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美人?这个答案恐怕难以统一,汉朝的赵飞燕,纤便轻细,举止翩然,善作掌上舞,深得汉成帝宠爱;唐朝的杨玉环温润丰满,与玄宗芙蓉帐暖不早朝。自古至今,美人的标准在变化,不同的人对美也有自己的体味。 但有一种美,是中国人骨子里的,那就是诗三百里面的美。 1、外表 脸部线条的优美对一个人来说,至关重要。我们常能在文人墨客的文章中看到那些似神仙般的女子。她们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或俏丽如春月之桃,清丽如秋后之菊;或令鱼沉雁落,花羞月闭。诗人的笔下不乏美人,笔墨一点晕开无限情思。思一美人,见之不忘,咏之叹之,反复思量。而放眼《诗经》,其咏美人之颜,可谓一绝,清水芙蓉无需雕饰,只需一眼便生情愫。 《桃夭》一诗,让我们看到了一位婀娜多姿,袅袅婷婷的嫁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简单的八个字就将女子的美定格与眼前,她似那桃树般生机勃勃,似那桃花般鲜艳亮丽,粉面含春。“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以果实喻女子,可见她是多么丰盈水润,充满生气。 “其叶蓁蓁”更是利用桃树的叶子渲染气氛,从花到果再到叶,以桃树生长过程的三变祝愿女子。后世常用桃花喻美人,无论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一见倾心,还是“容华若桃李”的清丽脱俗,桃花与女子已定下不解之缘。《有女同车》历来主题有很多说法,暂且不论诗中女子的身份,只单单从诗的语言,我们可以发现到一位容貌美丽的女子。诗歌以木槿喻女子,不仅暗示她的美丽,更是赞她温柔而坚韧,在岁月中矢志弥坚。如果说郑国的这位女子宛如木槿般绚烂,那么《卫风硕人》则让我们直接以更深的印象触碰到了那齐国的庄姜。她的手如柔夷般白嫩,皮肤如凝脂般顺滑。“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如此生动形象的比喻,将一副美人图缓缓展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嫣然一笑,秋波一转,可让人心被融化。如果没有最后两句的神态描写,那么前面的衬托也仿佛毫无生气。“倩”“盼”一出,美人便有了神韵,活灵活现。 《诗经》中的男子之美大多描写其容貌,原本看似应指女子之美的诗篇实则在咏男子。这类作品以《魏风·汾沮洳》《郑风·叔于田》《齐风·卢令》等为代表,不免让我们觉得新奇,细细品味,另有一番滋味。 《邶风·简兮》一篇,关于其主题解释一直存在较大分歧,主要的说法有以下几种。一是刺卫说,二是爱恋舞师说,高亨的《诗经今注》持这一观点,三是祭祖祈雨说。每一种说法都持有理由,当然也不能持一说法,而否定其他说法。但这里若将第二种说法拿出,那么这“美人”一词就可以看成是对西周地区的美男子的倾慕。再结合“简兮简兮”与“硕人俣俣”,俣是高大,简是威武,那么这位舞师必定是健美高大,气度不凡。 舞者已离去,但其风度翩翩之貌已深深映在女子心中,挥之不去。再来看《郑风·叔于田》,这是一首描写打猎的诗,全诗三章,贯彻了重章叠句的用法,只改了数字,但是却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对心上人勇猛的赞美。而诗歌较为新颖的地方在于,它没有正面描写男子的狩猎技术,而是由男子离开后的寂寞心境入手。 “巷无居人”“无饮酒”“无服马”,表现了女子的空虚。“洵美且仁”“洵美且好”“洵美且武”更是直抒爱意。“洵”是确实,没有别的人能与之相比,因为他是那么英俊而又仁厚,威武而潇洒。“仁”“好”与“武”“美”简单欢快的表达了自己的爱意,写实性较强。我们可以看出,原始先民已经可以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到一个点去赞赏,丰富生活。 春秋时期田猎非常盛行,《叔于田》《大叔于田》都曾提及,《卢令》也是如此。这首诗歌赞美一位英武的猎人,他“美且仁”,漂亮又仁厚,“美且鬈”,漂亮又强健,“美且偲”,漂亮有聪明才智。这打猎的男子被当做英雄偶像供别人仰慕,让我们看到了齐人爱好田猎的风情与民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魏风·汾沮洳》中的他便是如此,我那位意中人,他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如花朵一样。自古就有“颜如舜英”一说,此处将男子比作“英”,是极高的赞誉,他不仅容貌出众,品德也属上层,俊雅如玉,连公族都比不上。这首诗,用夸张、比喻、对比手法,将男子的形象跃然纸上。与公路相比,他“美无度”;与公行相比,他“美如英”;与公族相比,他“美如玉”。这些对比,更显男子之绝世。 2、爱情与婚姻 诗经中有这样一部分女子,她们或很年轻,或已年长,但都未嫁,对爱情存着一丝向往与懵懂,甚至无比热烈大胆的追求自己的心上人。《摽有梅》中的女子年龄已迟,故而十分急切的示爱。“其实七兮”,“其实三分”,用梅子的多少来比喻时间的流逝,在感叹容颜易老的同时也寄托着对爱情婚姻的无限渴望。爱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看不见抓不到,然而当生命与爱情结合变成了有形之物,那该是多么美好。 《静女》一诗中,将这种爱情化为真正的出现于我们面前的一支铜管与一束细茅。这位贞静娴雅的女子赠我铜管,光泽红润,又送我一束细茅,漂亮奇妙,因为是她所给,所以我的内心更加喜悦。 《静女》文字质朴直白,却将女子的文静与美好刻画的淋漓尽致,她美得有风韵,令人神往。如果说诗中的女子文静,那么《褰裳》则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戏谑情人的奔放女性。这位来自北方的姑娘,大气爽朗性格乐观。她心悦情人,但没有像别的女子那样矜持羞怯,而是俏皮活泼,将自己的思念大胆的表露出来。“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褰裳涉洧”,她们对情人的态度就是,你若爱我,就提起衣襟,越过溱河,洧河,因为在你背后还有很多喜欢我的男子。“狡童之狂”也也显出女子的大胆。可见这是一位多么大方豪爽,面对爱情毫不避讳的女子啊! 除了以上几位热烈追求爱情的女子形象,还有一些女子,她们不满现况,大胆反抗,体现了追求自由的独立自主意识。《大车》中的主人公便是这样,第一章用车行驶的声音衬托女子内心的急促,第二章继续写她的忧虑,最后仍未得到男子的回应,于是她发出誓言,要永远跟男子在一起无论生死。在那个男女不平等的社会中,男子更多考虑自己身份与义务,所以没有答应。而女子的誓言又何尝不是对这种残忍的制度的无奈的控诉呢?若在如今自由的社会,想必那女子与男子早已两情相悦,双宿双飞了吧…… 周代的人口是极为宝贵的,在那个还是靠武器与人力的社会,人们将多子当成一种幸福的象征,特别是战争对劳动力的需求,人们对女子的祝福除了夫妻和睦,家庭幸福,多子多孙便成为重要的话题。《周南·螽斯》中,人们对蝗虫表达了一种羡慕,蝗虫生殖力强盛,一年内可产下几代。“诜诜”“绳绳”“蛰蛰”等词,都是形容群聚众多,可见人类繁衍后代,多子多孙的心愿。《桃夭》中也是如此,人们在祝福这女子的同时,除了感叹她的美貌外,还用桃子的果实表明她的生育能力,宜室宜家。 另一方面,女子的德也是那个时代人们较为关注的。在战争频繁的古代,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征夫在外,倍受煎熬,在家的妻子便只能日日盼君归,但她们非常勇敢、勤劳,对丈夫也是全心全意,恪守贞洁。相反,对于放荡的女子,人们总是在背后批评。拿《草虫》与《载驱》作比。前者为我们刻画了一位思念丈夫的妻子,丈夫在外,妻子在家一边坐着劳动一边思夫。“陟彼南山,言其采蕨”,女子辛勤劳作,只为等待心上人归家。“未见君子”,她“忧心忡忡”,这位女子的深情实为人叹。而《载驱》中文姜的淫乱,人们是讽刺的。《南山》中,人民对齐襄公与文姜的淫乱同样嘲讽。由此可见,不守妇道,违反道德女子,要受人的唾骂。自然,人们会反过来赞美那些有良好的品性为人的女子。 3、言行 《诗经》中女子的所言所行,受一定情况的限制,而拥有良好品行的女子自然就是被人所钦佩的。清人王士禛将《燕燕》一诗推举为“万古送别之祖”,自古送别就是诗歌的重要内容。《燕燕》一诗中的被女子历来为人称道。因为她“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内心善良诚实而温柔和善。 “先君之德,以勖寡人”,临行前还不忘叮嘱一番。而女子的行为则更多表现在他们的劳作,通读《诗经》,我们随处可见到太多描写女子劳动的诗。她们十分勤劳,采桑采葛,采蘩采蘋。《七月》一诗中提到采桑女,《芣苢》中更是描述女子采摘的各种行动,体现她们劳动后的快乐,成了一曲劳动之歌。而《氓》虽为弃妇诗,但就女子的勤劳持家,也作细致刻画。 通过上述对女子外表与内在的分析,我们可以大致总结出周代女子的审美要求,首先要“硕”,指女子身材高挑修长不柔弱,是一种丰盈健硕之美,因为她们更多的时候要从事一定的劳作。其次要“淑”,女子要心地善良,温柔大方,待人友善,奸险凶恶之辈是极受轻视的。最后是“德”,女子要遵守妇德,宜室宜家,品行端装,对待家人要恭敬孝顺,谦卑有礼。 以“国风之始”,“中国第一诗”的《关雎》为例,这首诗历来主旨多有争论,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首恋歌,如余冠英等。“汉,宋以来治诗的学者,多数认为“君子”指周文王,“淑女”指太姒,诗的主题是歌颂后妃之德。”另有一种观点认为,此诗是为求贤而作。此诗所写的可遇而不可求之的窈窕淑女,实是对贤士的一种渴望。我们从诗中看不出这淑女是否被追寻到,只能自己揣测,抱着一种团圆性的美好理想罢了。从这个角度看,将此诗理解为是一种对现实的追寻,也未尝不可。 从立意与词句,景象上看,《陈风·泽陂》与它有异曲同工之妙。“彼泽之陂,有蒲有荷”。前者是“在河之洲”,后者是“彼泽之陂”,前者是“参差荇菜”,后者是“有蒲有荷”。前者求窈窕淑女不得而“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后者索有美一人无果,而“涕泗滂沱,辗转伏枕”。如此看来,两首诗实为相似,而在这“美人”所指方面自然也同上一首一样朦胧。与《关雎》主题类似,以朱熹为代表的多数人认为这首诗是女子相恋之歌,而清代方玉润认为此诗“故知为思存作,非悼亡篇也,大抵臣不得与君,子不得与其父,皆可借此以抒怀。诗人所以言,或实有所指,或虚以寄兴。”他认为可能是“伤所思不见也”,或是贤士思治之诗。 而有人将“蒲”作男,“荷”作女的想法,也被其否认,认为这是一种寄兴。就像后世的《江南曲》等,均是托物寄兴罢了。也不因“美人”而误认为女子淫乱后宫之意。若暂且不论是对贤人还是对他物的向往,单就“寄托”二字,将此理解为借“有美一人”而舒怀,也在情理之中。 《秦风·蒹葭》意境清新唯美,基调优雅舒缓,读来更觉心旷神怡。而《蒹葭》当中“在水一方”的伊人究竟代表什么?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第一种是众所周知的求爱说。余冠英认为,“这是一首男女情歌,男或女词,可望而不可及。”钱钟书也认为它是“启慕之象征”。《诗经》中描写男女之爱的情诗占多数,提起男女之事,自然也会爱情恋歌相联系。诗中男子所见一伊人在水的那边,故想去寻她,但是两人相隔较远,道路艰难,怎赶得上。于是男子便开始了追寻之旅。诗歌反复咏唱,勾勒出了一副蒹葭秋霜图。 烟笼寒水,露凝霜重,将男子苦苦折磨,终寻不得伊人。对于美,男子与女子的眼光是不同的。诗中的美人,求而不得,才让人倍感珍惜。如果轻易得到,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般难以言说的感觉呢?第二种说法是求贤说,方玉润认为此诗“一为贤惜,二为世望。曰'伊人',曰'宛在',玩其词,虽若可望而不可即;味其意,实求之而不远,思之前而节至者。”除了以上两种说法,另有相思,怀人等说。 朱熹在《诗集传》中也曾对此表示不解。“言秋水方盛之时,所谓的彼人者,乃在水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然不知其所指也。”三而不论哪一种说法,再看“伊人”,将其理解成一种美好的人或理想,不无道理。由此看来,伊人的行踪确实难觅。但正因为有如此不确切的内容,我们才会追根溯源,它的魅力也在无形之中将我们折服。 作者 | 若遇清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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