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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鸣仲先生的从艺历程

 老茶树ieh6s3ds 2019-03-01

今年初春的一个早晨,我前去 拜访武生名家王鸣仲先生。在他家客 厅的墙上挂着三副镜框,一副是李万 春先生为王鸣仲画的梅花与水仙,名 为《神仙福寿图》;一副为王老年轻 时《闹天宫》的剧照;还有一副是周 总理的标准像。与王老的话题就从这 三副镜框中所涉及的人物开始。

学艺难
王鸣仲生于 1925 年,河南新乡

人,8 岁那年随父母进京谋生。父亲 做小买卖,哥哥卖烟卷,生活贫困。 他无钱上学,又生性好动,10岁那年 遇到了天桥的武术家王奎亮先生,就 跟他习学少林门派的武艺。12岁时, 加入了当时的一个名为“长升社”的 小科班学武生。这个科班是武生演员 常长生的母亲办的,常家是做硬木家 具生意的,有些钱财,为了培养常长 生成角儿,就招了几个小孩陪他练 功。王鸣仲有武功基础,腰腿灵活, 就傍常长生唱二路武生,常唱头牌。 一次王与常两个小孩之间闹了点小 矛盾动起了手,科班里把王鸣仲一顿 臭揍,而少老板却没受一点责罚,王 认为太不公平,一气之下离开了“长 升社”。

1938 年,李万春先生出资成立 了“鸣春社”科班,以培养武戏演员 为主。在师兄弟钱鸣荣的介绍下,王 鸣仲于 1939 年加入该社。在“长升 社”时,李万春看过王主演的一出《花 蝴蝶》,对王颇有好感。入“鸣春社” 后,王马上成为李之爱将,李给予了 大力提拔和培养。李先生一般不给学 生说戏,由专门的武戏老师负责。

他对王鸣仲却另眼相看,先4给说了一 他“加纲”。第二天清早,大家正在出《周瑜归天》,反响良好,又给说 了《连环套》、《落马湖》、《殷家堡》 等天霸戏,都是俊扮的人物,同时为 其二弟李桐春说的都是勾脸武生戏。 王鸣仲逐渐成了科班的主演,属于

“科里红”式的人物。

练功,师爷李永利就气势汹汹地来到 科班,把二子桐春、三子庆春按在条 凳上一顿暴打,边打边说:“让你们 没本事,咱们家的戏都让外人唱 了!”实际上是指桑骂槐,骂给长子 李万春听,责怪他不培养自己的兄师父李万春心里高兴,眼见“李门本派”有了传人,就又给说了一出拿手好戏《智激美猴王》。公演之后观众反应热烈,王鸣仲心中也十分得意。晚上散戏后,师父还把他叫到科班对门的李宅,让他一起吃宵夜,给他“加纲”。第二天清早,大家正在练功,师爷李永利就气势汹汹地来到科班,把二子桐春、三子庆春按在条凳上一顿暴打,边打边说:“让你们没本事,咱们家的戏都让外人唱了!”实际上是指桑骂槐,骂给长子李万春听,责怪他不培养自己的兄弟,却提携外人。王鸣仲听了心中翻来覆去不是滋昧,为了培养自己,让师父挨骂了,学戏真难啊!在科班时,每天早7点起床练功,9点吃早饭,10点后排队从大吉巷走李铁拐斜街到庆乐戏院,准备下午的演出。晚上演出之前,有人吃家

里送来的饭,有人吃大锅饭。在日伪时期,能吃上玉米面窝头就不错了,同学们经常把窝头藏在科班院子的井里,为了晚上散戏后吃。在排队回科班的路上,大家经常累得走着就睡
着了。一天王鸣仲思家心切,在大队路过他家时,就“挖门”回家了。第二天他被出了水牌子,在后台师爷用大刀金杄做的马棒打了他的屁股。虽然打了他,但师爷也是爱将之人,给王说了一出杨派的《长坂坡》。

1984年王鸣仲与李桐春在台湾见面,提起往事,李说:“你们家住石头胡同,在八大胡同附近,怕你乱跑出事。”

搭班难
抗战胜利的前一年,王鸣仲从“鸣春社”毕业。当时的经济环境很差,戏班的收入状况都不好,于是他决定为科里效力一年,勉强能有饭吃。当时他已是受到追星族”追捧的英俊武生了,有些家庭环境富裕、开明的女中学生,经常追看他的戏。特别是一个外号“白围脖”的女生,有王的戏必看,王鸣仲的戏一结束,她也立马起堂走人。就是这样一个有号召力的当红武生,在北京也难以搭班。主要原因是大环境差,各大戏班的收入都难以为继,不敢加人。其次,不是世家子弟,没有“关系网”,没人愿意帮忙推荐。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家里没钱。按常理,科班毕业之后,应该继续深造一段时间,没钱就请不起先生给说戏。另外,想成角儿,至少要有几身像样的行头,没钱也无济于事。要想搭上个像样的班,必须要与行内的经励科人士打交道,花钱运动是少不了的。这些王鸣仲都办不到。抗战胜利之后,国民党又开始抓丁,王鸣仲整天提心吊

胆,生怕被抓走,于是跑到唐山,后加入了新一军”所属的毅刚剧团”。


刚加入时还不错,收入也算稳定。没过多久,“新一军”要出关,到东北带打内战,剧团也一起前往,王鸣仲坚决不去,也就随即脱离了“毅刚”,只好在唐山附近搭班,收入又次没了保障。直到1948年底,青岛华乐戏院老板周连昆的太太去北京约角,路过唐山见王的艺术不错,就约他到青岛搭“华乐”的班。于是王鸣仲带着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夏鸣喜、张鸣宇、于鸣奎等人一起来到青岛。本以为搭上“华乐”这样的大戏院生活可以安定下来,可唱了一年左右,去了台湾的顾正秋、胡少安约他
们去台湾演出,只好辞了华乐”,等着赴台。在这期间,青岛解放了,台湾去不成,王鸣仲等人又一次陷入了失业的困境。

唱戏难
王鸣仲在青岛闲着没事,几个师兄弟也和他一样没了饭辙。在永安戏院任后台坐中的陈富瑞先生看着着急,对王说:“小子,你别老闲着呀!”让他们哥几个到永安”唱了段日子。一天,王鸣仲在演出《酒丐》的过程中出了事。这出戏在临近结尾时,范大杯(剧中人)为了救小姐,要从两张桌子上蹿到悬挂于舞台上方的纣棍”(高空秋千)之上,在棍上边荡边表演“棍上三险”(腰部平衡、膝下勾挂、脚掌勾挂)。这条纣棍两头的铁环是新换的,可两边的麻绳却是旧的,经多年磨损已经老化。王鸣仲在表演第三险时,绳索突然断裂,从高空一个“栽葱”就摔在了舞台中央,顿时人事不醒。可当时的观众还不干,好在王鸣仲仗着年轻体力壮,第二天没什么事后又补演
了一场。
解放初期,整个市面还不太稳定,收入也不好。王鸣仲心想“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和几个师兄弟商量之后,把心一横,决定自己挑着唱,也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他们从此放弃了“永安”的固定收入,开始了段闯荡江湖的演艺生涯。王鸣仲带领着师兄弟及家属,以李万春之得意高徒”的名义,在山东、河南、河北、山西、陕西等地区,展开了他的巡演之旅。说起当年的艰苦程度,王老形容如电影《舞台姐妹》一样。去大码头演出可以乘火车,去小码头就得坐大车。带着锅、碗、瓢、勺,还有行头箱子、盔头笼子、刀枪把子,一路
风霜,颠沛流离,边走、边演、边为家次在山东潍县演出,当地的大同戏院接待他们这个戏院据说是那一带条件最好的,到了一看不过是一个大型席棚,里面摆着条凳,花钱少的观众都自带板凳。老板把王鸣仲安排在戏院对面饭店的二楼客栈,其他演员住后台。半夜刚睡着一会儿就听四处梆子声响,原来潍县发了大水。张鸣宇从后台一看,水已经淹了一楼,大家赶快七手八脚地把行头、把子等往王鸣仲的二楼搬,情景十分狼狈。王老回想往事,感慨地说“师弟们跟我一起闯荡,虽然只能吃点热汤面、烤馒头片,可大家齐心、抱团儿,团结是最重要的。”

跑码头时遇到的首要难题就是科班里学的许多戏都用不上。比如连环套》、《八大锤》等戏,大码头还能演,到了中小码头,观众的素质不同,欣赏水平也不一样,不爱看这类戏,认为太“温”了,没劲,就爱看热闹的戏,有跌扑、翻打的剧目就
叫座。演员为了市场的需要,必须因地制宜,改变自己的演出套路。王鸣仲在科里学的是“李门本派”,基本没学过什么翻跟头、摔打的戏,这时只能临时补课练跟头,上演《铁公
鸡》、《嘉兴府》、《金钱豹》等剧目。
1950年,在焦作与当地班底合演《铁公鸡》,这岀戏讲究真刀真枪,王鸣仲就加了小心。毕竟互相之间的合作不太默契,一个下手演员手里没准头,一枪就扎在了王的脚面上,顿时鲜血直流到了后台王鸣仲就动不了了。第二天《金钱豹》的票已经卖光了,临时回戏在当地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只有咬牙挺住,第二天打了一针吗啡继续上台。有时到了小码头没有合适的演员配戏,王鸣仲在大码头不敢来的活儿,这时就只能硬上了。一次贴演《甘露寺》、《美人计》、《回荆

州N》、《丧巴丘》,王就饰演前乔玄、后周瑜,前老生按马派的路子,后武生是李派,观众反应也不错。在跑码头的过
程中,虽然条件艰苦,可开拓了戏路,锻炼了演员。每到一个新码头,时常会遇到强硬的对手,演员的技艺也在竟争中得到了提高在邢台演出时,关内戏院约了奚啸伯和有南派猴王”之


称的小胜春,关外剧场约了王鸣仲。这种打对台的局面逼着演员使出浑身解数,以招徕观众。王鸣仲为了叫座,约请天津“天华景”的武生戴万武和自己搭档。戴有跟头大王”的
美誉。头天打炮戏是《金钱豹》,戴的悟空。为了展示他的技艺,在三张桌子上,戴使了一个“云里翻扣前蹦”翻下,台下立马彩声如雷。王鸣仲是挑班的角儿,不能栽了,于是就演了一个从三张半桌子上台提翻下的惊险动作。这家戏院的台顶横梁杉篙较低,王的脚底是蹭着杉篙翻下来的,如果脚再高一点挂上杉篙,那就不死也要受重伤了。来到晋、冀地区,经常会与地方戏的戏班同台合演。在山西时,和山西梆子名家丁果仙同台互唱大轴。戏院与戏班二八分帐,收入非常好。在河北与宣化剧团合作,该团是京、评、梆子三大块,每天能分三十元左右,生活改善了不少。不但收入增加,眼界也开阔了,与地方戏的同人之间可以互相汲取艺术营养,用以
丰富自己的创作。王鸣仲始终认为年轻时吃点苦没什么,跑码头的经历为他奠定了坚实的艺术基础。
爱戏不畏难1953年,王鸣仲加入了中国京剧院,与李少春在一个团。李由于身体不好,在出国演出期间他一般只演场《闹天宫》,剩下的场次均由王代演。对外宣传资料上皆称李少春为“美猴王”,勾上脸后外国人也不知谁个是李,哪个是王,于是王鸣仲在海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隐形猴王”。在院内,王有个外号叫顶雷大王因他经常替别人演出,谓之¨顶雷”。


李元春突发盲肠炎,王就一天两场《闹天宫》,一场在“和”替李,场自己在人民”演出茹元俊唱《挑华车》没到,领导又让王顶上。为李少春“顶雷”最多。一次李、袁、杜连演三天《野猪林》,票都卖了,李少春突然病了,只好让王鸣仲替演;
次在大会堂周总理招待文艺界人士,李的《大闹龙宫》,他又病了,还是王顶上后来发展到李少春在前台演出,让王鸣仲在后台扮上戏待命如有突发情况,随时上场。可王鸣仲却没有半句怨言,皆因爱戏”二字。王鸣仲不但爱戏,而且还总觉
得自己功夫不到家,每天坚持练功寒暑不辍。在出国期间,他发现酒店的走廊里有空调、地毯,环境不错,就在那里练功。在莫斯科到布拉格的火车上,他就穿着练功鞋在车厢里压
腿退,下车很久后才发现,皮鞋丢在了车厢里,穿着练功鞋在马路上走。十年动乱”期间,王鸣仲被调到五七艺术大学教戏,也没把功落下,对京剧的眷恋之情一直在他的心底燃烧
1976年,突然要拍资料片《闹天宫》,许多演员的功夫放下十多年,词儿都快忘了。可王鸣仲拿起来就演,而且是熔“万派”和“少派”于一炉,令人刮目相看。
总理的关怀王老望着周总理的照片,心情十分激动。来,1955年出国演出审查时周总理说,茹元俊擅演长靠戏,“中国”不是有一个唱猴戏不错的吗?让他来嘛。从此,王鸣仲加入了出国的行列。1962年,王金璐在陕西受了腰伤,欲调王鸣仲去支援陕西。
总理知道后说,出国的演员不能动。1964年排演大型歌舞《东方红》,总理对剧中的大旗”不满意,他看过王在《虹桥赠珠》里的“大旗”,就调王来到《东》剧组,总理在后台见到王时还嘘寒问暖王鸣仲至今还后悔地说:“我这人太老实,不会来事儿,当时跟总理照张相就好了,我这辈子都托他的福。”
王老今年82岁,仍然精神矍铄身板硬朗,满头银发梳理得非常整齐,没有一根跳丝,始终保持着一个艺术家的风度。每天坚持活动,有学生来还要给他们比划比划。聊得高兴时,王老随便来个云手,拉个山膀还是那么英姿勃勃,念两句《夜奔》里的台词:“一觉方开心定稳,梦魂先已到阳台”,字眼儿、劲头、韵味真正的“李门本派”,目前已很难听到了。回顾自己这超越一个甲子的艺术历程,王鸣仲心平气和地说:“我
这一辈子呀,很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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