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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乐不违亲”:走进唐人的寒食节、清明节

 时宝官 2019-04-02

站在中国历史的时间轴上回望,我们发现,唐人,是极具狂欢特质的一群,他们喜欢斗鸡走马,喜欢击节踏歌,喜欢户外群娱,喜欢聚众而乐,而唐人这种奔放的狂欢特质最突出的体现,便是在岁时节俗上。

当和煦的春风吹遍大唐的时候,好玩好动好热闹的唐人也便走进了真正属于春天的节日——寒食节、清明节。寒食节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节日,因在每年冬至后的第一百零五天或一百零六天,故又名“百五节”、“百六节”。关于寒食节的来历,有着多种说法,流传最广的是“子推说”和“改火说”。

“子推说”,是指为了纪念介子推。据说当年晋文公重耳在流亡途中,一个叫介子推的臣子曾割股为其充饥。后来晋文公执掌政权,遍赏功臣,却惟独忘了介子推,介子推耻于请功,于是便隐居绵山而不出,在几次请其出山未果之后,晋文公听信近臣之言,决定火烧绵山,逼介子推出山为官,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位耿介的臣子最终竟“抱木而燔死”。晋文公为此懊悔不已,遂诏令全国,要国人每年都要在火烧绵山的当月必须禁火,只能吃冷食,谓之“寒食节”,此后,历代王朝均沿袭此制,渐成风俗。

“行乐不违亲”:走进唐人的寒食节、清明节

至于“改火说”,则源于先民的拜火习俗。在古代先民看来,给人们带来便利的火种,更像一种有生之物,如始终保持火种长年不灭,便会生出灾祸,因此,一年之中必须有一天要举行禳解仪式,熄灭新火,重燃旧火,是为“改火”。“改火”这天,人们必须以冷食代之,然后才能重新钻燧取出新火,作为新一年生产与生活的起点,用《论语》的话说,就是“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取火,其可已矣!”此后,经过长期的历史演进和民俗流变,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固定的节日——“寒食节”。

由于“寒食节”的突出节俗是要禁火,吃生冷之食,一时间,“普天皆灭焰,匝地尽藏烟”,许多老弱病少因不堪冷食,“虽有疾病缓急,犹不敢犯”,甚至出现了“岁多死者”的现象,加之此时的寒食节已逐渐和人们的扫墓祭祖结合在了一起,更让这个节日笼罩上了一层悲伤哀戚的色调。然而,当这个节日走进唐朝,走进骨子里透着狂欢特质的唐人的生活之中,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彼时的唐人,依然遵循着寒食禁火的古老习俗,依然在慎终追远的哀思中涌动着晶莹的泪光,但这些古老的仪式,已经挡不住人们热情拥抱春天的脚步。在扫墓之后 ,人们便融入到踏青郊游嬉戏狂欢的各项活动之中,而唐人的斗鸡之乐,正是从寒食节这天开始的。由于阳气上升,天气适宜,人们纷纷走出户外,拿出自己的斗鸡,寻找对手,以求一时之乐,“烟火临寒食,笠歌达曙钟。喧喧斗鸡道,行乐羡朋从。”孟浩然的这首《寒食卧疾喜李少府见寻》,说的正是寒食节唐人斗鸡的场景。除了斗鸡之外,还有蹴鞠、角力、拔河等一系列热火朝天的体育活动,而在这其中,最飘逸最优雅的娱乐活动,莫过于荡秋千。

“行乐不违亲”:走进唐人的寒食节、清明节

四十九年身老日,一百五夜月明天。抱膝思量何事在,痴男騃女唤秋千。 ——白居易《寒食夜》

白居易在寒食之夜写就的这首诗,已然将高高荡起的秋千作为了寒食节的重要意象。事实上,不仅是白居易,许多唐代文人都将秋千这一轻灵潇洒的体育活动挫入到了他们歌咏寒食的诗行,“不见红毯上,那论彩索飞”,这是韩愈在为寒食遇雨,看不到有人荡秋千而扫兴,而“十年蹴踘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则是杜甫在怀念寒食踢蹴踘的同时,对秋千这一唐人广泛参与的寒食娱乐活动的深情回望。当然,唐代的诸多流行,还是从大唐的皇宫大内中传开的,秋千在民间的盛行也不例外。《开元天宝遗事》载,“天宝宫中,至寒食节,竞竖秋千,令宫嫔辈戏笑,以为宴乐。帝呼为半仙之戏,都中士民因而呼之。”唐玄宗这位将唐帝国的马车驰骋到极至的皇帝,总是能别出心裁,将他的子民带入到狂欢的氛围之中,正是秋千这种“半仙之戏”,让身处禁火之日的唐人无论在宫廷豪邸还是闾里坊间,都可以衣袂飘动,热情升腾,尤其是大唐女性,身轻裙薄,更可以灵动的身姿和绯红的笑靥,去对应万紫千红的无边春色。据说高宗时曾对“寒食上墓,复为欢乐,坐对松槚,曾无戚容”的唐人发出过一些禁止娱乐的禁令,但早已将传统礼法与世俗心理同时融入骨血的唐人,又怎么会完全以悲戚之情面对大好春光呢?当大唐宫廷的寒食狂欢行乐之风劲吹,当斗鸡百戏完全点燃了寒食节所缺失的热力,身处民间的唐人,随之掀起一轮又一轮高涨的狂欢热浪,最终,将慎终怀远与张扬趋乐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心理状态矛盾而统一地融汇成为寒食节里唐人的特有情绪。

“行乐不违亲”:走进唐人的寒食节、清明节

朱骑传红烛,天厨赐近臣。火随黄道见,烟绕白榆新。荣耀分他日,恩光共此辰。更调金鼎膳,还暖玉堂人。灼灼千门晓,辉辉万井春。应怜萤聚夜,瞻望及东邻。	 ——韩濬《清明日赐百僚新火》

有禁火,就要有取火,一禁一取之间,完成的正是寒食节的“改火”过程。由于寒食就在中国二十四节气——“清明”的前两天或三天,因此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清明一直是寒食节的重要组成部分,寒食初日,也是禁火初日,待两三日后迎来清明,则重新点燃新火,吃热食,寒食节也标志结束。作为节气的“清明”真正演化成节日,从寒食节剥离出来,源于唐人的节俗构建。在唐代,人们对清明取火的仪式极为重视,在唐人看来,寒食所灭之火为“旧火”,而清明生取之火则是旺盛的“新火”,它点燃的,不仅是一丛火焰,更是新年的新希望,韩濬的这首《清明日赐百僚新火》,描摹的正是唐朝皇帝在清明节赐百官新火的隆重仪典。《辇下岁时记》载,“至清明,尚食内园宫小儿于殿前钻火,先得火者进上,赐绢三匹,金碗一口”,以最原始的方式钻木取火,体现着唐人对火的敬畏,更做足了清明作为一个独立节日的仪式感,尤其是当大唐皇帝将宫人们辛苦钻取的火种赐给御座之下的文武百官,更加显示出其至高无上的威仪与绵延浩荡的皇恩。“火随黄道见,烟绕白榆新。荣耀分他日,恩光共此辰”,相信写下此诗的韩濬,和所有被赐新火的大臣们一样,彼时心中荡漾起的,是一份独属于清明节的骄傲与荣光。

“行乐不违亲”:走进唐人的寒食节、清明节

如果说赐新火的仪式感还只是局限于皇宫御苑,那么对于闾里细民而言,清明节的意义,已在于能让人们的祭扫活动跃动起火光。“三日无火烧新纸,纸钱那得到黄泉?”由于寒食节禁火,人们墓祭死者的纸钱不能烧而只能压于坟顶,只有在清明节这天,人们才能将纸钱焚化,“送达”黄泉之下的亲人,正因如此,人们在寒食节的墓祭活动开始逐渐在清明节完成。当然,和寒食节里人们的狂欢气氛一样,清明节同样也是人们亲近自然享受春光的好时辰,“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由于柳树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旺盛的生殖力,扫墓归来的唐人喜欢将新生的柳条圈起来戴在头上,或是佩戴在衣服上,祈求生命的力量,而踏青郊游的人们还有一项清明必备之物也是随身携带,那就是“彩蛋”,人们相信,清明吃“彩蛋”,可以“发积藏,散万物”,“补益滋味”,于是便将鸡蛋、鸭蛋、鹅蛋等各种蛋类染成“蓝茜杂色”,甚至还雕刻上精美的花纹,在清明时节,拿出来相互赠送,相互祝福。

“行乐不违亲”:走进唐人的寒食节、清明节

“著处繁花务是日,长沙千人万人出。 渡头翠柳艳明眉,争道朱蹄骄啮膝。”杜甫笔下的长沙唐人,以倾城而出的阵势融入清明时节的浩荡春风里,而这种景象又何尝不是大唐全域的清明写照呢?当人们在墓祭之后,转而以欢娱之姿探春访胜感受春光,我们看到的,是唐人“行乐不违亲”的生命意识,是拒绝暮气充满朝气的生命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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