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四大美女的悲情 | 《我和历史说话》连载

 健康慢走 2019-03-31

四大美女的悲情

中国古代四大美女流传千古,家喻户晓。她们演绎了令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激起了人们美好的遐想,但也留下了许多难以解开的谜团。


四大美女倾国倾城冠绝古代,是中国美女的象征,成为古今文人吟诵不绝的美好形象。可是,四大美女中,最少有两位并无其人,或者说至今还没有发现她们曾经存在过的史证。

按照传说,西施是春秋时期越国诸暨的一个浣纱女。吴越两国交战,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困于会稽山,被迫求和,入吴为质。释放回国后,勾践采用大夫文种的“美人计”,令范蠡到民间察选美女进献夫差。天生丽质貌美“沉鱼”的西施被发现。经过三年的培训后,西施被送给了夫差。夫差从此沉湎美色,无心国事,走上了亡国之路。

可是,西施兴越亡吴的动人故事只是后世编造累积的精彩传说。吴越之间的战事史有明载,越王勾践使用美人计也确有其事,但并无西施参与。最早最详细记载春秋历史、距离吴越战事发生时间最近的《左传》《国语》,都没有提到西施其人,就是权威的历史巨著《史记》,以及西汉的其他著作中,写到吴越战事也都没有出现西施的名字。《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记载,吴王夫差被困于会稽山后,听从文种意见,把越国的美女、宝物送给吴国的太宰噽,而不是送给夫差,更没有西施这个人。《史记》虽然有着范蠡的详细记载,也无论只字提到西施,更不用说西施与范蠡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了。

西施在历史上的出现,是在一本名为《越绝书》的著作中:“越饰美女西施、郑旦使大夫种献于吴王。”如今有关西施的种种故事传说,都是源于此。学界普遍认定《越绝书》成书于东汉,作者是吴越战事之后五百多年的袁康,其生平无从考证,此书的成书年代、作者、书名、篇名等学界至今都还争论不休,难有定论。这一杂史,自然无法成为西施历史存在的确证。

不过,西施并非子虚乌有之人。“西施”名字频频出现于先秦诸子的著作中。管仲的《管子》中有这样的文字:“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盛怨气于面,不能以为可好。”毛嫱、西施是天下的美人,脸上满载着怨气,也不能说是美。管仲早于夫差勾践200多年,这篇散文中提到的西施自然不是那位越国美人计中的西施,而是另有其人,是当时妇孺皆知的美女,或者已经是美女的代称。晚于吴越战事一百多年的庄子,两百多年的东汉賈谊、陆賈,四百多年的刘向等著作中也提及过西施,但也都是把她作为美女的形象,与毛嫱并提。显然,此西施非彼西施。学界普遍认为,这么多的不同时期著作都提到的西施,是古代美女的代称,同乐府中的罗敷一样,不是特指一人。上述诸家著作中虽然出现西施的大名,自然不能作为越国诸暨浣纱女西施存在的史证。

貂蝉也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如今其形象植根于人们脑海中的貂蝉,是东汉末年司徒王允的歌女,后为义女,长得国色天香。其时董卓独揽大权横行霸道,心怀篡逆之心,又有骁勇异常的义子吕布相助。王允意欲除此“国贼”,设下“连环计”,先把貂蝉暗地许给吕布,又明着把貂蝉送给董卓,貂蝉从中撩拨,使董卓、吕布父子两人反目成仇,吕布杀死了董卓。 同王昭君一样,貂蝉这个大美人也不见于正史记载。陈寿的《三国志》和范晔《后汉书》这两部记载汉末三国历史的权威正史,都无貂蝉其人,虽然载有吕布与董卓相互残杀的内容,但不是王允使歌女连环离间计所致,据《三国志》记叙,是源于吕布与董卓的婢女通奸。

也许是吕布偸情这一史实触发了后世文人的灵感,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貂蝉出现了。那个引起吕布与董卓情杀的人不是董卓的婢女,而是成为甘愿献身的王允义女貂蝉。最早表现这一剧情的是元代的《三国志平话》话本和《连环计》《关大王月夜斩貂蝉》等杂剧。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绘声绘色地编造出貂蝉后花园拜月、王允巧施连环计、吕布大闹凤仪亭等系列精彩故事,光彩夺目的貂蝉从此走进了人们的心中。

四大美女之称始于何时,无从稽考,从最后出场的貂蝉面世时间推断,应该是在元明之际。但不管何时,经千百年的演绎传说,四大美女是一个整体,家喻户晓,成为中国美女的象征、美的化身,表达了人们的审美情趣和价值观。西施和貂蝉的虚构不是今日才为人所识,但人们没有抛弃她们。四大美女不能分割,更不能烟消云散。四大美女已经深入人心,已经不能从中国人的视野中抹除了。

西施、貂蝉和杨玉环,除了有大美女的光环外,还有为人不齿的“红颜祸水”之称。

西施和貂蝉一登上历史舞台就有特殊的身份:美人计中的一颗棋子;有着明确的任务:色诱吴王和董卓、吕布。毛宗岗说,她们“以衽席为战场,以脂粉为甲胄,以盼睐为戈矛,以顰笑为弓矢,以甘言卑词为运奇设伏”。她们不辱使命,吴王夫差迷恋西施的美色,寻欢作乐,不理朝政,国家日衰,终于为越国所灭。吕布为了从董卓手中夺回天姿国色的貂蝉,用他的惯使武器画戟结束了董卓的生命,袁绍等十多路诸侯讨伐无能动董卓一根毫毛,一个貂蝉就翦除了专权凶暴的汉贼。

用今天的话语表达,西施、貂蝉是不光彩的性贿赂者。可是,她们身负国家兴亡重任,忍辱负重,以身救国,古今赞誉不绝,俨然成为巾帼英雄。

楊玉环虽然不是“美人计”中的角色,但她背负的“红颜祸水”的骂名却是最甚,称其是安史之乱“祸本”者大有人在。

安史之乱是唐朝的一个转折点,盛唐由此转衰,这已是无可争辩的史家的共识。如今,已经越来越多的中外学者认为,安史之乱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转折点,中国的封建集权社会由此走向崩溃。这并非危言耸听。中国自秦而始的封建集权制度,经汉至唐,达到顶峰,在一千年中,中国逐步完成了民族和国家的大统一。而安史之乱给其画上了句号,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向。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所说,安史之乱“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年”。其后的赵宋名为统一中国,其实是宋辽金元分裂对峙。从此,如盛唐开放包容的各民族融合的强大封建国家,再也没有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而且中国逐渐与世界近代资本主义发展潮流渐行渐远,终于在清朝走到了穷途末路。

  安史之乱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不能把祸水全部泼到杨玉环身上。但是,杨玉环确实逃脱不了干系。杨玉环媚上邀宠,唐玄宗李隆基沉湎酒色、荒废朝政,这是安史之乱的一个重要原因。李隆基“重色思倾国”,看中了自己儿媳、有“羞花”之貌的杨玉环,不顾人伦,硬是把杨玉环纳为贵妃。古今传诵的白居易《长恨歌》是这样描绘李隆基专宠杨玉环而不理朝政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待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杨玉环因为得到专宠,“姐妹弟兄皆列土”,其族兄杨国忠担任宰相,专权误国。安禄山范阳起兵叛乱就是打着“诛灭奸相杨国忠”的旗号。马嵬兵变时,禁军乱刀杀死杨国忠后,还是不走,认为杨玉环是祸国红颜,不诛杨玉环难慰军心。如此种种,难怪有论者称,安史之乱始于杨玉环,终于杨玉环。

红颜祸水之论由来已久,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和晋之骊姬并称亡国的四大妖姬,同四大美女一样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一种符号和传统观念。把国家的败亡归咎于女人,这起码是为那些昏庸无能、荒淫无道、凶残暴虐的君王开责脱罪。罗隐的咏史诗七绝《西施》,就深刻地反驳了“祸水”谬论:“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比起生前的情感生活,西施、貂蝉和杨玉环的“祸水”污名也许不算什么。

杨玉环虽然“三千宠爱在一身”,“姐妹弟兄皆列土”,荣华富贵不可言,可是,当禁军马嵬兵谏不发之时,皇帝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江山和美人中作出选择,让高力士把杨玉环送上黄泉之路。一个对杨玉环恩宠无以复加、朝暮深情厮守、夜夜专宠狂欢的皇帝,竟然成为用一条白绫结束了杨玉环生命的刽子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白居易《长恨歌》)的七七夜半誓言,变成了一片恐怖的杀声!杨玉环情何以堪!伴随杨玉环最后时光的何止是洗脸的泪水! 

不过,杨玉环的情感伤残还只在马嵬坡那段不长的时间,西施和貂蝉则是长年累月的情感折磨,特别是西施。她们以色事人,投怀送抱,竭力取悦的对象是自己必欲除之的敌人;煽情谄媚,求爱邀宠,是为了迷乱宠爱自己的人,使之早日走上覆灭的末日。而她们视为仇敌的人却如此地怜香惜玉,宠爱她们,她们的情感世界没有激起一点点涟漪?她们能有平民百姓家的夫妻爱情?毛崇岗说,“为西施易,为貂蝉难。西施只要哄得一个吴王,貂蝉一面要哄董卓,一面要哄吕布,使出两副心肠,装出两副面孔,大是不易”。其实,西施更为不易,貂蝉的伪装时日不长,西施“潜伏”长达十多年。不管时日长短,她们肉体灵魂离异切割,爱恨情仇交织煎熬,锦衣玉食的富贵岂能消融人格扭曲、精神情感分裂的苦痛!

四大美女中,王昭君最为后世赞颂,有人统计,仅古代吟诵王昭君的诗词多达700多首,戏曲小说40多种。如今在湖北、内蒙、山西、河南等地有多处王昭君纪念馆和作为重要保护文物的墓葬。其他三个大美人都无此绵延千年的身后荣耀。

王昭君独享殊荣,乃因她是“和平使者”。她出塞和蕃,使汉匈和睦,“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汉书》)。

梁启超说过,商周以来四千余年,北方少数民族世为中国患。边患不绝,边境不宁,战云密布,一直是中原王朝的苦痛。刘邦立国不久便被入侵的匈奴打败,在白登被围困七天七夜,险些丧命。脱围后采纳大臣刘敬“适女送厚”的和亲之策,以宗室女代替自己的公主女儿远嫁匈奴,并向匈奴输财送物,因此和缓了两国关系。即使如此,匈奴还不断侵扰边境,掠杀边民抢夺财物。刘邦死后,匈奴单于写信给吕后,竟称“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公然要吕后这个寡妇和他这个丧偶者苟合。面对如此奇耻大辱,吕后虽然生气,但是国力无法同匈奴一战,只好忍气呑声,回了一封卑靡的信,自称“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駟,以奉常驾”。汉初六十多年,尽管汉朝统治者一直采取和亲妥协政策,至汉武帝对匈奴用兵之前和亲十次,还是无法阻止匈奴对汉地的侵略掠夺。王昭君一女子和蕃而得大汉六十年边塞烽烟断灭,岂能不为历朝历代推崇! “汉家议就和戎策,差胜防边十万兵”(清,郭潄玉),“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元,赵介),“他年重画麒麟客,应让娥眉第一功”(清,葛秀英《题明妃出塞图》),诗人不吝赞美之词写下了无数歌功颂德诗篇,史家不惜笔墨书其历史功绩。王昭君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昭君和蕃,已经超越事件的本身意义,成为民族团结交融的象征,中华民族的一个文化符号。可是,透过历史涂抹在王昭君身上的层层光环,追逐她从繁华的长安走进黄沙滚滚的大漠的脚步,我们仿佛看到西施、貂蝉的身影,她们虽然时代不同,境遇有别,却在一条相同的世道上痛苦行走。

班固称,“和亲之论,发于刘敬”。刘邦被困白登七天七夜时,陈平用计,献大量珠宝和一张美女图给匈奴阏氏,并说要向单于进献这样的美女。阏氏担心美女与其争宠,便力劝单于撤兵。刘邦由此得以脱险,可是匈奴对汉王朝的威胁并没有消失,“数苦北边”。据《史记》载,刘邦问策于刘敬,刘敬说:“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单于,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况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外孙为单于。岂闻孙与大父亢礼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刘邦认为很好,首创和亲,把宗室女代替自己的女儿远嫁匈奴单于,和亲自此成了西汉一朝的外交国策,甚至穿越近二千年,不因朝代更迭而延续至清朝才告终结。

刘敬的和亲之论有两个重点内容打动了刘邦:用美女钱财可以安抚无仁无义贪婪的匈奴;和亲可因传宗接代形成汉匈血缘关系,使匈奴世代成为大汉子臣。

美女可以退兵解围,美女自然可以安边抚敌。刘敬不愧为大汉的智谋之士,把古即有之的美人计创意应用到国家的外交政策上。

和亲政策得失,古今多有评说,颇多争论,斥之为屈辱妥协投降卖国者有之,誉其为保境安边促进民族团结交流者有之。有一说颇为人接受:和亲从根本上说,是为统治者自身的统治目的服务。女人,特别是美女,包括出身高贵的宗室女,都成了统治者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和棋子。

王昭君和西施、貂蝉虽然身份不同,“任务”不同,经历不同,但是,她们不都是统治者换取利益的牺牲品吗!

古今有关王昭君的作品,怜其远嫁、述其哀怨的内容甚多。历史给予王昭君非常荣耀,但现实却令她幽怨无数悲情万千。不管是如《汉书》所载,是汉元帝将她赐给呼韩邪乎,还是《后汉书》所言,是她自己慷慨请行的,王昭君一走上和亲之道,成为汉家天子的“肉弹”,便不可能有舒心展眉之日。“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杜甫《咏怀古迹》)。今天读王昭君,我们的耳边不是响起她穿越时空的泣泪悲鸣吗!

(2018,10,15)

作者简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