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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断》(Decisive) : 如何在工作生活中做出更好的决策

 zyiy2017 2019-02-18

第一讲:到底什么是厉害的决策法

科学决策是一门学问。有很多很多关于决策的相关研究,但是有关决策的知识还远远没到普及的程度。咱们借助一本书来讲讲有关决策的研究和知识 —— 奇普·希思(Chip Heath)和丹·希思(Dan Heath)的《决断:如何在工作生活中做出更好的决策》 ( Decisive: How to make better choices in life and work )。 

这本书的作者是兄弟俩,奇普·希思是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教授,丹·希思是杜克大学CASE中心的研究员,两个人都是研究企业管理的。在这本《决断》之前,他们还写过两本书,可能读者已经很熟悉了,一本是《黏住》( Made to Stick ),一本是《瞬变》( Switch )。

我特别喜欢希斯兄弟的书。他们的风格比较学院派,逻辑严密,随时列举大量的研究结果和真实案例,技术含量和思维密集度非常高。如果他们两个就某个课题写本书,那你就基本上可以放心,关于这个课题,目前学术界所知道的,你能知道的,都在书里了。

咱们先说说什么叫“决策”。 

1.你会“拿主意”吗?

有一个事实说出来可能有点无奈 —— 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做过多少决策。老板给你一个任务,你把任务完成了,你没有决策。两个东西价格差不多,一个质量好一个质量差,你选择了质量好的这个,这不叫决策。

决策,是面对不容易判断优劣的几个选项,做出正确的选择。说白了,决策就是拿个主意。但是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是随波逐流按部就班,让干啥干啥,或者该干啥干啥,根本谈不上什么决策。决策是一个非常纠结的心理过程,你上一次非常纠结地拿主意,是什么时候?

我们知道丹尼尔·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这本书里讲了很多有关决策的知识。最近出了本新书,叫《解构生涯:改变我们大脑的一段友谊》( The Undoing Project: A Friendship That Changed Our Minds ),是卡尼曼和他一生的研究合作伙伴阿摩司·特沃斯基的传记,而如果你读了这本传记,你就会有一个疑问 —— 卡尼曼和特沃斯基整天研究决策,可是他们一生之中,并没有做过多少次决策。

有权力,或者能掌控自己的事业的人,才整天做决策。一般人决策的机会很少,无非就是选择什么专业、跟谁结婚、加入哪个公司 —— 但也是也正因为决策的机会少,人们就不太重视,也就不擅长决策。

有的人能为几十块钱的东西货比三家,可是面对人生重大选择却异常草率。这大概就是随波逐流惯了,不但不讲究决策科学,而且缺乏决策意识。

那有了决策意识,知道需要拿个好主意的时候,到底应该怎么决策呢?咱们先说一个比较常见的做法。

这个方法大概还是美国国父本杰明·富兰克林首创的。比如你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对一件事情不知道该做还是不该做。富兰克林把办法叫做“道德算数(moral algebra)” 。

找一张纸,中间画一条竖线,在左边写下做这件事的理由,在右边写下不做的理由。所有理由都写好之后,你再权衡两边的理由。如果有两个对立的理由重要性对等,你就把它们都划掉,这样划掉一些,最后剩下的理由中,哪边多,你就选择哪边。

咱们专栏去年有篇文章叫《数学家告诉你为什么难得糊涂》,其中提到达尔文在考虑要不要结婚的时候,也使用了这个办法。 

达尔文日记本中做出结婚决策的一页

虽然连大人物都这么做,但我们今天要说的是,这个“道德算数”法,并不是最好的决策方法 —— 它甚至根本就谈不上是个科学决策法。咱们看看好的决策是什么样的。

2.普利斯特里的工作选择

英国化学家约瑟夫·普利斯特里(Joseph Priestley)以对氧气的早期研究闻名于世,希斯兄弟在《决断》这本书里讲了他当初的一个人生决策。

约瑟夫·普利斯特里,1794年

普利斯特里本来是个牧师,这个工作很稳定,社会地位也高,年薪是100英镑。普利斯特里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兴趣非常广泛。在化学方面,他至少发现了十种气体,包括氧气、氨气和一氧化碳等等。他还对政治运动和神学感兴趣,写过很多著作,而且还是个很好的教育家。个人生活方面也很成功,普利斯特里有八个孩子。

但是这就有个问题,钱不够花。1772年,有一位大亨,谢尔本伯爵,给了普利斯特里一个工作offer —— 说你能不能全家都搬到我家来,给我的孩子当个家庭教师,同时也给我当个顾问,年薪250英镑。

这位谢尔本伯爵可不是一般的富豪,他有权有势非常高调,后来还当过英国首相。打个非常不恰当的比方,这就相当于你是今天的一个大学教授,年薪20万元。有一天王健林邀请你去给他儿子当家庭老师,同时也算是他的顾问,年薪50万元。那你去不去呢? 

谢尔本伯爵威廉·佩蒂,后来成为兰斯当侯爵,曾担任英国首相

这个offer有利有弊,普利斯特里没有贸然决定,他找了几个人帮自己拿主意,其中就包括本杰明·富兰克林。富兰克林给普利斯特里的建议……就是“道德算数”法,找张纸做做利弊分析。

好处非常明显,工资高,对家庭很有帮助。但是坏处也有很多。首先普利斯特里在利兹过的很舒服,接受这份工作就得搬到伦敦去。更重要的是,普利斯特里不知道这个工作会占用他多少时间,他还能不能有时间搞自己的研究?还有,这位谢尔本伯爵是什么脾气?普利斯特里去了会不会被当成家臣和仆人?如果将来两人关系不好,普利斯特里又当如何?

所以如果按照富兰克林的办法,做这个利弊分析的话,普利斯特里大概应该拒绝这份工作。

富兰克林这个办法,其实是个被动决策法。你是假设所有的条件、所有的信息都摆在桌面上了,仅仅根据这些条件和信息做决策。那剩下的当然就只是一个算数问题。

但是普利斯特里使用了更积极的决策办法。首先,他积极寻求更多的信息。他向自己的朋友寻求建议,朋友说你千万别去,你去了就成了贵族的附属,就没有学者的独立性了!但是普利斯特里接着又询问了自己不太熟悉、但是更了解谢尔本伯爵的人。他就发现,越是了解谢尔本伯爵的人,越劝他接受这个工作,他们都说谢尔本伯爵人品很好。

再者,普利斯特里没有被动地二选一,他积极改变选项。普利斯特里向谢尔本伯爵提出两项要求。第一,我能不能指定一位教师在你家教书,我自己仍然住在利兹,远程操控这个教师,只在你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临时再去伦敦。第二,如果将来咱们两人的关系闹僵了、我这个工作不能做了,你也要保证每年给我150英镑,直到终生。

我不知道今天的大学教授们,有多少人能对权贵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普利斯特里提了,而且谢尔本伯爵同意了。这件事的结局是普利斯特里接受了offer,给谢尔本伯爵当了七年家庭教师和顾问 —— 这七年时间他过得自由自在,取得很多学术成果。七年以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人果然分手了,而谢尔本伯爵果然继续每年给普利斯特里150英镑。

这件事最值得我们学习的,还是普利斯特里的决策过程。 

3.科学决策的四个步骤

希斯兄弟总结,科学的决策一共分四步。其中每一步我们都有可能犯错误,克服这些错误就是成功决策的关键。

第一步是看看自己都有哪些选项。一般人的做法是有什么选项就从这些选项里选,而正确的做法是想想你能不能给自己增加几个选项。比如普利斯特里,想要高收入,又不想搬家,还想继续住在自己家保持独立性,原来的工作条款不允许他这么做,但是他通过谈判,就给自己增加了远程工作这个选项。

第二步是评估每个选项的优劣。这一步人们常犯的错误是“确认偏误” —— 如果你先入为主已经有了看法,比如说你已经“喜欢”某个选项,你就可能会不顾事实坚持这个选项。而普利斯特里的做法是向很多人寻求意见,对自己的工作前景获得一个客观的评估。

第三步是从这些选项中选择一个。这一步人们常犯的错误是被自己的短期情感左右。比如一份新工作,许诺了一笔很高的工资,这个高工资就有一个特别大的吸引力,你从情感上会特别想拿这笔钱。这时候一定要从长远考虑。

第四步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得有一定的准备。首先做人要信守承诺,自己约的xx,含着泪也要xx,但是任何决策都不可能百分之一百正确,如果将来出现变故,你得有所准备。我们决策的时候,常犯过度自信的错误。像普利斯特里事先就想好了,如果将来这份工作做不下去,我全家生活怎么办?然后他要求一份150英镑的固定收入,等于是要了一份保险。

你可能会说,普利斯特里谈下来的条件也太好了,我根本做不到 —— 但我们这里的要点不在于具体的条件,而是决策方法。 这是一套积极主动的决策法! 像普利斯特里这样的人,永远积极主动,绝不循规蹈矩,富兰克林给的建议也没当回事儿,跟未来的英国首相都能讨价还价,干什么事儿都肯定能超出你的预期,250英镑一年还真不算贵。

那么希斯兄弟就把这四步决策过程的指导思想,总结成四句话:

  1. 扩充你的选项;

  2. 用现实检验你的观点;

  3. 从长远考虑;

  4. 为一旦决策错误做好准备

用中国话来说,这四步就是第一奇计百出、第二实事求是、第三从长计议、第四未料胜先料败 —— 古代最厉害的谋士,也不过如此吧?

这四步都有一些值得说的事儿,咱们下次继续说。 

|我的评论

我以前有一段时间对股票很感兴趣,读过一些关于炒股的书,也曾经实际操作过。我看很多炒股的人说炒股要有一个“操作纪律”,就是要跟自己的本能和直觉作斗争。炒股的操作纪律,跟希斯兄弟的这四步决策法,有些共同之处。

1,扩充你的选项

○ 这就是说选股的时候眼界要宽,不要只盯着那几只热门股。

2,用现实检验你的观点

○ 新手常犯的错误是自己手里持有什么股票,就只爱看这些股票的好消息,听不得坏消息。有研究发现炒股论坛上人们争论之激烈,感情之强烈,比政治论坛都厉害。能客观看待自己持有的股票,是需要修炼的。

3,从长远考虑

○ 一定要克服自己的短期情感冲动。刚刚赔了钱就想快速捞回来,这就是非常不好的短期情感。

4,为一旦决策错误做好准备

○ 有的人会在决定买一只股票之前,先设定一个“止损点”,如果事实证明自己判断失误,那么一旦损失到达这个点,就接受失败,立即卖出。

我的炒股事业非常失败,亏了不少钱之后洗手不干了。其实我至今也没想明白,炒股到底有没有“技术”可言,股票市场是不是基本随机的。也许你用了科学决策法也不能从股市赚钱。

但是我举这个例子不是为了说炒股,而是因为炒股是个经常性的决策实践。如果你炒过股,或者你经常做别的什么决策,你就知道,这四条规则看似简单,一听就明白,但是当你真正面临决策的时候,想要做到这些,那是非常非常困难。 

|由此得到

决策是个不常用到的技能,生活中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自动驾驶状态,根据直觉就把事情做了。可是有的时候,你需要停下来,想一想,仔细评估,才能做好决定。今天说的决策方法,就是专门为了这些艰难决定的。



第二讲:选项的价值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希斯兄弟说的决策,其实就是从若干个选项之中选择一个 —— 决策就是选择。

这跟我们平常说的“决策”似乎不太一样。我们平时听说某某公司有某某“战略决策”,好像说的都是决定去做* 一件事 *,似乎不是什么二选一或者多选一。我们自己平时说“我决定如何如何”,也都是决定做一件事。那为什么希斯兄弟,非得强调从几个选项之中做选择呢?

因为真正的决策就必须得有多个选项,才谈得上科学。我们听说的“战略决策”只有一件事,那是因为等公布结果的时候背后的权衡比较都被隐藏了。我们平时说“我决定如何如何”,那是因为……你那根本就不是科学决策。 

1.尽量多点选择

卡耐基梅隆大学的几个研究者曾经访问了匹兹堡市的105个女中学生,问她们过去一段时间都做过什么决定。这些女中学生说了很多,结果研究者发现,女中学生的大多数决定,都是没有什么选项的。

这些决定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就是决定去做一件事 —— “我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指责别人了。”

第二类是对一件事,做一个 yes 或者 no 的选择 —— “我要不要跟男朋友分手”、“朋友请我抽烟,我抽还是不抽”、“晚上有个聚会,我去还是不去”。

如果你是一个老江湖的话,你不妨欣赏一下年轻人的这些“决策”。如果你是一个年轻人,你不妨自省一下,自己平时做决定,是不是就是这样的。这些决策充满了青春的味道 —— 因为实在太直来直去了。

她们没有给自己任何选项。别人说个事儿,她们要不就连想都不想直接就决定去干了,要不就稍微好一点、想一想干还是不干。她们就没想到,我还有没有别的选择?我能不能把这件事改一改?

那老江湖会怎么做呢?咱们就说晚上聚会这个事儿。老江湖收到聚会邀请,他在去和不去之外,还有别的办法 —— 比如说晚上先去干个别的事儿,然后去聚会地点扎一头就走。你邀请他去,他给你面子的确去了,但是实际上他大部分时间做了自己的事儿。

声明一点,我也不是老江湖,我喜欢直来直去。但是多年以来,我的确观察到一些有意思的现象。比如有的人,他请你帮个忙,你肯定是能帮就帮,帮不了就算了。但是当你请他帮忙的时候,他能帮,但是他总能发现一个机会,在帮你做这件事的同时,顺便帮自己也做个什么事情。从交朋友角度来说,我觉得这个习惯似乎不太好。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有的人的确是特别善于给自己增加选项。

而增加选项的好处非常明显。同样是这个研究发现,如果只能选择 yes 或者 no,从长期看来,你有52%的决定都是错的。如果你能增加一两个选项,那么选错的比率就下降到32%。选项增加了,选对的可能性反而也增加了,这就是因为当你没考虑到别的选项的时候,你实际上是钻了牛角尖。

还有人做过一个实验。现在有一部的电影的DVD,这个电影是你喜欢的明星主演的,DVD要价15美元。研究者先问一组受试者,在这个情况下,你愿不愿意花这15美元,买这个DVD?结果80%的受试者选择买。

然后研究者又找了一组受试者,这一次增加了一个选项:你是愿意花这15美元买这个DVD,还是愿意把这15美元省下来、花到任何你想花的地方去?

咱们仔细想想,这所谓增加的一个选项等于是废话 —— 我不买DVD当然就省了15美元,这15美元本来就是我的钱,我当然想怎么花怎么花!

可就是这么一个多余的选项,就让愿意买DVD的人从80%下降到55%。

所以说,哪怕你仅仅*意识到*自己还会有别的选项,你的决策水平都能大大改观 —— 因为你现在不是钻牛角尖思维了。

这个道理说出来非常简单,可是很难做到。事实上,就连大公司的CEO们都会犯女中学生的错误。有人调研发现,CEO决定是否收购一个公司的时候,很多情况下就是一个 yes/no 决定,什么改变条款、什么多几个选择,都不考虑。当然CEO钻这个牛角尖也是有原因的,我在别处看到过研究,说一个CEO的媒体曝光度越高,他收购别人公司的时候愿意给的溢价也越高 —— 换句话说,收购公司,常常是CEO们过度自信,彰显个人魅力的行为。

这个道理就是一定要给自己增加几个选项再做决定。那上哪去找好的选项呢? 

2.寻找亮点

最简单的增加选项的办法,就是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希斯兄弟讲到,比如说沃尔玛商场,是怎么一步一步做到这么成功的?沃尔玛老板有句话,说我在沃尔玛采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都是从别的商店那里抄来的。

这句话很有意思。我们今天看沃尔玛商场,跟别的超市都不太一样,它是一个主打廉价商品的巨无霸 —— 可是沃尔玛老板居然说他的好东西都是跟人学来的。所以借鉴好想法并不可耻,借鉴得多了你就自成一家。

这个关键思想在于,如果你面对一个困难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以看看别人是怎么办的。这个道理似乎也太简单了,但是我讲个故事你就明白这并不简单。

这个故事我是在蒂姆·哈福德的《适应》( Adapt )这本书里看到的。几十年前,越南刚刚结束战争,老百姓生活条件非常差,很多儿童营养不良。然后一个国际组织,就派两个美国科学家前往越南,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一下儿童营养不良的问题。

我们的解题思路是借鉴。但是这两个美国人没有前人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 —— 儿童营养不良,正确的解决方案是提供粮食援助啊!可是现在根本没有援助,就派两个营养学家去,营养学家难道还能变出营养来吗?

但是美国人还真做到了。他们借鉴的是越南人自己。他们深入到越南农村调研,就发现并不是所有儿童都营养不良。有些儿童家里同样很穷,可是营养状况就不错。美国人就问这些儿童的家长都给孩子吃什么,原来这些家长平时爱弄一些小鱼小虾给孩子吃。

我们知道越南靠海,小鱼小虾在普通越南人看来是非常低级的食物根本不屑于吃。但是营养学家马上就意识到解决方案就在这里。他们在各个村子里召集村民开会,请给孩子喂小鱼小虾的家长传授经验,他们向村民保证,用这个方法就能让你的孩子避免营养不良。

结果两个营养学家一分钱没花,把营养不良的问题解决了。

这个借鉴的思路,叫做“ 寻找亮点 ”。哪怕大多数人都失败的局面下,也总会有几个人是成功的,那你就看看那几个成功者是怎么做的。这个思路其实有点进化论的意思,事先不预设立场,让各路人马自由发挥,自然选择,找到成功的尝试。

希斯兄弟说的增加选项的办法,也包括寻找亮点。举个例子,比如说你是一个中学的校长。你们学校一到中午吃饭,学生要花很长的时间排队打饭,那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希斯兄弟说,你应该先从内部找经验,再向外面寻求借鉴:

  1. 先看内部有没有“亮点”:有没有哪个打饭窗口的队列总是前进得特别快?

  2. 再看同行:别的学校食堂,是怎么做的?

  3. 同行也不行,再找不同领域的经验:其他需要排队的地方,比如说银行、商店,它们都是怎么做的?

如此说来,要想给自己增加选项也不容易。好想法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你得学习很多别人的经验。掌握的套路多,办事的选项就越多。

有了各种选项之后,你还需要一个小技巧。 

3.并列选择

今天咱们说的道理都是一说出来感觉特别简单,实际应用并不简单。第三个道理也是这样 —— 那就是,你要把多个选项都摆在桌子上,要选就一起参选。

这不是废话。比如说你要设计一个什么东西,找了两个设计小组。第一组,每想出来一个什么方案就给你看,然后你提各种意见,他们拿回去再修改,再提出不同的方案。第二组,一次性地给你提供了好几个方案,同时摆在你的面前,让你选。你选定一个,他们回去再略作修改。

结果实验表明,第二组的做法效果要好得多。都摆出来,哪个好哪个不好一目了然。一个一个比较,费时费力而且到后面你会忘了前面的。

你看选秀节目选歌手,特别喜欢搞两两PK,这样做节目特别热闹,但严格来说并不科学。类似地,体操比赛一个比完给一个打分,其实也不科学。最好的办法是所有运动员都比完了以后统一打分,而且允许裁判回看每个人的录像。体育比赛本质上是娱乐节目,打分形式有戏剧性的追求。

我们平时买东西、决定科研课题、选择上哪个项目,最好的办法都是把所有方案都摆出来,统一选择……当然如果找对象也能这么选就更好了:)

所以你看评书里那些古代谋士给主公出主意,比较讲究的做法是一次性给三个主意让主公选择 —— 有上策、中策和下策。一方面都放一起说容易比较,另一方面这也给了主公一种控制感。

所以现在大人物做决策,往往都要求幕僚多给几个方案。不过这样的老板也容易糊弄,基辛格给尼克松当过国务卿,基辛格后来写回忆录,说尼克松总是要求至少给三个选项,而他的幕僚有时候其实只想给一个选项,然后故意找两个实际上根本不可行的选项作陪衬!

基辛格开玩笑说,这帮人给总统的三个选项其实是第一,发动核战争;第二,直接投降;第三,要不咱们就这么办……

当然这个精神是总统面前必须永远有多个选项。 

|由此得到

老江湖和女高中生做决策的最大区别在于老江湖总是考虑多个选项。如果你没有选项,你那不叫决策,只能叫决心。获得选项最好的办法是借鉴,有了选项以后最好同时都摆出来。



第三讲:成大事者怎么才能不纠结

前面我们讲了,真正的决策一定要确保自己有多个选项,决策的第一步就是想办法增加选项。那今天要说的就是当你面对众多选项的时候应该怎么选。

先说一个我儿子常用的、可能是在小学生中流行的办法。上周我给他买了三本书,题材一样都是解谜游戏类,那他先看哪一本呢?他把三本书都摆在地上,一边念一首好像是咒语一样的儿歌,一边用手指轮流指向三本书,咒语念完,手指停在一本书上,他就选这本书。

这当然不是科学决策法。但是这个办法也有个好处,就是他一点都不纠结,选中哪个就是哪个,然后坚决执行。

真实的决策,往往都是充满纠结的。如果你能一眼就看出某个方案比别的方案好,那你直接选这个方案就是,根本用不着什么决策。决策,就是要在看起来各有优点和缺点,没有明显好坏差异的几个选项中做出选择。

罗辑思维出过一本书叫《成大事者不纠结》,那面对重大选择怎么才能不纠结呢?希斯兄弟给了三个办法。 

1.设立反对派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你特别特别想去做一件事,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上周咱们有位读者叫李振鹏,本来有个体制内的稳定工作,但是特别想去深圳发展,他使用富兰克林“道德算数”的方法,自己列举了各种不去的理由,但是感到“一万个坏处都敌不过一个‘想’字”!

我很钦佩和赞成这个冒险精神,但这是一个不科学的决策方法,有点感情用事。当我们特别想干一件事的时候,我们会产生“确认偏误”,也就是只能听得进去正面的意见,干脆就听不进去反面的意见了。这往往是过度自信的结果。

咱们上周讲过,大公司的CEO,特别喜欢收购别人的公司,而且经常给一个明显高于市场价的收购价。事实上你看历史上那些收购的案例,最后的结果很多都不好,比如说著名的惠普收购康柏,还有这几年Yahoo收购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公司。

那CEO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收购公司呢?我们之前讲过的《独裁者手册》这本书说这是因为收购公司可以扩大CEO的个人权势,对公司并无好处。而希斯兄弟说,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CEO的傲慢。

你想想,假设你有个做得很好的公司,近年来在市场上很有名气 —— 而我财大气粗,根本不跟你竞争,我直接收购你的公司!我给你一个你不可能拒绝的offer!这简直就是攻城略地!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实在太吸引人了 —— 更何况花的还是公司的钱。

有研究者做过一个统计,说主流媒体上每多一篇吹捧这个CEO的报道,这个CEO收购下一个公司的时候,就愿意多付4.8%的溢价。比如你的公司值1亿美元,现在有个大公司可能要收购你的公司,那你赶紧找记者,发表一篇吹捧这个大公司的CEO的文章 —— 然后他愿意出的收购价就能增加480万美元!

这就是当你特别想干一件事的时候,尤其是如果这件事能给你带来感情上的回报,你就可能一意孤行。那怎么才能阻止这些被荣誉冲昏了头脑的CEO呢?这就必须建立反对派。

上次咱们说过的那本《巨人的工具》中,有个风险投资公司提供了一条经验,当时我没有讲。这个经验就是每个决定都要特别设立反对派。作为反对派,哪怕你心里支持这笔投资,你在开会的时候也要想方设法列举反对的理由。如果听过所有反对理由之后,你们还是决定要投资,那这个投资决定就可能是比较靠谱的。

希斯兄弟说,现在绝大多数公司的战略决策过程中,是没有正式的反对派的。这就好比说法庭审判只有检察官没有辩护律师。一个好办法是每次讨论决策之前,专门制定一支“蓝军”部队,让他们专门唱反调。这个好处是既然他是奉命反对,讨论起来大家就不会觉得他是在反对我这个人,是对事不对人。

我们一般的个人决策是不是也需要蓝军呢?找几个朋友提提反对意见,帮你用理智战胜情感,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求骂醒”!

找朋友提意见,还有一个“旁观者清”的效果。 

2.从远处旁观

做选择时候的很多纠结,其实是各种复杂情绪在影响你的判断。这些情绪往往是短期的,在别人眼中看,或者你自己过段时间再看,根本不重要。“旁观者清”,其实就是因为旁观者没有你那么多复杂情绪,往往能做出更理性的判断。

可是我们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听从“旁观者”的意见,毕竟最了解情况的人还是我们自己。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旁观者。咱们以前说过,高手要善于跳出来,以旁观者的视角去观察自己。

希斯兄弟介绍了一个特别好的旁观技术,叫“ 10/10/10法则 ”。这个方法要求你从三个时间尺度去考虑一个问题:

  • 10分钟之后,你会对这个决定作何感想?

  • 10个月之后,你会作何感想?

  • 10年之后,你又会作何感想?

举个例子。有个青年女性叫安妮,她有个男朋友叫卡尔。安妮36岁,卡尔45岁,安妮没结过婚,卡尔是离婚带一个女儿。两人正式交往已经九个月了,安妮对卡尔非常满意,想要赶紧结婚生孩子,但是卡尔的态度不明朗。事实上,卡尔就没让安妮见过他的女儿。这可能是因为卡尔经历了离婚,感情受到了创伤,他不想让自己的女朋友干扰孩子。两人相处以来,还没有谁说过“我爱你”这句决定性的话。

这个周末,安妮和卡尔要一起出去度假,安妮认为这是一个摊牌的机会。但是安妮有点拿不定主意,就请希斯兄弟帮忙。

希斯兄弟判断,安妮现在的纠结,完全是短期情绪的作用。她有点紧张,有点害怕,特别是担心如果卡尔拒绝,她怎么办。

“10/10/10法则”最适合克服短期情绪。希斯兄弟就让安妮考虑,如果跟卡尔表白,自己十分钟、十个月和十年之后会怎么看待这次的决定。

安妮说,十分钟之后,我会很紧张,但是我也会很自豪自己说了;十个月之后,就算被卡尔拒绝了,我大概也不会后悔;十年之后,这次表白可能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或者那时候我跟卡尔生活在一起,或者我跟别人生活在一起。

这么一分析,结论当然是向卡尔摊牌。这其实就是一种旁观者思维,站在一个远距离考虑问题,所有短期的情绪,什么害怕、紧张,可能就都不重要了。

另一个使用旁观者思维的办法是,当你面临困难选择的时候,你可以问自己:如果是你最好的朋友面临这个选择,你会给他什么建议?

我前段时间还看到过一个研究,说如果用第二语言,也就是一门外语思考,更有利于做出正确决策。这大概是因为我们使用外语毕竟隔着一层,不善于表达短期情绪。这也是一种旁观者思维。

如果这样还不能做出最终决定,那我们还有第三个办法。 

3.考虑价值观

前面两个办法都是用理智战胜情感,让自己尽可能客观地分析利弊。但是任何分析都是有限的,到最后可能还是面临一个利益计算已经无法判断优劣的局面。就比如咱们开头说的这个当公务员还是去一线城市闯荡的问题,最后就有可能是一个两难选择,事实上有的人当公务员当得很好,有的人出去闯荡也闯荡得很好。

这个时候,就得看个人的“价值观”是什么了。

这里所谓的价值观,就是你设定的“优先级”(priority)是什么样的,说白了就是你认为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如果不能两全,你认为事业的成功对你最重要,还是家庭幸福对你最重要?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完全是个人的选择。

咱们专栏以前有篇文章叫《道德和道德》,就是说你可以像“龙与地下城”游戏里选择阵营一样,给自己选择一个道德定位。这就是一种价值观。你想当一个目无法纪的英雄,还是想当一个遵纪守法的自私自利者,都可以。有了定位,再做事就容易选择了。

作为一个企业,你认为让消费者满意最重要,让股东满意最重要,还是让员工满意最重要?这三个满意很多情况下是一致的,但有时候也会产生矛盾。如果让消费者满意最重要,那就少赚点钱多服务一些人;如果让股东满意最重要,那就尽可能扩大利润;如果让员工满意最重要,那就干脆像美联航一样,为了给自己员工让座可以把乘客直接拉下飞机。企业家事先把这个价值观跟员工说好,员工遇到两难选择就知道怎么决策。

根本来说,价值观是每个人自己选择的。没有人强迫你接受,你也不一定一旦选了就必须坚持。价值观只是一个指引。

但是价值观不是一句空话,它可以指导我们的决策。不过希斯兄弟说,一般人做事往往做着做着就忘了自己的优先级,有时候随波逐流,最好时不时反省一下核心价值观。所谓“不忘初衷”,也是很难啊! 

由此得到

  1. 把兼听则明给程序化,并且要求给出具体的反对理由;

  2. 克服短期情绪,尽量从一个远距离考虑问题;

  3. 如果利益计算已经无法让你判断优劣,那就想想自己的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最后再说说安妮和卡尔故事的结局。截止《决断》那本书出版为止,两人还没有结婚。安妮表白了,卡尔并没有正式表态,但是正在往有利的方向进展 —— 安妮说成功的可能性大概是80%。这里问题是卡尔是个非常优柔寡断的人,他想买个智能手机念叨了三年都没买 —— 显然卡尔需要学点决策科学。



第四讲:用别人预测自己

上次我们讲了在面临一堆选项的时候该如何尽可能地理性选择。而理性决策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你对未来的判断。今天就说一个评估自己未来表现的好办法。

我先贡献一个自己的故事吧。四、五年前,美国股市是一波牛市,我也跟风加入了炒股的队伍。当然我投入的钱并不多,总共投了大概4万美元。

一开始只是买股票,后来我就觉得股票没意思。你花了时间研究股票,可是4万元的本金,即使是股票上涨10%-20%,也就是几千元,这个时间花得根本不值。于是我开始买期权。

对手里持有大量股票的机构来说,期权是一种对冲风险的工具,相当于是给股票买了个保险。而对手里没有股票的我来说,期权是个高风险的杠杆。开始我运气很好,挣了点钱,账户最高的时候达到了13万美元。

这时候有个朋友就劝我不要再玩期权了,因为他认识的几个人做期权都赔得血本无归,风险实在太大。

这个劝告我根本听不进去。你认识的那些人是那些人,我跟他们能一样吗?

故事的结局你肯定猜到了,后来我连续判断错误,几个月的时间账户就清零了。上周还有一位名叫代志民的读者问我是怎么做出不再炒股的决策的 —— 其实不是一个“决策”,是我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一身伤痕换一分体会。这个教训就是在我们判断未来进行决策的时候,想要知道自己会怎样,应该先听听那些做过这件事的人都怎样了。

这个思路的有用程度,你可能想不到。

1.你不比别人特殊

说了我的故事,咱们再说一个丹尼尔·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这本书里说的他自己的故事。我们今天讲决策科学,大家听起来还比较陌生,很少有人系统地学习过决策科学。而卡尼曼早在多年以前,就和人合著过一本关于判断与决策的高中教材,帮助以色列在高中就普及这种决策科学。这个想法非常棒。

当时卡尼曼召集了一批人,组成了一个教材编写小组。小组每周碰一次面,平时分头写作。

在编写的过程中,有一天,卡尼曼突发奇想。这本教材中有个内容是关于群体判断的,那卡尼曼就说,咱们教材组这帮人能不能也来个群体判断 —— 咱们预测一下,这本教材用多长时间能完成。结果有人说一年半能完成,有人认为需要两年半,大多数人给的数值都在这个范围内。

这时候卡尼曼想到,在决策科学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叫做 基础比率(base rate) 所谓基础比率,就是以前的人,做同样的事,做到的平均水平。而且卡尼曼知道,预测未来最好的参考指标,就是基础比率。

于是卡尼曼就问,别人编写类似的教材花了多久。小组中正好有一个人,之前有过类似教材编写的经验,他说据他所知,40%的编写组最后的结局是干脆放弃了,剩下的60%则是用了7到10年的时间才完成了编写。

这个数字一出来,小组中所有的人都不屑一顾,都认为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结果,卡尼曼的这个教材编写小组用了8年时间才完成了教材的编写。

所以基础比率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预测工具。说白了就是你并不比别人强多少。如果别人做这件事需要那么长时间,基本上你也需要那么长时间。如果别人做这件事失败了,那么你做这件事最有可能出现的结局也是失败。

你认为你了不起,其实别人在做这件事之前也认为自己了不起。你并不特殊。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们之前讲过一本书,叫《平均的终结》,那本书所说的恰恰是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如果你非觉得自己就是跟前面那些人不一样,那有什么科学的判断方法吗?

2.你特殊在哪里?

我想再强调一遍,用基础比率预测,用过去的经验判断未来,是一个特别靠谱的决策方法。那么就算你认为自己很特殊,也要先了解基础比率,再从这个基础上做些修正。

希斯兄弟在《决断》中讲了一个真实的案例,特别能说明问题。

1998年,美国有个年轻人叫布莱恩(Brian),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叫“骨质增生异常综合征”。他骨髓的造血功能出了严重的问题,血液中血小板的数量非常少。如果布莱恩不采取治疗措施,他大概还有5、6年的存活时间,并且能在这段时间内正常地生活。但是5、6年时间一到,病情会迅速恶化,导致不治身亡。

布莱恩还有另外一个选项,就是做骨髓移植。如果手术成功,可以让身体建立起一套全新的免疫系统。但是骨髓移植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手术。首先,你需要找到一位匹配的骨髓捐献者,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骨髓移植之后身体不会出现排异反应。再者,手术前前后后需要历时一年,在这一年时间内,身体等于是没有免疫系统的 —— 那就是说如果出现任何感染,哪怕是普通的感冒,都会带来生命危险。

所以,摆在布莱恩面前的选项有两个。或者是过5、6年平静的生活,然后死亡,或者是进行一场风险极高的手术 —— 成功了,就从此是个健康的人;失败了,一年之内就会死亡。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而且当时布莱恩的妻子怀孕6个月。如果布莱恩选择不做手术,他还可以和自己的孩子相处5年时间;如果手术,很可能孩子刚出生,他就死了。

布莱恩首先考虑的就是手术的成功率。一般骨髓移植手术的成功率,也就是我们刚才说的“基础比率”,并不高。但布莱恩并没有简单接受基础比率。他反复追问医生,手术到底出现什么样的并发症?每种并发症的危险到底有多大,是5%还是50%?他就发现医生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自己不得不深入研究。

这一深入,布莱恩就获得了一个洞见。手术成功率的基础比率,是所有医院,对所有患者做手术的总的统计结果。那么相对于基础比率,布莱恩可以有两个优势。

第一,大多数做骨髓移植手术的病人都是60岁以上的老人,而布莱恩只有28岁。第二,骨髓移植手术在世界各地的医院进行,有些医院每年做300例很擅长这个手术,有些医院每年做30例并不擅长做这个手术。如果布莱恩去全美国最擅长骨髓移植手术的医院做这个手术,显然能提高成功率。

最后布莱恩判断应该做手术。在好不容易找到匹配的骨髓后,他进行了手术,并且非常成功。布莱恩一直到今天还活着,还成了一名大学教授。这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决策。

3.基础比率与你

我们把卡尼曼的故事和布莱恩的故事放在一起看,这其中就有一个关于怎样使用统计数据的智慧。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基础比率是个非常关键的指标,大多数情况下你不比别人特殊多少,哪怕你觉得你很特殊,你也不一定特殊。但是另一方面,特殊情况的确存在,布莱恩的年龄、他找到一家经验丰富的医院,就是实实在在的特殊因素。

那么关键就在于, 你找到的这个“特殊因素”,一定得是真正的特殊。

这不就是“意会”吗?我们之前讲过《意会》这本书,也提到这个问题,许多事情光看统计数字是看不出来的。希斯兄弟提到,富兰克林·罗斯福当总统期间,就不完全相信统计数字,一个政策的效果究竟如何,他总要亲自去访问一下当事人,去了解一线的情况。

我们平时做决策,就得有这样的精神:第一看基础比率,第二看我到底特殊不特殊。

比如你打算去一家以前没去过的餐馆吃饭,你想知道这家餐馆好不好,最好的办法是先去看看网上的评价。你打开手机应用一看,这家餐馆的评分是三星半。

如果只看评分的话,你就不应该去了。不过你也可以仔细研究一下这个“三星半”是怎么来的。你一看具体评论,有很多人给它打了五星,也有很多人只打了一星。而打一星的这些人之所以不喜欢这家餐馆,并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而是认为价位太高,是对价格不满意。

那如果你能承受这个价位,这家餐馆对你来说岂不是很理想吗?

这就叫既尊重一般知识,又能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最后咱们再回到我当年炒股的例子。别人业余买期权的,都失败了,那么和别人相比,我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可以说没有。我并没有深入研究过期权,没有多少操作经验,更没有独创一套成熟的买卖期权的方法。不但如此,和别人相比我还有很多劣势。我的科研工作繁重,平时还爱看书,并不会花太多时间在股市上。我炒股的态度也不够严肃认真,经常不顾交易纪律去寻求刺激。那么综合考虑,我并没有比基础比率强 —— 所以我当时科学的决策,就应该接受基础比率,放弃买卖期权。

|由此得到

  1. 当我们在预测未来的时候,首先要想到自己并不比别人更特殊,基础比率是最好的参考资料。

  2. 如果你不想听从基础比率,那么你就得拿出非常特殊的理由,而且这些理由必须是切实存在的和别人的不同之处。



第五讲:实干家不需要精确调研

即使是错误的决策,也比没有决策好。这个说法听起来不太容易接受,今天咱们就说说决策和行动的原理。

也许科学决策的一个高级用法,就是“不科学”决策。

对实干家来说,并没有什么“谋定而后动”的决策。实干家的决策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你先动起来,看看情况再调整。

我想先讲一个悲剧故事。这个故事是我在蒂姆·哈福德的《适应》( Adapt: Why Success Always Starts with Failure )这本书里看到的。

1.工程师和政治家

前苏联有个工程师叫彼得·保金斯基(Peter Palchinsky,1875 – 1929),他在苏联建国之前就已经是一名很著名的工程师,非常注重实地调研,有丰富的第一手工作经验。苏联建国之后,保金斯基担任中央政府的顾问。

斯大林搞的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中,有两个大项目让保金斯基参与了。一个是在乌克兰修建一个超大的水电站,命名为“列宁坝”,一旦建成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水电站。另一个是在“磁山城”建立一个钢铁厂,这个钢铁厂的产量将会超过整个英国的钢铁总产量。项目开始之前,保金斯基就到这两地去调研。

保金斯基发现列宁坝所在这条河的水流速度太慢,必须得建立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水库蓄水,才能带动这么大的发电站。这样代价就太大了,涉及到大规模的移民,而且这条河每年还有三个月的枯水期!保金斯基就建议,还不如沿着河弄几个小型的水电站。

至于磁山城的钢铁厂,保金斯基发现它建立在荒郊野外,当地缺乏必要的生活资源,工人的基本生活条件没法保障。再者,虽然当地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但是缺乏煤炭!钢铁厂需要大量的煤炭,而煤炭只能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如此一来,也是得不偿失。

保金斯基对这两个项目都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但一五计划的大局为重,政府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斯大林必须要世界最大的水电站和比英国全国产量都高的钢铁厂。

事实证明保金斯基的看法都是正确的。列宁坝建成之后,水库占地面积如此之大,以至于有人说哪怕用这么大块地种上干草,直接烧草发电,都比水电站的发电量大。

到1970年代,磁山城的铁矿石全部用尽,为了维持钢铁厂的运转,矿石和煤炭都得从远处运来,成本非常高。更为重要的是,在修建钢铁厂的第一年,光是把工人送到磁山城的路上就死了很多人,第一个冬天,又冻死了不少人,超过一万个工人和家属就这么牺牲了。

两个项目都悲剧。而保金斯基自己,也是个悲剧 —— 后来他因为“政治错误”,被苏联政府处决。

保金斯基的故事讲完了,我们再回头看一眼苏联的一五计划。一五计划是苏联历史上非常成功的一个计划,可以说是一个经济奇迹,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时至今日,历史学家对一五计划的评价都非常正面。

那斯大林这种拍脑袋就干的决策方式,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2.调研和政治

希斯兄弟在《决断》这本书里提到了一项研究。有人调查了财富500强的CEO,观察他们的决策模式,发现其中60%的CEO在做一件重大的商业决定时,是连计划书都没有的 —— 是想做就做。这些企业家对预测未来的数据和报告根本没兴趣。

一项研究邀请了45位创业者,他们创立的企业规模当时最低在2亿美元,最高达到了65亿美元,可以说都非常成功。研究者就访问这些创业者,邀请他们做个假想实验 —— 想象如果要开一家全新的公司,你会怎么搞市场调研呢?

其中一个创业者,开始还为了迎合研究者就说了些关于如何开展市场调研的事儿,但是说着说着,他就坦白说:“算了,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做决定的时候,从来不做什么市场调研。我根本就不相信市场调研。”

这就是企业家精神,拍脑袋决定,想做就做。

2011年的时候, Intuit公司的CEO曾经公开说:“企业家做决策的过程就是3个P,政治(politics),劝导(persuation),和PPT(PowerPoint)。” 从政治上考虑做好决定,然后劝说其他人支持这个决定,最后用PPT讲一遍这个决定,根本不存在什么调研。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CEO做决策都根本不调研,那么科学决策从何体现呢?其实,关键在于他们做决策的时候,并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更类似于试水的方式。

比如某企业要向市场推出一个全新的产品。企业家不会一上来就大批量生产,也不会等产品研发到完全定型了再上市, 而是会先做出一个比较基础的原型,进行小规模的生产,然后再小规模地测试市场的反应。如果市场的反馈好,就加大研发力度、扩大产量;如果市场对这个产品不感兴趣,那就干脆放弃这个产品。

咱们再想想之前讲的《巨人的工具》这本书中提到的风险投资人的一个忠告。克里斯·萨卡说风险投资人做决策,其实并不是依靠理性分析你的数字和图表,而是在听你的故事。如果他能被你的故事打动,他就会投资你的项目。

正所谓“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实干家做事,根本不是什么谋定而后动,而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上来就直接试水。

实干家所谓的“科学”,不是要不要做这件事,而是把握好一开始的力度。拿不准的可以先小规模试探。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就好像流氓骚扰女性 —— 没必要搞那么多理论分析,先来个小小的身体接触。如果对方反应激烈,那就打住。如果对方不反抗,甚至半推半就,那就加大骚扰力度。

这种实干精神,这个先小规模测试的实验精神,也可以用来指导我们的日常生活。

3.专业和强迫症

希斯兄弟讲了一个年轻人,史蒂夫,决定是否要成为一名药剂师的决策过程。史蒂夫本来就喜欢化学,而且药剂师的收入很高,工作时间又不像医生那么长。但这些理由还不足以让史蒂夫下决心,毕竟为了成为一名药剂师,你要投入几年的时间学习,这个期间不但没有收入,还要付出高昂的学费。

像这样的重大人生决策,史蒂夫选择先试一下水。他找到了一个药房,要求免费打杂一个月,先体验一下药剂师的生活。

这个做法,特别值得赞赏。咱们想想,大多数人在做出大学选专业这样重要的决定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试水。很多人在决定学医之前,从来没有在医院里干过一天活,根本不知道当医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如果你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结果毕业出来发现自己根本不喜欢这个工作,这难道不是个悲剧吗?

另一个例子就比较喜剧了。一个大的律师事务所里,有一位女秘书,叫佩吉。我们知道律师事务所对于公文文档的要求非常高,不能出现任何错误,而佩吉的任务就是整理这些文档。

佩吉是个完美主义者,甚至可以说她有强迫症,她非常担心文档上出现错误,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导致自己被解雇。佩吉每天的工作时间非常长,下班了还要文档拿回家检查、修改。修改完了,她又担心自己修改出了问题,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这种强迫症的状态让她非常难受,最后她去找了心理治疗师。

心理治疗师给佩吉想了个办法,就有点类似于咱们前面说的流氓骚扰女性。治疗的过程分为若干步 ——

  1. 把文档带回家检查三遍,就定稿;

  2. 把文档带回家只检查两遍;

  3. 把文档带回家只检查一遍;

  4. 第四步,不把文档带回家,下班后在公司多待一个小时,能检查多少算多少,到一个小时马上回家;

  5. 下班就回家。

治疗师告诉佩吉,每做一步,确认你这么做的确没有给公司带来任何损失,老板没有责备你,再进行下一步。这个做法让佩吉非常放心,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放松对自己的要求,结果果然没出什么毛病。佩吉的胆子有点变大了。然后治疗师说那咱们继续试探 ——

  1. 故意在文档中犯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

  2. 犯一个语法错误;

  3. 犯一个拼写错误。

结果一直到第八步,佩吉给了一个明显的拼写错误,公司也没有因为这个错误输掉官司,佩吉没有被解雇 —— 事实上,公司上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那个错误!佩吉的强迫症,治好了。

最后,我们回到保金斯基的故事。保金斯基不是历史名人,维基百科甚至没有他的中文页面,我上网反复查也没找到他的中文名应该怎么翻译,“保金斯基”这个译名是还我创造的。1990年代,麻省理工学院一个教授研究苏联工程师的历史,才发掘到了他的事迹和思想。

我们今天讲的是实干,开头说保金斯基在搞调研 — 可是保金斯基并非不是实干家。事实上,保金斯基特别主张试水!蒂姆·哈福德在《适应》这本书里也讲试水,说的就是保金斯基的理论。保金斯基提出,用试水的方法创新,有三个原则:

  1. 尽可能地尝试新事物;

  2. 尝试要可控,要确保试验不给我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3. 获得反馈,从结果中学习,随时调整做法。

咱们想想这三条,这不就是中国人爱说的“摸着石头过河”吗?保金斯基,是实干者的先驱!

可是斯大林的尝试尺度,比保金斯基可大多了。列宁坝和磁山城钢铁厂这两个失败的项目,在一五计划的大局里也许只能算是两次失败的小尝试,牺牲一万人对斯大林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小数字,也许不算什么“灾难性的后果”。

也许斯大林和保金斯基的根本区别是斯大林不关心反馈。也许斯大林看一五计划成绩喜人认为反馈很好。也许尝试的尺度大小,也是相对的吧。

Peter Palchinsky 1916 年与妻子 Nina 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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