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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学渐悟】手上的活儿,需要反复地去练手感,不然都是空谈。

 Bomiaodd 2019-02-21


脉学的学习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其间难免会有百折困顿的时候,也有渐渐领悟的过程。脉诊在中医四诊中的重要性,是怎么强调也不过分的。古代御医给后宫嫔妃诊病时,有时望、闻、问三诊皆不可得,诊断全凭指下,其精湛的脉诊是可想而知的,而仅凭指下诊断就能处方,并且能取效,可能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功夫。河北名医李士懋老先生认为脉诊在四诊中的权重应该占到80-90%。先谈这些不是为了否定四诊合参的意义,只是为了说明脉诊的重要性而已。
   

我最早接触脉学,大概是在1999年。当时开始自学中医。在书店里找书,发现李时珍的《濒湖脉学》很薄,就买了回来。看了后也是一头雾水,决心还是背一背。现在也记不清当时到底背了多少,反正肯定是没背完,是否超过一半都很难说。但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操练起来了,逮着谁,就给谁号脉,那时号脉的主要目的,当然只有两个:一是找到三部脉的位置;二是体会指下的感觉,到底象书上说的哪种脉。在我的印象中,当时滑脉是经常能遇到的,轻刀刮竹的涩脉,是怎么也没找到过;弦脉也容易感觉得到,芤脉是很难想象的。那时简单地以为脉,就是李时珍书上说的那些,但是还是很难一一对应得上。现在知道从患者手上摸到的一般都是几个脉的组合,即所谓的相兼脉。但是那时候到处摸人的结果,浮沉、迟数、弦滑、大小这些还是慢慢搞明白了的。现在想想这些手上的活儿,确实需要反复地去练手感,不然都是空谈。往往指下的感觉与书上对应得越准确,就越有成就感。因为那时候中医诊断完全还是白纸状态,所以除了浮主表、沉主里;迟主寒、数主热这些常规对应外,对脉的临床意义,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了解。2000年左右我上网也很少,即使上网象现在这样的论坛有没有,我也不知道。所以闭门造车的瞎琢磨是我当时学习脉学的主要方法,对错也不知道,自以为是的情况我想肯定是广泛存在的。


好在终于于2001年混进了学校,按照导师王久源老师的安排,我需要补修本科阶段的《中医诊断学》。于是就跟着一个本科班,去听严石林老师的课。严老当时还给本科班开课,现在想来真是一件幸运的事。虽然现在网上说教材怎么不值一提,但是我觉得我听严老上课,收获很大。诊断知识的系统化,可能对任何一门医学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事情。现在最有印象的是望诊、脉诊和脏腑辨证三块内容,是进校前自己看书学的七零八落的,没有什么系统性,就更谈不上能用这些来思维了。
   

严老讲脉诊,除了讲脉形、相兼脉、主病这些书上的内容外,还要分析这种脉象形成的原因。

比如浮脉,严老认为是外感时正气尚强,而邪气方盛的时候表现的脉象,因为正气要向外与邪气抗争,故脉象表现为浮,这种情况下,往往沉取不绝,所以才有如水漂木的感觉。而如果沉取是空豁的话,这就不是表证了,而是因为正气大虚,或阴血大亏,阴不敛阳;或阳气大虚,虚阳外越。

另外数脉为什么可以主寒,严老分析认为,寒邪外束,正气奋起抗争,因为脉道受寒,寒主收引,所以脉道变窄,而需要输送到体表抗邪的气血等营养物质需求不断增加,所以脉就变数。后来学习伤寒脉数用麻黄汤,就很好理解了。

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样讲都是很了不起的讲法。直到现在临床上,我遇到一个复杂的症状、复杂的脉象,都要推敲一下,这些是怎么形成的,以及与其他症状能否联系起来;如果联系不起来,是我的分析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所以在严老眼里,每个症状,包括舌脉,肯定是身体和疾病斗争的反应,不存在舍弃的情况,只可能存在我们还没有看到的作用机理。我很认同这个观点。

严老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对学生很耐心,我有什么问题都会在课间请教严老,严老总是用通俗的语言耐心解答。我一共听过严老三个不同阶段的中医诊断课,一次是刚才提到的我补修本科的课程,二是严老给研究生开的中医诊断课,三是严老给博士开的课。严老年轻时在基层医院干过,后来调到学校教书。因为认为基层有很多典型的证可以见到,时常在寒暑假带一些爱好中医的学生到基层医院去实习,当然这不是学校实习的任务,而是严老觉得这样更有利于培养学生,自己组织的教学活动。直到他感觉体力、精力已不能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才结束这样的带教活动。我进校后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感觉很遗憾。两年前我负责校对中医经典导读丛书中严老注释的《脉经》,不仅觉得注释得通俗易懂,切于临床实际,而且基本找不到字词标点的错误,严谨的治学态度,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所以尽管严老可能对我不熟,但是我对严老一直都是很敬重的。
   

补修的课程修完,我就开始跟王老师上门诊了。我发现老师看一个病人,脉诊的时间明显比普通的医生长。那时候就想,既然老师号脉的时间长,我也多摸一会儿。因为以前的脉诊都是自己瞎琢磨,这下好了,有老师指点了,这肯定比自己摸索速度快。于是老师号脉后,我总是第一个抢着去号病人的脉。有些当时我根本就摸不出来是什么脉象,就会问问老师这是什么脉象,老师就告诉我这是什么脉象,于是就牢牢记住,然后就等下次自己感觉到同样脉象时,再跟老师的诊断比较,看自己能否重复。门诊实习的时间一长,有些同学就不摸脉了,时间再一长,就没人再记录老师的处方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学生会觉得自己掌握了。我觉得脉学这东西,是很细腻的功夫,所以每个病人都要摸一下,这就成为我跟师抄方的习惯了。后来王老师带我去买了一本书,是天津赵恩俭教授编的《中医脉诊学》。老师有一天碰到我,就说我最近找到一本好书,我带你去买。于是他就带我去学校附近的一个打折书店,找到了这本书,说就是这本,编得很好的。我记得这本书当时就买十块钱,确实内容很丰富。但是这本书我还是没有彻底看完,里面的内容太庞杂了,有很多源流的考证,还有些现代脉诊仪的研究。我这个人看到源流或考证一类的东西,就很头大,所以就没看完。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中医里讲的“十怪脉”,最早就是从此书上看到的,还有作者对小儿看指纹的诊断,有些中肯的评价。到现在为止我在临床也曾碰到过几例“十怪脉”里的脉象,另外虽然是一岁左右的婴儿,我也尽量去看是否能摸到脉,事实证明很多是能摸到的,而且感觉脉象是要比指纹的诊断客观得多。总的来说,跟王老师学习后,很多脉形是搞清楚了,也大致能将脉诊纳入我的临床辨证思维中,但是感觉自己在这方面还是很欠缺,似乎脉象主病还搞不太熟,其他还差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06年的冬天我就开始跟宋老师临床学习了。宋老师病人很多,指点学生都是说最主要的辨证要点。比如就脉象而言常说,“左手脉大于右手脉”、“两关脉大”、“左尺不足”、“脉沉弦”或“脉有躁象”等等,然后老师就开始写处方。我一般会先号一下病人的脉,然后把老师提到的脉象重点记录下来,最后写下老师开的方药。不管当时理解不理解,先记录下来再说,然后下去再慢慢体会。有时候有些病人看病时,会说以前找某某中医看,医生连脉也没摸,问了下症状就开始写处方了,老师只有一笑置之,并不臧否。
   

临床看病闲暇时,或到老师家里时,或老师组织我们出去旅游时,老师会讲一些以前治病的经历。其中就涉及一些典型的平脉辨证的案例,这使我受益匪浅。老师讲以前云南过来一个失眠的患者,在当地举凡一切养血补心、安神重镇之品都吃遍了而无一效。吃西药安定每晚才能勉强睡一个多小时,人随时都很烦躁,当时大便已数日不解,脉沉取弦滑有力。老师说这不是典型的大柴胡汤证吗,于是就以原方治疗,生大黄用了十多克,大便泻下后当晚就能睡五六个小时。后来把大黄量减少,又三四剂就能正常睡眠了。老师说这个辨证很简单,大便情况和脉象就能定下来用什么方。后来我临床上碰到病人在别人那久治无效,常规方法都使用遍了的,我就会怀疑是不是忽略了脉象的诊断,于是仔细去体会患者的脉象,随脉诊拟定处方,往往能取效于患者绝望之时。有一次老师的一位亲戚发高烧,腹泻,住院好多天退不下来烧,老师当晚去看了一次,舌红苔黄腻,脉浮取滑而有力,老师给开了一个简单的葛根芩连汤,迅速就烧退泻止了。记得老师还讲过一个“十怪脉”里“虾游脉”的故事,据老师讲,有一次他经过一个教研室,被里面的老师叫住了,说请宋老师过去确定一下这是个什么脉象。几位老师在那互相号脉,其中一位老师的脉象很奇怪,大家都不能确定,看宋老师经过门口,就把他叫住了。老师后来描述说,那位老师的脉象确实以前没见过,半天指下没有感觉,良久就象头发丝一样,在指下划一下。老师号了良久方住手,想了一下说,这是“十怪脉”里“虾游脉”。并嘱咐患者马上去买生脉口服液,一有不舒服的感觉就多喝几瓶。那位老师当时虽然并没有什么不舒服,见老师说得郑重,不象是开玩笑。于是就去药店里买了两盒生脉口服液,睡觉前就放在枕边。当晚果然就出现了休克的症状,家人急忙用生脉灌服,终于缓过劲来,马上就送急诊,总算没出什么大问题。

老师还经常讲一个例子说明辨证是很宏观的,有时候望闻问切中一诊就能确定用药方向。曾经有一位患者,主诉症状是什么我现在都记不得了,当时患者一坐下,老师还没号脉,就觉得他的眼神在戴的眼镜的镜框之外,脉和舌诊都没异常。老师当时觉得这个人精气外泄了,给开的肾气丸。当时很多跟师的同学不理解,问老师为什么要给吃肾气丸,老师说你看他的眼神嘛,好象在镜框之外。有些同学在老师提醒下看出来了,有些还是没看出来。后来患者服肾气丸反馈很好,跟师抄方的同学才信服。我虽然固执地认为舌、脉、症状都是不能舍弃的,但从这个例子使我认识到,虽然不能舍弃,但治病还是有标本缓急的不同,在开方药时不能拘泥。
   

如果说我跟王老师学习,大致搞清楚了常见脉的脉形的话,那么跟宋老师学习了两年多时间,基本搞清了常见脉、常见相兼脉,脉在各部位的主病问题,以及怎么将脉诊纳入辨证思维的问题。但是我觉得在脉诊方面,还是欠缺些东西,具体是什么,自己还是搞不清。也许,这些问题只有在临床中才能想清楚具体是什么。

在跟王老师和宋老师学习之前,脉诊可以说是没有多少概念。跟师学习之前,也给很多人看过病,诊病时号脉不过是应景,非如此不能表明我是中医而已。要说那时候号诊的唯一作用,可能就是积累了一些脉象的感性认识。至于开出来的处方,基本是患者的症状与方剂主症机械对应罢了。如果有效,不过幸中而已,根本没有必然性;至于无效则有其必然性,因为脉象基本是被排除在辨证之外了,当然那时的思路也谈不上是辨证。记得那时给家人开的处方,往往是吃一两次,就发现不仅无效,还会有其它的不舒服,于是一副药往往未尽剂,就只有倒了。


跟宋老师学习一年后,就感觉自己脉诊、辨证就有些靠谱了,治疗一些常见病,基本也能看到疗效;即使不效,也能循着上次处方的思路,找出不效的原因。这大概就是大致建立了中医的思维方式了吧。
   

凭脉辨证的威力,在临床上是很容易看到的。记得治同学的岳母,两胁疼痛,难以入眠。舌红少苔而干,脉如循刀刃,即所谓的“偃刀脉”,以四逆散原方饮一次,当晚即疼痛大减,后以滋水清肝饮加平肝药而愈。此例现在回想,应以芍药甘草汤加六味即可,不需柴胡、枳实之类的药。
    

治一位二十余岁小伙子朱某某,连续遗精四、五天,肝肺脉弦数,经询问,最近一、两周曾连续服用温补药。此脉象为肝肺有郁热,以桑菊饮治之,两剂即愈。前人有“有梦从心治,无梦从肾治”的说法,如不凭脉象而仅套用前人的病机论述,是很难治疗类似疾病的。
   

治一位二十余岁女性王某某,环唇长脂溢性皮炎,服清热解毒凉血药三月而不效,反而月经停闭。口干,形体丰,舌体大。脉寸关洪滑而两尺弱,以玉女煎治其上盛下虚,两三剂则皮炎缓解百分之七八十。后右寸变弱,以生脉口服液配服金匮肾气丸两月月经始至,至今一两年了月经仍很正常。前医以通套之法治疗,而忽略了典型脉象,故治之无效而反伤月经。
    

治一中年男性胃痛患者,常年服各种胃药而无效。脉沉取弦滑有力而大便数日一解,解则干燥如羊粪。以大柴胡汤三剂则胃痛去之大半,后以柴芩温胆汤数服而愈。胃病治疗有常法,也有变法,常法无效当求诸变法。变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治法,仔细探求脉象,随证治之即可。
    

治一年轻女性,面色晦暗月经量少,常于夜晚子时发高烧,舌淡苔厚腻而松浮,六脉沉细无力,此真阴不足之证。治以黄芪、黄精、熟地、枣皮、菟丝子、枸杞、桑椹、桑寄生、当归、肉桂等,两剂后则面生光泽,腻苔褪掉。后坚持服用,月经量增加,子时发高烧症状也未再出现。六脉沉细无力,为气血阴阳俱不足,而以真阴不足为主。真阴不足则无以化生真阳,阳气虚则运化无力,湿浊内停,故见舌淡苔厚腻而松浮。故不可单纯从阳虚治,此例阳虚为标而阴虚为本,应予阴中求阳。
    

治一种中年患者高某,因有腰冷、背冷症状而长期服补肾之品,不料越吃越冷。后转来我处治疗,脉沉取细而略弦略数。前医也许有些惯性思维,以腰冷、背冷作阳虚,以脉沉细作阴血不足,而屡进补肾温阳之品。因脉沉为郁、弦也主郁,细为阴伤,数为有热。既然补肾不效,说明郁而化热为伤阴之本,而不是阴伤致郁。所以治疗以宣郁即可,随便开点苏叶、柴胡、荆芥、薄荷、蝉衣、僵蚕之类,郁解则气血能正常敷布,腰冷、背冷则日渐缓解,不数剂即愈。
    

脉诊的临床意义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只要稍有提高,临床疗效就会大幅度提高。透过脉象,就能看到疾病的本质,或者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临床典型的脉象,具有明确地临床意义,是绝不容辨错的。当我为自己脉诊和临床疗效稍有提高而沾沾自喜时,后来又看了几本脉学相关的书,才发现自己还是井底之蛙。

如果说我跟宋老师学习过程中,只是理解到典型脉象的临床意义,那么当我学习完了周慎斋的《医家秘奥》后,就确实可以说对脉在诊断与辨证中作用的理解,又大大拓宽了。也许很多人都看过此书,看过此书后也象看其他书籍一样就搁置一边了。或许这些朋友早已领悟到了这些内容,而当时对我而言,此书的影响是震撼性的。在中医的学习过程中,突然有那么一句话,有那么一本书,让你忽然有豁然开朗、醍醐灌顶的作用,是一种常见的水平发生质变的现象,这既是对前面艰苦积累的回报,也是打开一片新天地的开始。据一位同学讲其父亲,就是某一天突然读到张景岳对阴中求阳、阳中求阴那句话的论述,而豁然大悟,从而医道大进,临床疗效大副度提高。

跟王老师学完之后,基本解决了脉形的问题;跟宋老师学完之后,基本能处理的情况就是一脉独大、一脉独小;左手大于右手、右手大于左手;以及典型的上实下虚、上虚下实等情况。一旦遇到六部脉此大彼小,此强彼弱,就完全理不清头绪;如果再加之舌象与自觉症状完全不能与脉象对应,则马上觉得头大。临床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就主诉症状及自己勉强能解释得通的舌、脉象的临床意义处方,疗效自然大打折扣,很多时候只有靠病人服药后的反应来辨到底属于什么证。但是这样连自己都分析不清的病机,疗效自己心里就没底,患者自然来复诊的少;即使偶尔有病人来复诊,分析了前次处方的得失,再勉强拟定本次的处方,这些显然属于自己机械、被动地反应。

《医家秘奥》一书就我的理解,是以五行生克制化理论,阐释清楚了五脏生克制化在脉象上的反映。从部位而言:

  • 左尺肾水生左关肝木,左关肝木生左寸心火;

  • 右尺命门生右关脾土,右关脾土生右寸肺金;

  • 而右寸肺金生左尺肾水,左寸心火生右关胃土。

这一系列完成了两手脉的循环相生。

然后:

  • 左寸心火克右寸肺金,

  • 左关肝木克右关脾土,

  • 右关脾土克左尺肾水,

  • 而左尺肾水有制约右尺命门相火的作用。

通过理解脉象上的相生相克关系,就很好解释六部脉此大彼小、此强彼弱所导致的病机了。

而该书给出了78条这样的实例分析,不仅可以帮助理解脉象上的生克制化关系,而且就每一种脉象组合分析了病机,给出了治法、方药。这倒不是说我们临床好去按图索骥对应这78条,而是通过这78条,我们可以建立一种分析六部脉不同变化而得出患者病症的病机,从而帮助我们在临床上能给出适合病机的治法和方药。

这正如学习《伤寒论》,不是单纯为了学习那些条文和方药,而是要从条文和方药中,达到对仲景辨证论治思想的熟练掌握。

可能我当时刚好缺《医家秘奥》书中的知识,所以越读越有味,越读越感觉这些条文很重要。前后我至少读了三次,后来自己画了一张表,将六部脉不同的变化,以及该书上总结的病机、治法、方药全列上去,没事就拿出来揣摩一番,直到现在,还会经常把书和表拿出来看看。

现摘录书中一条以说明此书的论脉特点:

第(三)条:右手寸肺脉旺,左手尺脉亦旺,清肺为主,生脉散加当归。如单左尺旺,六味地黄丸。如单右寸旺,当清肺,以金被火克不能生水,水涸火起。

清代陈嘉璴注解此条说:“右寸正属肺部。《内经》云:肺脉浮涩而短。曰涩曰短,则无旺之体矣。而今旺者,是金被火克也。火克不得不求救于水。肾属水,为肺之子,若肾水充足,火必不放恣至此。因稽之左尺,而左尺亦旺焉,是知肾水原微,火乘水位,自顾不暇,焉能救母哉。故急以清肺为主,生脉散保肺,加当归滋肾,是其治也。

如只左尺旺,是肾中之火自发,水虚无疑,六味地黄丸以救肾水也。设但右寸旺,则肺家纯是火聚,当急清其肺,迟则肺液干涸,涸则不能生水,肾家亦枯,将成一无水之象,干槁立至矣。故一清肺而自能生水,子母俱无殃焉。”

《医家秘奥》条文体例大致如此,每条条文先论不同部位脉象的错综变化,接着论述病机与治法,后给出方药。细细揣摩各条条文,理清其内部的逻辑性,就能分析临床复杂的脉象变化。至于方药,只是该书的示例,只要我们能从脉象而得出脏腑的表里、寒热、虚实、阴阳的变化,就能制定出切合临床病机的治法、治则,乃至方药。

自从认真研读周氏的《医家秘奥》后,慢慢地我在临床就能分析处理一些复杂的疾病了。

治一老年妇女,60余岁,类风湿关节炎检查出来三月后,屡服解热镇痛西药及中药无效。患者除晨僵、小关节疼痛等症状外,另外手接触冷水则痛增。舌淡苔白腻,六脉俱沉,两寸弱、两关尺濡滑而缓。脉沉为郁,苔白腻,脉濡滑,说明寒湿寒痰郁结;两寸弱主阳气不足、中气下陷,这与舌质淡可以互参。所谓“风生升”,于是用:

  • 羌活、独活、防风等辛温风药升陷而祛湿;

  • 以二术二陈汤化痰祛湿,

  • 以黄芪、人参、白术等补中益气;

  • 加桂枝、片姜黄将药引入肢端。

患者服药即效,这是我治疗风湿关节炎取效最快的一例,后来又加过附片、制南星等药。由于疼痛、疲倦等症状缓解很快,一月后患者要回老家,嘱药两日服一剂,有什么新情况再来诊治。

治同学的外婆,90岁左右,口干口苦,腹部胀满疼痛,舌红苔黄腻,两关脉弦长。这比较象小柴胡汤证,但是人参到底用不用,我犹豫了半天。老年人体内病理产物一般蓄积甚多,突发之病,如果舌脉俱实,多先从实证治疗,待舌、脉、症状变化后再顾其虚,这是我治疗老年病常规的处理方式。但是脾胃脉弦长,一般是肝木克脾土的表现,如果脾胃不虚,一般不会在脾胃脉的位置上见肝脉之象,再结合患者高龄,决定以温胆汤祛痰湿,这是从舌象考虑的结果;以柴胡、黄芩加10克人参,这是从脉象考虑的结果。患者服药一剂则症状减其大半,再剂而愈。

昨日治一干燥综合症、糖尿病患者,女性,60余岁。左膝关节肿大,热痛;右膝关节无红肿热痛现象,但怕冷。大小便尚可,口干。舌光红无苔。左三部脉均弱,右三部脉沉取濡滑而缓。患者瘦小干瘪,结合左三部脉,阴虚无疑。但患者服滋阴药胃会不舒服,并会出现腹泻的症状,这是脾阴虚的表现。而右腿冷,结合脉缓,是阴损及阳的表现,所以治疗此病。单纯滋肺肾之阴是不行的,应以养脾阴为主,佐以黄芪、附片补气升阳,因为阳气不升也是口干的原因之一。而右脉濡滑,说明患者还有痰湿,这与左膝关节肿痛可以互参。所以以《金匮》瓜蒌瞿麦丸为主方:

  • 因小便通利,故不用瞿麦,以免泄利再伤阴;

  • 用太子参、白术、茯苓、扁豆、芦根、生谷芽养脾阴;

  • 用二妙散去下焦湿热;

  • 用鳖甲养阴兼软坚化结;

  • 用黄芪配主方中山药,以玄参配二妙散中苍术降糖;

  • 阴虚日久易生瘀,加丹皮、丹参活血通络。

当时考虑加制南星化痰兼治疗骨痛,但考虑首诊,先予两剂服后再定是否加制南星。

自从脉学有些新的领悟,即感觉思路有所拓宽。不仅脉诊的临床意义更加清晰,也能结合舌象、自觉症状更好地分析患者病情了。而且我觉得患者的四诊都有其产生的原因,不能轻易舍弃。比如舌红苔黄腻,而六脉弱的患者,舌象提示是典型的湿热,脉象提示是典型的阳虚。治疗当然就可以去湿热与补脾肾阳气并行,并非说有湿热就不能温阳气,有阳虚就不能祛湿热。还有精血不足患者新感上焦温病,银翘散与填下焦精血也可以同用。疾病的复杂性决定了治法的复杂性,只要病机需要,相反相成的治法在临床上是随处可见的。

今年又买到一本民国时期名医王雨三的《治病法轨》,这是一本专门从平脉辨证来论述临床的著作。作者从“阳盛阴虚,汗之则死,下之则愈;阳虚阴盛,汗之则愈,下之则死”一段经文,悟出治病大法。从人身左半身属于血分所主,右半身属于气分所主,并结合左右两手脉的偏盛偏虚来分析疾病病机。作者虽不无偏激之处,但书中展示了在不同病症中平脉辨证的经验。如果说《医家秘奥》一书是从脉的角度来论“证”,而此书可以说是以病为纲来分析“脉”和“证”的关系。将两书合看,确可以全面地认识脉象在辨证中的作用和意义。

学了《医家秘奥》后不久,我又学习了赵文魁的《文魁脉学》。御医脉学的精微又一次令我震撼,赵氏不仅论述相兼脉极为详细,而且将传统的浮、中、沉发展为浮、中、按、沉四部,与温病的卫、气、营、血四个层次对应。坦白地说,我经常取脉,不过浮、沉或中、沉两个层次而已,要将浮、中、按、沉分辨清楚,我估计还需要在临床再摸好些年才成。脉学的精微,确实让我敬畏,也许将来我将这四候分清楚了,或许还有更难的脉学课题等我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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