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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中国医学的本来面貌

 呵呵8909 2019-04-29

任何一门学科,其基本架构都是基于几个主要概念扩展所建构的知识体系,中国医学也不例外。阴阳、五行、气血、经络、藏象、脉象、证本体、气味、归经,这些主要概念是中国医学认识生命世界和诊疗疾病的理论基础与根本,如果没搞清楚这些主要概念,不了解其来龙去脉,就不可能全面了解中国医学的独特面貌及其内涵。可是,中国医学为什么要用阴阳五行来陈述生命现象,而不是直接基于人体解剖结构?气意味着什么?它是如何衍生出元气、卫气、营气、宗气、肝气、脾气……?经络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它是如何创立的?有没有所谓的实质?当今的中医理论概念充满了各种疑问和谜团,用而不论其根源的现象普遍存在。无论是阴阳五行,还是气血经络、藏象脉象、药性归经,这些主要概念基本上没有得到清晰的解释。换句话说,我们至今依然没有真正地、全面地认识中国医学这门学问体系。进一步说,阴阳五行、气血经络、藏象脉象这些古老的概念,我们今天是否依然可以揭示出符合古今思维逻辑的确切答案,是否能够系统科学地予以解答,并构建出一套融会贯通古今科学与哲学文化的“中医认知体系”,从而使中国医学摆脱“不科学”的标签,让真正的中国医学彰显于世,为中国医学拓开崭新的局面,为人类探索生命和疾病真相、解决人类当今所面临的疾病困境等问题提供良古而又常新的启示乃至直接的解决方案?

一、未经体道的注解

伴随着“近代”、“现代”和“当代”的进程,中国医学的传统价值体系随之瓦解,理论沉思已真空化,知识论研究全盘西化,制度规范建构物质化。在一种眼见为实、追求物质、无视精神的价值观驱动下,正如胡塞尔所讲的:“那些在以往世代辛劳和斗争中已经成为和谐、一致的东西,……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其面貌就发生了多么彻底的变化啊!”

《黄帝内经》存在几千年了,在它上面已经累积了厚厚的灰尘——诠释和注解。因为这些诠释和注解,创造了我们认知它的距离,使我们无法知道《黄帝内经》所说的是什么,而你从中能理解到的只是来自于那些毫无体道经验的人的注解和诠释,只知有道却不解道义。到了今天,累积在《黄帝内经》上面的灰尘更加厚了,过去的诠释和注解通常只是认识上的观点,而现在却加载了更多似是而非的实验数据,其中最严重的扭曲莫过于对阴阳五行、气血经络、藏象脉象、气味归经等的实证诠释。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带着时代的知识而生活,以一种时代的方式生活着。我们这个时代,对于疾病的认知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认知、思维方式发生了改变。可是,当今的中医人士却仍然以一种古老而生涩的方式在发表言论,他们仍然执著于《黄帝内经》、《伤寒论》、《难经》的叙事说理方式。我并不是说《黄帝内经》、《伤寒论》、《难经》不对,它们都是对的,但是它们用的是那个古老而原始的表达方式,它们无法和我们现代的表述方式和科学认知有所结合。《黄帝内经》、《伤寒论》、《难经》已经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不需要那些只会鹦鹉学舌一样重复《黄帝内经》、《伤寒论》、《难经》的学者,我们需要的是那些能够写下新的《黄帝内经》、《伤寒论》、《难经》的人;我们需要的不是因为经典说“道”的存在,而是能够表达出他自己体道的经验,具有扁鹊、张仲景、华佗那种智慧的人。当今的中医学者一方面将古人体道、悟道、论道、行道之法丢弃了,再也没有古代中医的创新思维了;另一方面又盲目地崇尚西方医学,却并没有剖析清楚西方医学的原理及其真实价值,所以无法在现代科学和中国医学之间搭建起任何桥梁。

二、脱离道义的概念

当今的中医教材将“阴阳”定义为“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这种对立统一的分类概念是对阴阳学说的一大误解,离开了太极,我们无法真正把握阴阳之道的真实内涵。仅仅将阴阳视为对立统一的分类概念,将五行具化为物质元素的生克制化关系,将气看成精微物质,将藏象比对解剖结构,将针灸理解为刺激,将经脉当成某种已然的、确定性的实质,将脉象理解为动脉的搏动,便磨灭了中国医学的真实意义。太多的学者望文生义,制造了大量的噪音,他们都想要厘清中医的概念,都强调追溯中医的思维模式,都想要建构中医的理论框架,可出发点都错了,他们所谓的中医概念只不过是从西医那里借来的物质层面的概念。

理解和表达受制于语言环境,对中国医学阴阳五行、气血经络、藏象脉象概念的理解和把握,如果放在今天的语境中去考量,必然会犯下致命的错误,即以今天语用命题的合法性来估量那个时代命题的价值,定会导致认知上的偏移。这种错误主要体现在天与地、象与形、无与有、虚与实、感与应的文化逻辑关系上,对其认知观把握的准确与否,直接影响着我们对中国医学方法论的科学理解,也必定会影响到阴阳五行、气血经络、藏象脉象的科学定位。正确地理解它,也是我们在特定语境中认定中国医学理论概念的本质内涵的必由之路,否则我们在解释中国医学理论的过程中就会陷入思辨的泥潭。

阴阳不是用来进行对立分类的概念,不是上下、表里、腹背、脏腑的分类概念。阴阳是太极的阴阳,是一阴一阳的易之道,上下、表里、腹背、脏腑的分类概念没有交相感应,无法极化贯通,更不可能化生万物。近百年来,由于众多学者仅从静态的确定性、物质性、机械性、逻辑性的叙事、分类关系来具化、理解中国医学,使得中国医学的处境总是有些拘窘。阴阳五行理论起落沉浮、褒贬不一,始终无法摆脱承受史观沉重的审视、评价与批判甚至为时代唾弃。受此影响,以阴阳五行学说为理论基础的中国医学也总是受到诸多学者的质疑乃至沦为经验医学。

三、直观难见万物之情

藉目而视的直观能见的只是一种外在、一种表象,只有以道而观,才能“观”到天地万物之交感化生,才能“观”到天地万物变化不止的规律,才能“观”到天地万物之间的“相应”、“相求”,达到对生成(存在)的全面、具体、深刻的认识和把握,进而上升到形上之道层面的领悟,从而获取对“天地万物之情”的识见。比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爪,肝主目……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体为筋,在藏为肝,在色为苍,在音为角,在声为呼,在变动为握,在窍为目,在味为酸,在志为怒。”乍一看,这些问题毫不相干,甚至根本就不是科学问题。而仔细研究之后,这些问题其实是在描述“阴阳应象”的感应关联系统,即复杂适应系统。复杂适应系统处在一个不断变化的环境中,系统内部感应外部环境并不断地进行信息交换和属性关联,系统内部各单元之间不断交互,从而出现自组织现象。我们要想对生命这种复杂适应系统进行分析,就必须是整体的,能够正确地反映复杂适应系统所有的特性,包括多元性、交互性、自主性、整体性、演化性、涌现性和外部激励。

生命系统的自组织现象在时间上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动态过程,系统的有序度随时间推移而增加。这一动态过程是自发产生的,没有外部控制与干预,没有内部集中管理;这一动态过程是有感而应的自动生成过程,使得生命系统能够更好地应付或处理它们的环境。我们不需要教母鸡如何孵化小鸡,让鸡蛋系统自己运作就行了;我们也不用担心蛋清、蛋黄里面有没有血管、神经、脏器、骨骼等构造,生命系统原本什么都是现成的,程序已经设定,组织架构都已安排,成长、修复和发展的机制非常完美,目标方向十分明确。

理解中国医学有关概念的命题以及范畴之规定,必须还原其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深入中国医学特有的以“感”为基础的生命认知观,耙梳理论阐释的衍进脉络,才能达成相对合理的现代视域下对这一观念的认定。后来学者对中国医学有关概念的命题以及范畴的认定、诠释和运用向来是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根本原因就在于以静态的确定性、物质性、机械性、逻辑性的叙事、分类关系来具化、理解中国医学的有关概念,离散了原初文化环境的命题阐释,势必会误导我们对有关概念范畴及其生成命题的理性把握,消解我国医学范畴向现代转化的理论合法性。

四、回归体道感思之路

与西方医学从实体的“形”、“有”、“ 实”、“ 相”视觉直观出发相反,中国医学着眼于非实体的“象”、“无”、“虚”、“空”,讲究的是体道功夫,所获得的知识通常表现为一种经过悟道后的默会知识,包含着主观洞见、自觉和预感,很难用形式化手段表述出来,需要亲自体道才能领会与获得。正如贡华南先生曾通过对中西哲学思维方式的比较指出:“与西方哲学视觉优先发展起来的‘沉思’不同,中国哲学则优先发展了一条以‘感’为基础的‘感思’之路。”“与重感相应,中国哲学追求普遍性、真理性的道路与西方哲学也不同。……建立在‘感’之上的范畴不同于建立在‘看’之上的范畴,其中最不同的一点是‘相’通过‘抽象’而成,(西方哲学)强调在范畴中抽离出时间、空间及人的存在要素;而以‘感’为基础的范畴是通过‘立象’、‘取象’而成,它自觉赋予范畴以时间、空间特征及人的存在要素的介入。”

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生成方式,并非一个封闭固定的实体,而是建立在生命内在气息的首尾呼应、功能互动基础上并与自然一气呵成的脉动贯通,以及具有隐蔽和开显特性的一个连续体。生命之所以有别于简单的机械系统,就在于生命具有创造性,生命的脉动自始至终都智慧地与自然环境变化保持着感应贯通。在中国医学看来,直接知识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五脏六腑、骨骼肌肉、神经血管这种实体虽然显而易见,中国医学却并不从实相入手,而是顺应事物的路径、目的、方向、步骤、过程切入,因为只有通过把握事物的脉络关联关系或者掌握方法上的诀窍,才能达到“道”的境界,合乎事物自然本性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要求。

对于生命复杂系统的观察与研究,中国医学之所以无视肌肉、血管、神经、器官等物质层面的组织器官,并非对身体结构的认识高不可及,而是因为中国医学着重于系统的宏观特性,关键兴趣不在于去探索生命和疾病的客观物质,而是尽可能地包含世界的所有事物、它们之间的联系以及相互影响的方式,并从变动不居的人世自然和纷乱的病象中抓住根本要害。这个根本要害归根结底就是要用非生命的阴阳五行符号构建一个本体“一”的演化模型,去描述生命世界,了解生命与世界的关联和揭示疾病现象,是一种综合性方法而不是把自然的生物体分解成各个组分的还原方法。

事实上中国医学对生命体的认识并非将生命体看成一个确定性的“存在”概念,而是从演化的角度对生命的“生成”进行深入了解和探讨。无论是观物取象,还是立象尽意,都不是对现成的身体形式进行剖析、分解,而是对意象的生成、传达和喻示进行领悟和把握,是一种体道、内视的表达陈述。中国医学史悠远漫长,众多的文化现象尚尘封于厚重的泥土,远非我们目之所及。“触类”、“引伸”、“变化”、“通变”等思想是把握观物取象、立象尽意观念的理论基础,了解其意义、知晓其构成是理解这一观念的充分条件。

从认知的角度看,中国医学以阴阳五行、气、经络、藏象、脉象等范畴为核心,展开对它们各自的内涵与相互之间关系的思考,提出了一整套天地人运作法则或原理。从实践的角度看,中国医学将天地人运作的原理转化为人的经络气血运行和脏腑信息关联导向,用于指导具体的临床实践。就学术本身而言,抓住中国医学理论的根本思路与实践的价值取向是核心关键,而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必须将其学说放在整个系统的视域中,正确理解核心的概念和范畴,理顺理论思维方法,抓住各个概念或范畴之间的逻辑关系,这是研究中国医学学术的前提和基础。

无论是中医的基本理论或临床思维方式,都决不能限于一种注释、实证当中,必须摆脱对生物医学思维和经典科学的盲从,坚决杜绝以生物医学概念来给中国医学贴标签的学术方法,而是要“发思古之幽情”,才是我们建立富有中国医学特色的医学体系和文化精神的重要支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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