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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去疾授篆刻课回忆,刻白文急就印及篆刻要领,茅子良随笔

 李叔狠生气 2019-02-20

1963年初秋,上海出版学校美术班的同学在朵云轩实习的第二年,方去疾先生来给我们上篆刻课。地点在康平路八十三号,两周一次,每次半天。他不讲理论,主要讲评习作,然后示范,对大家的实践操作做指导,最后布置作业。

记得在授课初,方先生有次构思后,急就刻成“学习”白文印,四周有边栏,中间界格一竖画,让人看来很轻松。他用印泥钤稿,对大家鼓劲说,刻印首先不要怕,勾写好墨稿上石后,要大胆奏刀,当心刻刀碰伤左手虎口;结束前整理,一定要小心收拾。石章刻坏,好磨去重来,“不要怕!”

上课学刀法时,以冲刀法入手,方先生将自刻《四角亭长印存》供我们学习。后来,他向亲友借用一些藏印,在家将赵之谦原石印作、秦汉铜印,朱朱白白,各钤十余方于一纸;讲课时人手一份,先后两次分送给同学读印、仿刻,让我们高兴了好一阵子。

临习古人印,方先生说,最好用原打佳谱,笔墨用刀、边款文字纤毫毕现,虚实清楚,有利于理解。因此要多读印,多勾摹,多品味,仿刻才能“心中有数”。基本功扎实了,有利于今后创作。他再三关照,不要学他的印,太近;该学古人印,如吴让之、赵之谦,最好先学秦汉印,就像学书法由晋唐字入门一样。一种由近而远,较易见效果,一种由远而近,根基较深厚,都可以。取法乎上,要从源头上、高峰上去学。篆法、章法复杂,刀法相对简单,基本上横刀、切刀、横切结合三种。

有一次,我仿刻《美术年鉴》所刊简琴斋《取舍不同》白文印,石章刻面小了些,就将四周的边栏放弃了。方先生看了钤样,说“可以,刻得好”。接着教我说,“同”字第三笔再往上刻,高出左旁横画,以与第一笔竖画相呼应。我遵照补刻,果然,破了四字中间大块红,既有了变化,味道也不错。这就是小心整理,稍加变异“尽精微”的妙处吧。后来体会到,这其中,需要像方先生那样下功夫积累,力求有眼力、学问和修养,而首要的是“诚”字,态度认真,老老实实,不能马虎。做许多事,道理都一样。

1964年,七个同学自愿进朵云轩(后又名上海书画出版社)工作。我与方先生不在同一处上班,忙碌之后的业余时间从1972年参与创作《新印谱》开始,常到他府上请教。

方先生说,刻工整印、豪放印,都要识记相关的篆字,尽可能不要写错,否则刻了也等于白刻。要多看多查《说文解字》、《作篆通假》、《古籀汇编》等工具书,多看多写就能记住。经过多年实践,证明对我篆字刻印、审稿释文,大有帮助,可以减少差误。记得拜访王个先生时,他也说,要多查篆字工具书,关照我《六书通》篆字多欠规范,少用为好。后来参与编辑《中国美术全集》的《清代书法》、《玺印篆刻》等图书,感到古代书法篆刻家尤其明清人,往往喜欢用变体异形字“别出心裁”,《六书通》倒成了自己查核某篆(隶)字该不该释为某个字的参考工具书。大概正所谓“以讹攻讹”,编辑实践得真知吧。

做编辑既要将做好本职工作放在首位,工作之余兴趣爱好也得要。在家有点空闲,我总是抓紧读书看报,或刻章,或撰稿,或写字,藉以换换脑子,休整健身。我应约写点文字,搞点考证、印学探讨之类,方先生总是全力支持,或补充资料,或提供意见,开始时甚至为我逐字阅改文稿,我从中深受教益。

对于篆刻印章,他尤其强调,作品风格可以也应该多样化,只要有笔墨,笔墨好比骨肉,又有刀味,顺势贯气,自然天成,这样就“活”了,才谈得上有生意有美感。篆稿最要紧,多写墨稿选用最佳者;篆字设计要规范有据,至少约定俗成,不要杜撰,否则人人成了“仓颉”造字,谁还识啊?

获知叶潞渊先生藏明清印甚富,且深有研究,我也多去请教。叶老关照我说:“刻印要平淡。淡中有味。这两个字最难。”还说,要静下心来刻,不能急功近利,刻得剑拔弩张。我得到启示,静心定力,断断续续,乐此不疲——“苦”中取乐,以人文养护心灵。篆刻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文化。以文化人,必须学习。“学习”,五十多年前,方去疾先生刻印的“学习”两个字,永远铭刻在我的精神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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