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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连的风流娘儿们

 caoyuanhuyang 2019-03-08

九连的风流娘儿们

 

在写十五团九连的风流娘儿们之前,先把连队的领导班子介绍一下,因为一个生产队,或连队的风格是和连队的领导班子的风格息息相关的。我们的第一把手,连队指导员、书记老依头儿,是解放初押送国军改造人员到农场的,随后就转业。老依头身体不好得过肺病,好酒,见到他总是脸色红红的,不是健康而是潮红,说话都有些吃力。老依头儿不左倾,思想政治工作不那么较真,这跟他的身体健康有关。所以九连在我们大批知青来到之前,政治环境是宽松的。第一线的工作是班子的其他人分管,连长原是国军,解放前参加了共军,主抓粮食生产,基本在连队办公室见不到他的身影,属于埋头拉车的干部。连队的政治思想和日常工作,由两位副职担当起来。这两位副职是解放军重庆步兵学校转业的,该校同时转业的同事,大都担任了排级干部,左的是这两位副职,因为重庆步校来的人多实力大,他们要掌握连队的实际领导权,尤其对我们大批新来的知青,先后设立了贫协和保卫组(专管治安和知青,我们戏称“公安局、契卡”)。

九连的风流娘儿们
  《静静的顿河》插图  格利高里和阿克尼西亚
 

 

这些重庆步校的干部水平一般,基本还是农民,大都解放战争后期入伍,解放后上了步校,毕业后还没有提干就赶上了五九年的大裁军,集体转业到了宝泉岭。他们老家妻子也由各地转到了农场。这些婆娘有几位不是省油的灯,仗着自己的丈夫大小在连里是个官,往往平日里表现得特别彪悍,连里的几位悍妇就是这些当官的老婆。另方面在生活作风方面又都较放荡,言语比一般妇人更下流。连队一般都是将一帮产后的妇女职工集中到场院排,编为一个不下地的“老娘儿们班”,她们要在每天定时回家或托儿所给孩子喂奶,在场院干活正好解决这一难题。场院的扒麻皮、搓麻绳、修补麻袋等坐着干的活儿让这些老娘儿们有了充分的时间互相打趣,东家长西家短,各种小道消息和他们的男人在连队领导会议的决议安排,统统由她们传了出来。

相对而言,老国军的家属大都比较本分,她们不配是兵团职工,只是兵团的家属。

“老娘儿们班”是谁都不好管的小群体。时间长了,干部不愿惹他们,一般的大老爷们也不去招惹他们,她们也不太敢跟知青斗。可是连队里犯过男女关系错误的见到这帮人最头疼,轻则被取笑臭骂一顿,男的倒也罢了,女知青就惨了,我就见过她们不仅漫骂、羞辱,还上前撕掠。遇上年轻年少的男知青,如果到场院找她们办事,说话就要特别谨慎,否则,这帮老娘儿们能把你的裤子扒下来,当众看了瓜。后来的几年,大龄女知青结婚生子,照旧被分到这个班,时间不久言行谈吐也和这些娘们差不离了。所以说这是一个大染缸。女知青到场院都离她们远远的。

我在机务排工作,每年冬季都会到场院进行苞谷脱粒,只要拖拉机的皮带轮转了起来,只要脱谷机不堵,驾驶员可以到粮库里歇息,就和这些老娘们在一起了。由不得地听到她们对连里各色人等的评论。当然她们议论最多的是谁家的老公最行,谁家的老公不行,不是在地里干活不行,而是在床上干活不行。谁家的女人最浪,汉子一招就上手;哪个能生,哪个是老母鸡不下蛋。开始看有男的在旁,她们说这些的时候还互相挤挤眼睛,后来因我没有兴趣听也从不搭话,就逐渐没有了顾忌。

我出于好奇常常留意她们议论的女人,首先就是那些浪的,男的招手就给的女人。一次中午雨停了,全连统统下地放倒掰过苞米的玉米杆。要去的人很多,连家属排也都到了连部门口等着尤特兹拉着下地。车子来了,这帮老娘儿们帮衬着往车上爬,动作不麻利的也在尽力,只要有人说出“上不来了,拉一把”,车斗上就会有人笑着说:“这又不是上炕,要是你家,你早就上去了。”

我看到她们常说的最浪的女人“三道弯”,模样还可以,虽然穿着棉衣裤,看得出身子很柔软。眼睛很会传情,左顾右盼,打量着车下站着的不止一个男人。传说我的机车长就是她的情人之一,她的丈夫这会儿坐在驾驶楼里。我看机车长的目光有些游移,故意装看不见。而这娘儿们越发浪得可以,随着站着的一帮老娘们吱哇乱叫“挤挤啊,又暖和又舒服”!她不停地向旁边的人身上靠,脸部是种急切和自我享受的表情,不时地瞟一眼车下的男人。我想起《静静的顿河》里的荡妇阿克西尼娅、故事主角格利高里的情妇,也像梅里美笔下的嘉尔曼。应该就是这种挑逗和火辣辣眼神,丰腴柔软的身段,天生就是男人的尤物。

到了地里,一千多米的长堑一人两根。我们不常下大地,割得速度不快,我和机车长并排前进,我看他不时竖着耳朵留心听着不远处家属排的动静,那边唧唧喳喳,笑声不断,属这位“三道弯”最活跃。我好像意识到除了战天斗地,思想红作风硬,难道这不是我们生活本来的样子?

家属们割得快,到了地头回过来帮我们,我注意到“三道弯”故意与我对头割起来,我知道这样就会离机长不远,还是想说句话吧。

果然,会面时机长小声几乎听不见地对她说:“你就浪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道弯”眉头一挑,故作嗔怪地:“怎么着?老娘我愿意。”随即飞过一个风情万种的眼风,腰身扭了几下。

我听见了她说的,不好意思再看机车长,故意走开了。

我们当时的年纪还小,这种成年人的男女之情只见于书本的描写,在连里也只是和女知青说过几次话,男女之间怎能有如此表现。更何况知青都在积极要求进步,满口都是最革命最忘我的豪言壮语。生活中头次遇上这种听起来看起来都不好意思的爱情直白,尽管粗俗低下,但是这种真实、率直的感情流露使我记忆犹新。原来生活的另一面是这个样子的。

当时的这些感觉绝对不能与人分享,只作为在那种恶劣环境中思想中一些花絮而已。

还有就是她们老说的“老母鸡不下蛋”的女人,我们连里有两位,一位老的三十出头,是一位北京劳改犯的家属,身份决定她只有好好劳动,那时她和我在一个排,活真没少干,人也很好,请我偷偷地到家吃过饭,让人不可理喻她经常受到人前人后的讥讽,一般的人说了她,她会以对骂应对,我也看见她骂完了,一个人在暗暗哭泣。那位年轻的比我们大几岁,是副连长的弟媳妇,连里没有人过多地说她,可他男人在连里有点抬不起头来。

九连的知青没有享受到老职工这种宽松的生活氛围,连队领导不断地对知青的言行严加看管,尤其到了七十年代初,有些大龄男女知青相互恋爱了,这帮老贫农好像忘掉了他们也是年轻时过来的,管得很严。不久就将一对知青在外散步的事公之于众,大有杀一儆百的意思。甚至连男的是谁都还没有搞清。那位女的在大会小会又挨批又被帮,已经弄得一个大姑娘很没脸了。就是连里的这些干部决定,将她押送到团医院去做妇科检查。很快这位女知青就患了精神病,丧失了生活能力。几年后返城就去世了。

另一位北京的女知青,出于天真和一位有妇之夫有了关系,被连队的保卫组揪了出来,如实交代还不行,把男的送去劳教两年。女的留在连里忍受人们的侮辱,因为这对当事人在连队保卫组的交代,包括发生关系时的每个细节都由连队干部的家属,这些老娘们添油加醋、津津乐道地传了出来。男的送去劳教,他的夫人受不了连里的老娘儿们的谩骂,投水井而亡。传这个段子的老娘们说:“那天晚上审这对那女,我老公就抽了两包烟!”可见我连的这位“契卡”他这种窥伺隐私的癖好到了何种程度,难道这不是品质低级下流?

那段时间连里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话题。这位女青年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不知是死是活。

更有戏剧性的是,一九七三年夏天,兵团在十六团召开公审那两个禽兽团干部大会,事前发了通知要各连指导员或连长带队,随去的都是连里犯过男女关系错误的人,我连有三四位,其中有老职工也有知青代表。连长回来后召开了全连大会传达,但他没有讲,在团部集合上车时,其他连队的领队笑称他 “破鞋连连长”。可见我们连的在外名声并不好。

这种没有正常的疏导,只有严厉的管教持续了好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文革”后期,知青对爱情的追求势不可挡,不是要我们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吗?谈恋爱是最好的扎根的开始。这是一种光面堂皇理由,但对更多的人来说,更是一种对前途的无奈、多少还有一种颓废。不可否认也有从众的心理。连队对这种现象终于打开了闸门。每到夏天的傍晚,很快距离连队五里地的牛舍,机务排的保养间,农具场的小库房,甚至就在露天停放的拖拉机里,到处是一对对的有情人,往往是先到先得,晚一会就会撞车。场院一般是不会去的,因为有粮食要严禁烟火。

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最幸福。尤其是突破了禁锢,越发地精力充沛。与恋人相会常常能聊上大半宿。待恋恋不舍的男女各自回到宿舍,免不了会遭到同屋同伴好奇风趣的审视盘问。

比我们年长几岁的知青们开始谈婚论嫁了,连队给他们安排了住房结婚。有几位新郎在其他连队上班,最远的在场部。每天都是下了班登自行车回到九连与爱人相聚。

照此发展下去,“老娘儿们班”会逐渐地发展壮大,新一代知青的风流娘儿们将会产生。还没来得及看到她们新的精神面貌,接踵而来的返城浪潮让一切都成为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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