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亨豫大”是蔡京对《易经》上两句话断章取义的故意曲解,他对赵佶说,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府库充实,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百姓丰衣足食,百年难有这样的盛况,这就是所谓的丰亨。既然丰亨,就要豫大,应该兴建明堂、延福宫,造艮岳,甚至铸九鼎,彰显盛德皇恩。 这番侃侃而谈的说词出自蔡京并不奇怪。 从相关史料上看,蔡京本身就是一个奢侈腐败的社会超级大蛀虫。 《庚溪诗话》和《虚谷闲钞》均记载有这样一件荒诞的小事:说蔡京享用侈靡,喜欢吃鹌鹑,命人大批蓄养,每日烹杀无数。一次睡梦,看见有几千只鹌鹑前来哭诉,说:“食君廪间粟,作君羹内肉。一羹数百命,下箸犹未足。羹肉何足论,生死犹转毂。劝君宜勿食,祸福相倚伏。” 如果说鹌鹑托梦的事是胡编乱造,那么下面的几件事却是真的了。 《独醒杂志》上记:蔡京为相,家里设置有讲议司,畜养数百官吏,薪水非常丰厚。一日,这些官吏集中开会,会议结束,例行聚餐,餐桌上有一盘蟹黄馒头。有一个小吏粗粗计算了一下,大概每盘馒头值一千三百余缗,相当于五十户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还是这个小吏,在另一次集会中,酒至半酣,蔡京对库吏说:“取江西官员所送咸豉来!”库吏于是端来了十张大饼,客人分了吃,一吃,竟是由黄雀肉肫成。蔡京问库吏:“仓库里还剩下多少?”答:“吃不完,还有八十多张。” 《鹤林玉露》记:有一士大夫在京师买了个小妾,自称曾在蔡太师的府厨里上过班。士大夫神往蔡京家里的包子,让这名小妾做几只尝尝,小妾答,包子可以做,但要做出蔡太师家里那种味道是不可能滴。士大夫大奇,诘问她道:“你是他家的厨娘,做个包子也做不了?”小妾答道:“错,是厨师不是厨娘,我是他家内厨办公厅、包子局、素馅科、葱丝组的高级厨师,业务工作是切葱丝。”原来,要做“蔡氏包子”,工序有几十道,这名小妾不过是包子生产线上负责切葱丝的一名普通工人! 《鹤林玉露》还记:京师有一士人出游,傍晚时分经过一个富家大院,看见院墙缺了一角,可以爬入,该士人喝了点酒,仗着酒勇,试着踰墙而入,里面是一个辽阔的大花园,花木繁茂,径路交互,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沿路而走,走着走着,像进入了一个桃花源,忘了路之远近,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惊疑之间,远处隐隐约约有人提着红纱灯笼烛走来,士人大骇,回头寻找归路,已迷不能识矣,只得窜入了道路旁边的一个小亭,没料到,小亭堆放的毛毡下面有一个穴,穴中藏匿有人,士人走近,那人惊奔而去。士人就没多想,钻进了小穴隐身。烛光渐近,竟是十几个少妇,靓妆丽服,她们到了亭中,一把揭开了毛毡!士人气也不敢喘,用手死死地捂着脸。只见其中一个少妇惊呼道:“怎么换人了?”另外一个少妇提着灯笼,细细熟视,说:“同样使得,同样使得。”拉起了士人的手,带着他,“引入洞房曲室,群饮交戏,五鼓乃散”。士人一夜连御数女,真阳泄尽,连路都走不了了,这些少妇于是把他装入一个巨箧中,抬着缒出墙外。天将晓,士人怕被行人看见,强起扶持而归。改日再到那个大院去看,竟是蔡太师家的花园! 看看,蔡京一家腐败奢华糜烂到了何种程度! 在蔡京大力支持下,赵佶大兴土木,铸了九鼎,建了九殿,修了明堂,筑了方泽,造了延福宫,建了阳华宫——即历史上著名的“艮岳”,国库财富耗费得如滚汤流水。 三千多年前,大禹曾用各诸侯朝贡的黄铜铸造了九只气势磅礴的大鼎,三圆六方,上铸九州山川名物,被视为神圣之物、国家政权的象征。 而宋朝的实际国土面积只有250余万平方公里,不足盛唐的五分之一,铸九鼎,定四方,只能贻笑大方。 赵佶受了蔡京的蛊惑,还是将之列为重点工程上马。 九鼎铸成,赵佶要到九鼎前行酌献神之礼,刚刚走近,端放在北面的大鼎突然爆裂,水流了一地! “鼎在国在,鼎亡国亡”! 群臣吓得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蔡京奸滑小人,巧舌如簧,摇着手指头解释说:“哪哪哪,北方的大鼎破裂,那可不是我们北面的辽国准备灭亡了吗?!好事,好事,他们一亡,我们就可收复失地,一统天下了。” 前文说过,大宋开国之前,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已经被后晋的石敬塘打包送给了辽国,其中的 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在太行山北面支脉的东南方,另外九州在山的西北,大致是今北京、天津和河北北部、山西北部的大片土地。早在五代十国末期,后周英主柴荣曾收回了瀛、莫二州,但辽国在石敬塘这份大礼外,又攻占了易州和景州。算来算去,中原政府依然有十六州的地盘掌握在辽国手中。 为了收复这十六州,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两兄弟厉兵秣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赵匡胤曾广积钱粮,设立“封桩库”,打算积蓄好三五十万白银,如果能向辽人赎买就赎买,如果不能赎买,就用之作为军费强行收取幽云十六州。可惜天不假命,英才早逝。 赵光义接过帝位,看见兄长留下的这笔巨款,叹道:“此金帛如山,用何能尽!先帝每焦心劳虑,以经费为念,何其过也!”其后便御驾亲征,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地区,结果却在高梁河被辽国名将耶律休哥打败,本人中箭,躺卧在驴车上颠簸南逃,后来箭疮发作,含恨去世。 赵光义的儿子赵恒又和辽国苦战了长达二十五年的时间,同样没能完成收复大业。直到了1004年,双方在澶州签下了停战和议,即史称的“澶渊之盟”,战争才停歇下来。 现在蔡京突然提到收复失地,赵佶的心脏先是“嘭”地跳了一跳,跟着像个怀春少女一样,脸色绯红,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又娇又羞地问:“你、你是说我、我可以收复燕云十六州,完成祖宗没能完成的丰功伟业?” “如果能收取燕云十六州,绝对是千秋万代的丰功伟业!” 蔡京拈须微笑,目光如春水,看着赵佶,语气温柔地说。 在宋辽停战的近一百多年时间里,宋夏战争一直不断,恰恰在这年,战事渐歇,干戈声稀。主持对夏战事的人是宣抚制置使、枢密院太尉童贯。 童贯,字道夫,开封府人,是个非常神奇的人物,他出身却很低贱,却逢人就说自己是韩琦的私生遗腹子,自幼阉割,在大宦官李宪门下瞎混。 令人称奇的是,他虽是宦官,却“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史称其“性巧媚”、“善策人主微指,先事顺承”。在蔡京的荐举下,他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负责西北军务,掌兵权二十多年,国内的每一次重大军事行动几乎都是由他来担任主帅,他也因功被累次加封为节度使、太尉、太傅、太师,权倾内外。 朝野因之称蔡京为“公相”,称他为“媪相”。 俗话说,国之将亡,必生妖孽,“媪相”就是应时而生的一个妖孽,他“既得志于夏,遂谓辽亦可图,因请使辽以觇之”,请求出使辽国,寻找战机。 好大喜功的赵佶同意了。 这一年,是西元的“光棍年”——1111年,借向辽帝耶律延禧贺寿之机,赵佶派端明殿学士郑允中当任贺生辰使,童贯为副使职,出使辽国。 当时有人表示不满:“由宦官当作使臣,岂不是让番辽笑我国中无人?” 赵佶正色地说:“辽人素闻童贯破羌威名,指定了要见他;而且让他出使,也想让他代朕沿途考察辽国国情,你们不要想得太多了。” 出使还算顺利,但不出朝臣所料,辽人听说来了个长着胡子的“刑余之人”,都涌来看稀奇,像看猴戏一样,指着童公公颔下稀稀疏疏的十几茎胡须笑道:“南朝人才如此!” 童贯又气又恼,怨苦无比。 好不容易启程归国,路经辽国重镇卢沟桥,时值十月,天黑得快,童贯一行不得不在辽国的卢沟桥馆驿下榻。 这个晚上,月色清冷,寒凝大地,驿馆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个不速之客,声称要面见童公公。 谁也没料到,这个人的到来,竟然开启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时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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