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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火娃小议 2019-03-15

那年腊月二十五,酒哥奉父命,带着两斤“槽子糕”,5斤冻梨,10斤白面和15元钱下乡去大伯家看爷奶。     

到了大伯家,吃过晚饭,为了省灯,大家都早早睡下了。只有大伯和二哥没睡,两人坐在条桌旁,大伯在噼里啪啦打算盘,二哥在掰手指头。两个人一边算,一边合计什么。条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这是史无前例的,以往饭后唠嗑都是不掌灯的。

这时,大伯把油灯拿到酒哥枕边说:酒哥先别睡,算一道题。咱家的猪140斤,上“官猪”,每斤6角5分钱,杀猪卖肉,每斤1元钱,自己杀要“七扣”。哪个划算?

哦,我拿出笔算了起来140×0.65=91元,140×1×70/100=98元。    

我算了两遍,告诉大伯自己杀划算。大伯又用算盘打了三遍,同我算的结果一样。“自己杀能赚头蹄下水”。二哥说。  

大伯一咬牙,一跺脚狠狠地说:“杀!兔崽子”。   

第二天早晨,酒哥还在酣睡,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惊醒。抬头一看,整个家里人都起来了。地下一头猪四个蹄子被捆的紧紧的在桌子上一面挣扎,一面声嘶力竭的吼叫。大伯在条凳上“嚓嚓”地磨刀。条桌和条凳上各放一盏油灯,灯捻挑的有些长,油灯显得格外的亮。大伯磨好刀后,过来用腿压住猪脚,二哥摁住猪头。大伯右手持刀,左手伸出两只剑指,在猪的下巴颏比划了一个圈,接下来,“嚓”!一刀攮下去,一尺来长的尖刀,只剩下刀柄了。那猪“嗷——!”的一声狂叫,险些把桌子掀翻。“嗖!”大伯抽出刀,一股血流泉涌般的喷出来。站在一旁的三姐端着一个大泥盆赶忙去接那血,一面接,一面用秫秸不停地搅动。猪依然一面挣扎,一面吼叫。随着血流量逐渐减少,流速也跟着逐渐减慢,猪的吼叫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的几滴血流尽,猪的吼叫声停止了。   



酒哥一面穿衣服,一面目睹了这一血腥的屠杀过程。同酒哥一同目睹这一过程的还有那只大黄狗。大黄狗对猪的吼叫并不很怜悯,尽管他们在一个院落里生活相当长时间,但并没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它两只耳朵竖起很高,两只眼睛警惕地四面环视,显然它是在高度警戒,严防有人劫法场。   

猪杀死后,大伯在每只猪脚上拉上一个小口。二哥把猪梃子顺那口子插进去,在猪的皮和肉之间反复穿。然后大伯和二哥对准那小口使劲的往里面吹气,一面吹,一面用棒子往猪身上使劲的打。一会功夫把那猪吹打得浑身溜鼓,本来不怎胖的公猪,吹打成了象要分娩的母猪了。   

猪吹打完了,刚好大娘在厨房喊,“水烧好了”。大家把猪抬到厨房的锅台上。这时酒哥才发现,厨房尽然也点着两盏灯,灯捻也很长,照耀得厨房分外的亮。实在是太破例了,以往大娘和三姐早起做饭,都是一盏灯屋里屋外,端来端去的。灯捻稍拨的长一点儿,大伯都不允。同赵老太爷家一样,晚饭不许上灯,吃完便睡。但赵老太爷家尚允点灯读书,允阿Q点灯舂米 。大伯比赵老太爷还黑,为了省灯,大伯不找啊Q,自己舂米,从不点灯;大伯不仅不允点灯读书,二哥没读完小学就不让念了,下地干活,当半拉子了。   

那些年流行豆猪,上官猪检验出豆,要压价到每斤4角,个人家杀出豆来,猪肉不好卖钱。大伯和二哥把猪退毛开膛后,准备卸猪腿了。   

“可千万别出豆啊!”,大伯一边卸猪脚,一边说。全家人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到那猪腿上了。   

“阿弥陀佛,保佑大伯的猪没有豆”。我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  

“咔嚓”一声,大伯把一只蹄膀掰了下来。大伯拿起那蹄膀仔细看。“有豆”!大家人几乎同时发出这声音。像霜打的花儿,家里人都蔫了。大娘和三姐抹起了眼泪 。

大伯放下刀,卷了一枝烟,边抽边愁。

“哎”!大伯一声长叹。“豆猪也得过年,咱穷人就这命”!

那年月农家的日子啊!奶奶养了几只鸡,每天早上鸡屁股摸一遍,就知道今天能捡几个鸡蛋了。鸡蛋用小筐攒起来,酒哥去了,大娘才蒸一碗鸡蛋糕,酒哥和爷爷吃。除了酒哥和来客人吃,剩下的鸡蛋都换咸盐了。  

没有一个时辰,肉煮好了。炕上放三张桌,爷爷、大伯和请来的几位老亲在炕头,奶奶带领几位女眷属在炕梢,中间是二哥、酒哥和几位后生。地下一张桌,大娘和几位姐姐。

大伯拿出一壶酒,炕头开始喝酒了。庄户人家没有能喝酒的,爷爷一辈子没喝过一滴酒。三钱的耳眼儿小盅儿,大伯喝不到一盅,脸红得像杀猪的盆。几位老者,有的喝一盅,有的喝两盅,有的喝三盅,都说高了。  

庄户人家喝酒不行,吃肉可不含糊。三张桌吃肉,唰唰唰,像一群蝗虫飞进了麦田。左三片,又五片,一个个一个劲地往嘴里添。桌子上的盘子,一会儿就光了。大娘和三姐在地下盛肉、盛饭,穿梭似的,一路小跑。  

“吃啊,老三”。“多吃点儿,你大伯为你才杀的猪啊”。二哥一边吃,一边给我夹肉。大娘和三姐也不时地过来给我夹肉,夹血肠。  

开始酒哥只吃几片血肠,因为那豆简直太多了,小米粒子似的,满碗底,满盘边儿全是。据说,吃了那豆肉要长绦虫,绦虫一米多长在肚子里。只是长绦虫要有潜伏期,据说潜伏期要十年呢。  

酒哥碗里的肉都满了。酒哥有些害怕,但二哥一门儿地劝,酒哥又不好意思。只好装看不见,大口的吃起来。到后来,竟然也忘记豆猪不豆猪了,吃得越发的香。

  ……,……。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酒哥肚子里的绦虫长多长了,酒哥没法子自己钻到肚里去看。  

或许还在潜伏呢?


作者简介:李洪安(网名酒哥)男, 1950年6月生人。大专文化,中共党员,退休公务员。曾任企业常务副厂长,机关处长等职。长春市仪器仪表工业志主编,长春市机械工业志副主编。多篇论文、散文、诗歌等在省市及国家媒体发表。

(版面设计与编辑:宁禄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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