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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绿荫中，小亭避暑。八闼洞开，几簟皆绿。雨过蝉声，风来花气，令人自醉。” 此修身处世格句出自朱韩山《座右编》，完白山人邓石如以篆书书之，笔力遒练如棉里铁，运笔灵活如蚕吐丝，寓奇于平，囿巧于朴，因之以起意，信笔以赋形。体方而神圆，毫刚而墨柔。枯润相生，精微莫测，雄浑苍茫，臻于化境，实足睥倪一世，片楮只字，世当宝尚之。
邓石如，初名琰，字石如，因避嘉庆讳，以字行，号顽伯、完白山人，安徽怀宁人。出身寒门，祖、父皆以布艺终老穷庐，邓石如继承祖、父衣钵，以鬻书刻印自给。其三十岁左右，经安徽寿县循理书院主讲梁巘介绍至江宁，客居梅镠家，历经数载尽摹所藏秦汉以来金石善本，“每日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寒暑不辍”。遂工四体书，尤长于篆书，以秦李斯、唐李阳冰为宗，稍参隶意，堪称神品。不久承曹文埴、金辅之推奖，书名大振。乾隆皇帝八十寿辰，户部尚书曹文埴入京都，邀邓石如同往。曹文埴：“此江南高士邓先生也，其四体书皆为国朝第一。”邓石如以书法盛名于京，乾隆五十六年(1751)，入两湖总督毕沅幕，后惠言、包世臣皆从之学。 包袱里衬（左） 签条（右）
邓石如自幼从父学治印，毕其一生钻研书法、篆刻。书法上四体兼备，而以篆书造诣最为高深。邓氏篆书以《石鼓文》、《泰山刻石》、《峄山碑》、《开母石阙》为法，并融合汉碑额婉转飘动的意趣，字形方圆互用，姿态新颖，笔力深雄，婀娜多姿，体势大度，用笔灵活而富于变化，骨力坚韧，一扫当时呆板纤弱、单调雷同的积习。又篆从隶入，隶从篆出，自成一家风范。自魏晋以降，篆书一体渐入颓势，擅篆书者，寥若晨星。至清代，金石学、考据学兴起，为篆书的复兴昌盛创造契机。乾嘉年间邓石如出，重振篆书低迷之局面，开辟了新的面貌。邓氏作篆，提按、起笔收笔的笔触意态更加富于变化，在结构上亦打破陈式，影响所及，蔚为风气。 澄怀堂著录 复观此幅《朱韩山座右编》轴，外裹包袱，上有林朗庵题签条。包袱内亦有林朗庵(1897-1971)题跋：“完白山人篆法直追秦人，后无来者。非唯清朝第一人而已。此帧罗叔言先生旧藏，后归于二峰司农，著录于《澄怀堂书画录》。历来法书展览会，均有出陈。推为舶来邓迹。白眉司农故后，为余所得。乙酉（1945年）余京宅被战灾，是幅先期移存于轻井泽之山庄，幸得无恙。盛夏展观，乃为之记。乙酉夏日。”结合相关出版、展览资料可知，此幅邓氏珍品的流传，即由罗振玉旧藏（罗氏题签，并裱边钤“曾藏罗叔言处”），后归日本博文堂所藏（1913年在日本举办展览会），博文堂主人原田家族与山本悌二郎（1870-1937，题跋中所及“二峰司农”）颇有往来，故又为山本悌二郎所得并著录于《澄怀堂书画录》，林朗庵在山本之后得藏此作。据传，继林朗庵之后，又经日本著名书法篆刻家收藏。 和汉法书展览会记念帖 《朱韩山座右编》轴，幅中钤三印“邓石如字顽伯”、“完白山人”、“凤桥麟坂旧茅庐”，皆可参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三方印章使刀如笔，宛转流畅，刻出了他刚健婀娜的风格，亦颇有笔情墨趣。其中“凤桥麟坂旧茅庐”是邓石如借以寄怀旧居的闲印。邓石如旧居“铁砚山房”座落于怀宁县五横乡白麟畈，面向东南，南望风景秀丽的大龙山，北以凤凰山为屏，西有虎形、白麟两山合称“四灵山水”。邓石如篆有 “家住四灵山水间”、“家在龙山凤水”、“凤桥麟坂旧茅庐”等闲印，以纪念家乡山水之胜。 邓石如《篆书朱韩山座右编》 印章 前人评邓石如“印从书出，书从印出”，不虚也！此《朱韩山座右编》轴以李斯、李阳冰为基础，参法隶意，中侧互见，结构上求疏密开合且具装饰美，创造出别于“二李”的篆书新法。
邓石如《篆书朱韩山座右编》 局部 他以长锋软毫，提按起伏，突破了千年来玉箸篆的樊篱，把平正的篆书写得清新古雅，富有奇趣。细品邓氏用笔，可见其着意安排了一些“出锋摔笔”，如“洞”字右竖，“绿”字右部上一短笔，“雨”字中竖，“风”字中间的“虫”字末笔上勾，“气”字头两笔的“拖锋”等等。结体一任宽窄自然长方流畅，如“避”、“洞”、“过”等字的阔疏，“八”、“簟”、“人”等字之修长，“暑”、“闼”、“声”、“风”等字之宏大，“几”、“皆”、“自”等字之小巧。皆磊落大方，组合巧妙，用笔沉稳坚实，不温不火、笔笔中锋、力透纸背。邓石如:“疏处可走马，密处使不透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为阴阳之道于书法中的最佳写照。阴阳之阳、虚实之实、乾坤之坤、黑白之白、有无之无为墨线之外的虚白空间，阴阳、虚实、乾坤、黑白、有无为对立的辨证规律、正负法则。蔡邕的《九势》中论述:“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即所谓有无相生，虚实相应，乾坤对照，阴阳并作，黑白相辅，对立而调和。此《朱韩山座右编》通篇显得平和畅达，舒适恬静，再辅以墨色的浓淡合宜，使观者如对清风朗月，躁气顿消，清爽悠闲。
邓石如《篆书朱韩山座右编》 局部 无怪乎！包世臣奉邓石如的篆隶为“神品”，极尽褒扬。康有为说:“邓山人未出，天下以秦篆为不可做之书。完白山人既出之后，三尺竖童，仅能操笔，皆能为篆。”如此看来前人所评非过誉也，邓石如于篆书上所开创的新境界足称清朝第一。两百多年来篆书艺术风格的丰富多姿，名家辈出，实有邓石如为其开端。
邓石如之后，包世臣、吴熙载、赵之谦、吴昌硕等人继起。吴熙载，原名廷扬，字熙载，后以字行，后因避穆宗载淳讳更字让之，亦作攘之，号让翁、晚学居士、方竹丈人等。江苏仪征（今扬州）人。他长期寓居扬州，以卖书画刻印为生，晚年落魄穷困，栖身寺庙借僧房鬻书，一生清贫，潦倒而终。吴煕载是包世臣的入室弟子。其行草学包世臣，篆隶及篆刻则师法邓石如。尤其是篆刻，少时即追摹秦汉印作，后直接取法邓石如，得其神髓，不仅自成面目，而且进一步完善了邓派印风，后来学邓派印者，多从吴让之入手。吴昌硕评曰：“让翁平生固服膺完白，而于秦汉印玺探讨极深，故刀法圆转，无纤曼之气，气象骏迈，质而不滞。余尝语人：学完白不若取径于让翁。”
← 按住图片向左右滑动可浏览全图 →  吴熙载摹习汉印十年，兼之依归于邓石如书体，以篆书笔意引之入印，使篆书笔法参之入隶，书印相参，流美生动，浑朴圆润，韵味醇厚。吴昌硕赞吴让之曰“书画下笔谨严，风韵之古俊者，不可度，盖有守而不泥其迹，能自放而不逾其矩。”乃非虚饰之言。此吴让之《欧阳永叔》横批，曾经谦慎书道会（日本）收藏、展览及多次出版，知者当宝之。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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