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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伤寒写伤寒用伤寒——谈我的治学伤寒之路

 慧然 2019-03-09


陈瑞春学术经验集PDF


​读伤寒写伤寒用伤寒——谈我的治学伤寒之路

笔者自幼涉足医坛,至今已是40多个春秋。在家父的熏陶,师长的教诲,友人的帮助下,我对《伤寒论》(下文简称《伤寒》)由初识到深读,到灵活运用,经历了40多年的艰辛耕耘,今天不敢称伤寒家,充其量能算一个伤寒园里的老学生。若问我是如何治伤寒之学,那就是“读伤寒、写伤寒、用伤寒”。在这条路上有曲径幽谷,亦有豁然坦途,但更多的是找不到答案的疑团,值得进一步深化和提高的问题和课题。姑论它是可资借鉴的,抑或是教训,写出来供后之学者参考,或许会有益处。

读伤寒

我初读《伤寒论》的年头,还是在家父身边的书童。白天随诊,接待病人,抄写处方,有时还为来诊来访者递烟泡茶。读书主要是早晨和晚上。早晨黎明即起,洗漱之后就端起书本,琅琅诵读,晚上则是挑灯夜读,到眼皮打架方睡。启蒙的第一本书是陈修园的《医学三字经》,在“医学源流篇”有这样一段话:“医之始,本岐黄,灵枢作,素问详,越汉季,有南阳,六经辨,圣道彰,伤寒著,金匮藏,垂方法,立津梁????”简单的几句,阐明了《素问》、《灵枢》、《伤寒》、《金匮》的相互关系。读了之后颇感医学之源远流长,尤其是“六经辨,圣道彰”,“垂方法,立津梁”四句对我很有启发,深感《伤寒论》是一部医圣之作,医家必读之书。当时向家父提出要读《伤寒论》,没想到不但没得到允许,反而挨了一通训斥。家父批评我好高骛远,连汤头都背不了几个,《脉诀》还没有读完,就想读《伤寒论》????时过一年,我读完了《药性赋》、《濒湖脉诀》、《医学三字经》等启蒙读物,才获准读《伤寒论》。

初读《伤寒论》。出于崇尚和好奇的心理,读得认真、虔诚,可没读几天工夫就烦了,连规定每天读5条都背不出,花了大半年时间,起早摸黑,还是不能全部背诵出来。因为它以太阳病冠首,接着是发热、恶寒等症状,很容易这条搭到那条,不像汤头歌、三字经之类读物,有律有韵,读起来朗朗上口。所以,读了大半年,反而产生了模糊思想,畏难情绪,甚至怀疑这种经典,究竟有多大作用,能指导临床实践么?再读《伤寒论》。这是1954年在江西省中医进修学校期间,又有一种新鲜感。那时是姚荷生教授讲课。一则是经典,自己读不懂?二则是省城威望卓著的名医授课。基于这两个原因,我上课非常认真听讲、记笔记。姚老讲课,深入浅出,一条一条剖析。由《伤寒》讲到《内经》,由《伤寒》讲到《金匮》,由《伤寒》讲到《温病条辨》,把几个学科的理论有机地联系起来,举一反三,纵横贯通,听了茅塞顿开,无形中自我反省过去死背硬记的弊端。姚老的教授似乎使我略略品味到一点《伤寒论》的真谛。姚老讲课的特点,善于结合临床,而且还生动活泼地介绍他敬仰的谢桑扶先生的经验。如有一病者,高热持续,便秘不畅(按:本案可能是急性胆囊炎),几经周折,后经谢老诊断,用大承气汤,一服热退便通,其病豁然。从进修学校回县工作,在临床上用伤寒方药,有了一点点长进。

三读《伤寒论》。这是1959年,我考入江西中医专科学校(即江西中医学院的前身)。当时主讲《伤寒论》是万友生教授。万老的课堂教学对我影响很深,获益良多。首先他的教态、板书吸引了我。课堂演讲循序渐进,层层深入,犹如剥茧抽丝,生动活泼。其二,万老的伤寒学术思想特点之一,是主张“发皇古义,融会新知”。他对六经病机赋有新说,把体质与病候有机地结合起来,阐述伤寒的病机清晰明了,对后学颇有启迪。第三,万老在临床运用中亦颇具特色,他的温降高血压,用吴茱萸汤治原发性高血压的案例,显示了他的临床根底和卓识。

四读《伤寒论》。1960年的秋季,学院送我去成都中医学院参加全国第二期伤寒师资班学习。在这半年时间,专修《伤寒论》,由邓绍先教授主讲。邓老是西南名医,有“邓伤寒”的雅号。他的学术观点,强调气化学说。开课时就“伤寒中的几个问题”,突出“医不离气化”的主旨,认为凡是医学的理论、临床的经验都不能离开气化学说,否则不知其变。医学离开“气化”变化法则规律,就变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他就什么叫气化,怎样解释,怎样掌握气化规律,作了详细的阐述。所涉及的“五运”、“六气”、“十天干”、“十二地支”、“标本中气”、“司天在泉”

这一套理论,真把我带到虚无缥缈的境界。后来,多听些时间,加之涉猎些“运气学说”的资料,才悟出点道道。应当承认,这些气化理论,求本溯源,还真是中医理论的基础,也是解释《伤寒论》的说理工具之一。40个春秋,摸索了一条读《伤寒论》的路子。概括地说,“熟读,理解,运用”三者的综合,就是治伤寒之学的正确道路。熟读是在原著上下功夫。对《伤寒论》的纲领性条文、病机辨证的条文、诊断鉴别的条文、有方药的条文,都要读得滚瓜烂熟。除此,还应读些代表性的专著,如成无己《注解伤寒论》等,以期加深对原著的消化吸收。理解是指对原文的深入探讨。我认为理解原文,重要的是尊重原文的本意。比如“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这条原文是提示表证、表脉的本意。这样解释即可,无须附会作解。理解要前后连贯,对比演绎分析。如上述表证提纲,必须结合后面的表实证条文,综合起来分析,这样表证的全貌就概括无遗了。当然,在理解原文的基础上,借鉴一些注家的见解,选择几家名著,读几本伤寒注本是必要的,一则帮助理解原文,二则扩大视野,启迪思维。至于运用的问题,这里先略而不谈,本文第三部分,再专题论述。写伤寒说起写伤寒,自感惭愧。从20世纪50年代初涉医坛,即开始撰写伤寒方面的文章。由于写作基础较差,加之资质鲁钝,虽然写了不少,可是“百发不中”,一篇文章也没发表。自入中医学院后,一边学习,一边写作,到50年代末,始陆续在杂志上登一些“豆腐块”样的短文,主要是个案报道。直到1963年才发表四五千字的理论探讨性文章。此后,一年之中有1~2篇与读者见面。

20世纪60年代末,北京的《中医杂志》,广州的《新中医》,浙江、上海、云南等地的中医杂志相继发表我的文章。这10~20年中,确实写了不少,加起来有90余篇,多的2万~3万字的综述,字少的个案也写。这个时期的写作,对我来说是极好的锻炼,自己规定任务,1个季度发表1篇,以见报刊为准。所以,每年都有4~6篇伤寒方面的文章,有的杂志1年用我2篇,真称得上是“高产作家”(当然,这很不谦虚)。回首看看,从20世纪6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可以说是“产量”与年俱增,全国各大中医杂志、国际学术会议,都发表了我的伤寒习作,甚至还有东渡日本的文章。今天,我粗粗地将过去的伤寒文章归类一下,大体上有这么几方面的题材:一是个案报道。这可以说是当年的开台锣鼓。看了一个病,治得很顺手,疗效很好,就想到把它公诸于众,让大家去评说。比如,我写的当归四逆汤治痛经、治冻疮、治无脉证,甘麦大枣汤治室女经闭,苓甘五味姜辛半夏汤治痰饮,芍药甘草汤合四妙散加味治湿热痹症等等,介绍一方一药的运用。我认为这类文章写出来,对临床医者有参考价值。尽管它在统计学上无价值可言,但对全面验证伤寒方药是有益处的,确有抛砖引玉之功。比如我在写伤寒方药运用综述时,查遍了1949年前后的中医杂志和有关医案,均未能找到麻黄升麻汤的案例,直到80年代末,《新中医》报道过2则,实属稀罕的病例,能说个案没有价值?所以我主张个案报道,应给予足够的重视,继续写下去会有好处。二是理论探讨。伤寒学术理论探讨文章,实在是纷繁杂沓。但理论归纳整理者又更多,诸如六经的实质问题,六经与气化关系,病因病机问题,脉学问题的探讨,舌象的研究,八法运用的探讨,等等。这类文章无疑是对伤寒的本旨作了各种发挥,是有其意义的。我写了不少这方面归纳整理性质的文章,对于帮助理解伤寒原意是于人于己都是有好处的,应当继续分门别类地写下去,能够羽翼伤寒、发伤寒之未发。但我想在整理的同时,要注重发挥,哪怕只有点滴新意,比之于单纯的归纳整理更会有益。比如,我曾写过《略论伤寒救阴法》一文,虽然是以病案为基础,把《伤寒论》中能够救阴的方药运用串起来,从理论上加以阐述,并以病案充实,使之得到印证。这样的文章我自认为是有新意的,发挥了伤寒的本旨。因为前人都是认定:伤寒法在救阳,方药以温为主。所以,我提出伤寒有救阴法的事实,从理论上和临床实践都是能够成立的。这一理论的提出,虽不能说是揭示了伤寒有救阴法,但毕竟比之过去所提的伤寒“存津液”之类的观点更进了一步,更全面地发展了伤寒的治疗大法。而不能认为伤寒只救阳不救阴,只用阳药不用阴药。应当看到伤寒的治法中亦有救阴的存在,并且为后世医家,奠定了救阴法的理论基础。当然,准确地说,伤寒是长于救阳,而略于救阴。

三是综述报道。这种综合整理的文章,也有它的益处。因为它能够容纳大量的资料,对读者受益很大,有条件有时间应当多写。我曾经写过一篇长达4万字的综述,命题为《国内运用伤寒方药的概况》,这篇文章的时间跨度将近50多年,最早的报道是20世纪30~40年代的《光华中医杂志》,最晚是1980年底的各种杂志近40余种,收集300多篇文章的伤寒方药运用,广泛地展示了伤寒方药在临床运用的价值,深受读者的好评。另外,我还写过一个方的临床运用,如《白虎汤的临床运用》综述,收集了大量的资料,从一个方可看到伤寒方药运用的广泛性,一个白虎汤涉及25个病种,其实用价值十分可观。

四是教辅文章。于如何讲好一堂课,我在三尺讲台上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对于如何讲好一堂课,特别是讲好《伤寒论》,有点肤浅的体会。我曾撰写过《?伤寒论?的课堂教学必须落到临床实处》一文,这篇文章虽然讲的是《伤寒论》的课堂教学,但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伤寒论》的课堂教学要落到临床实处。这个问题于教师来说,要求是严格的,要有深厚的临床功底,才能讲活《伤寒论》。如果停留在条文的对比、说文解字、随文演绎,尽管教师能口若悬河,讲得娓娓动听,像鲁迅说的甲乙丙丁、条理层次分明、笔记清楚(这方面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把课堂与临床结合起来,用实际病理病因来衬托《伤寒论》原文,又用原文来指导治病,这样有板有眼的教学,似乎比之单纯念书本理,无论是记忆还是理解都会更深刻。日本学者有个比喻说:要把《伤寒论》当病人,病人就是《伤寒论》。此话深刻地描述了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我认为,《伤寒论》的课堂教学,亦应因材施教。对于临床进修医生,更多的是要用临床病例去印证《伤寒论》,这样才会加深对《伤寒论》的理解。我写过一篇《运用伤寒方药的思路与方法》,在一定的程度也是教学辅导性文章。首先提出要正确理解原文,因为不少学者都是随文演绎的多,甚至有的说文解字占了一定的分量。所以,我提出:一是尊重原文本意,二是注意原文前后连贯,三是注重无方条文(即病机、辨证、诊断、鉴别的条文)。这样理解原文对临床是有益的。不要去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者去钻牛角尖,把那些久已存疑待考的问题搬出来无休止地高谈阔论。说句俏皮话,《伤寒论》中有些问题,即便是把张仲景请回来,他也未必能圆满作解。所以,应当科学地、客观地、历史地认识伤寒原文,不然是无法掌握和应用《伤寒论》的,更无法体现经典的价值。其次是告人掌握病机辨证,这一部分举了很多病案和方药的运用来证实,如五苓散能治少尿、多尿、遗尿,其病机都是气化不利。如果不用病例说明,就会弄巧成拙,变成强词夺理。其三要灵活运用方药,这一部分告人要掌握主方,剖析类方,熟悉加减,以及结合后世方活用经方。我认为这一类文章,于教学临床都是有益的。对于教者、学者都有不同的要求,但目的是一致的,要通过理论和实践的结合,达到掌握和运用《伤寒论》的目的。概而言之,写伤寒,就是要通过各种形式的文字表述,阐述《伤寒论》的深刻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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