还书的时候告诉他关于她的信息。这招果然凑效，以后每当上图书馆都会看到他坐在靠窗的固定座位，当他张望一下门口后，学妹会如约而至。由于他的执着，不仅学到了知识，也收获了爱情。 有了第一份打工体验，我再也没有向家里要过一分钱，虽然收入微薄，每个月只有几块钱，但加上每月师范补贴，足以维持生活，吃饭管够。周末闲暇时间，还能和周永泉、叶学先、杜频等一起骑着自行车游天平山、横山，年底时风驰电掣的也能赶上寒山寺的钟声，真是不亦乐乎。有时到观前街小弄堂里的古旧书店去淘宝，也能淘到自己喜欢而又价廉的书，如《春秋左氏传》、《百年孤独》、《傲慢与偏见》之类的名著。虽然家里几经搬迁，但这些书依然静静地立在我的书柜里。每每翻阅，欣喜涌上心头。
大学生活是温馨、平静、美好的，勤工俭学的经历也是难忘的，经历虽然很简单，但终究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从此，我相信爱情，懂得了在喜欢你的人那里，去热爱生活，在不喜欢你的人那里，去看清世界。我也学会了面对现实，在工作后曾面临机制体制的转换，经历了生活的各种波折，放弃是容易的，坚持是困难的，但我依然相信有想法必有办法，年年难过年年过，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一切，都要感谢四年大学生活给予我的底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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