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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北京西单庆寿寺双塔

 旧京遗韵 2019-05-04

本文摘要:通过一张八角七级密檐砖塔照片中塔檐补间铺作的“序列法式”, 考证出北京西单双塔庆寿寺中的“可庵塔”,由此推想“双塔”的历史意义和学术价值。

最近看到一张北京立体老照片,标名为“北京古塔”,上传者标注拍摄时间为“1900年”(图01)。

图01 - 1   1900年 《北京古塔》立体照片(正面)

图01 - 2    1900年 《北京古塔》立体照片(背面)

图01 - 3    1900年 《北京古塔》立体照片(单张)

北京古塔的老照片本身就不多,除大型佛塔,如:天宁寺塔,八里庄慈寿寺塔,通州燃灯塔,其它多为佛僧道士墓塔。

在北京及周边的墓塔中除密檐十三级,如昌平银山塔林; 仿飞檐斗拱砖塔最高是“八角九层”,如西单的庆寿寺“海云大师塔”,房山的“姚广孝墓塔”,其它规格低一点的是“八角五级”,依次减“角”,减“级”。墓塔的种类不多,因各时代的建筑特点,各局部装饰的变化,为鉴定古塔断代提供了依据。

我们先仔细观察图01中的砖塔:(图01 - 3)

“八角”:由塔身的“四个檐面”,可断定为“八角”。

“七级”:中国传统佛塔多为“单数”。图中可见的“七层密檐”,密檐砖塔第一级的高度相比要高许多,参考塔前建筑的高度,可断定此塔只可能是“七级”。

“飞檐”:从级檐上方可见“角脊”,脊自里向外略呈上翘弧形,脊外端饰翘脚,脊内端饰戗兽。

“外挑斜檐”:每级的“塔檐”由八块“斜檐”组成“八角”。斜檐为“底瓦+滴水”、“筒瓦+勾头”铺就。二级以上(“一级”图上无显示)的塔身并无枋木的转角倚柱,而是八面砖砌素身直墙,墙头出一圈外凸的“枋”,疑此枋就是俗称的“普柏枋”,枋上施铺作,转角与补间各一朵,其上接砖雕仿木(只是依图鉴别,不排除木头的可能性)两层出椽:下为圆椽,上为方椽。

密檐每檐下为三攒仿木铺作:两攒“角铺作”,一攒“补间铺作”。(注:我对传统建筑的专业术语是外行,有关叙述不到之处还请专家指正)

经过仔细辨认,“角铺作”均为统一“法式”:单杪四铺作计心造45° 双斜拱,而“补间铺作”均为“单杪四铺作”,但表现各级有异(注:括弧内为另一种表述。)

一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单华双斜拱   

                                     (补间铺作出45°斜拱)

二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单华

三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双斜拱          

                                     (四铺作双60°斜栱单杪计心)

四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单华、

五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单华双斜拱    

                                     (补间铺作出45°斜拱)

六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单华

七级檐下补间铺作一攒: 四铺作出单杪双斜拱          

                                     (四铺作双60°斜栱单杪计心)

为了在下面叙述方便,我把这种不同的铺作用数字代表:

1 代表“四铺作出单杪单华”

2 代表“四铺作出单杪双斜拱”

3 代表“四铺作出单杪单华双斜拱”

图01中砖塔补间铺作从下到上的次序是:3-1-2-1-3-1-2

这种八面密檐仿木砖塔具有辽金塔风格,但仿木“补间铺作”运用“斜拱”,特别是“华拱 + 斜拱”的应该在辽代中晚期已经广泛使用,并逐步发扬光大,繁杂多样,如:辽宁锦州广济寺塔(图2),辽宁义县广胜寺辽塔塔身补间“45°双斜拱”(图03),辽宁海城析木金塔塔身“60°双斜拱”(图04)。到了金末乃至元朝以后,砖塔的功能出现变化,由大型佛舍利塔向中小型舍利塔和佛僧墓塔过度,即使仿木,铺作的结构明显粗糙,夸张,逐步向简约化,装饰化过度,如河北赵县柏林寺元谂禅师舍利塔(图05)。特别是僧塔中楼阁式砖塔,因塔体高宽的限制, 密檐很难有更多的空间去做仿木铺作。补间单攒铺作“单杪斜拱”是金末元初佛僧墓塔重要断代依据。

图02 - 1  辽宁锦州【辽】广济寺塔

图02 - 2  辽宁锦州【辽】广济寺塔

图02 - 3  辽宁锦州【辽】广济寺塔

图03 - 1  辽宁义县广胜寺塔 (辽代)

图03 - 2  辽宁义县广胜寺塔 (塔身补间铺作45°双斜拱)

图04 - 1 辽宁海城析木金塔 (辽代)

图04 - 2 辽宁海城析木【辽】金塔(塔身补间铺作60°双斜拱)

图05 - 1 河北赵县柏林寺【元】谂禅师舍利塔

图05 - 2 河北赵县柏林寺【元】谂禅师舍利塔

从形制特点,如“角”数,“级”数,“叠澀式”密檐或“仿木铺作”密檐,仿木铺作的“位置”、“结构”、“法式”等多方因素,首先排除是:潭柘寺塔院,戒台寺塔院和寺内双塔,西山可查阅到的砖塔,昌平银山塔林,云居寺,房山良乡(修卢汉铁路时洋人曾留有老照片),通州一带。

北京近郊被排除,那就到老北京城墙内、外去找:由于1860年之后,京城外各寺庙墓地多疏于管理,破损严重,如“宏化寺墓塔”,很难见到图01中如此完整的砖塔。内、外城内的塔不多: “万松老人塔”,原为“八面七级”,后清乾隆重修,改为“九级”,塔出檐为“叠澀式”。(图06),从史料看只有“双塔庆寿寺”内的“可庵禅师灵塔”是“八面七级密檐砖塔”。

图06 北京【元】万松老人塔

庆寿寺双塔原址在今天北京西单图书大厦南面西长安街的路中间(图07 - 1)。1954年扩建西长安街时拆除。金初始建,称大庆寿寺,元初重建(图07 - 2)。明正统十三年(1448)重修,改称大兴隆寺,又名慈恩寺。明嘉靖十四年(1535) 毁于火。原寺建筑基本无存只遗双塔。嘉靖十五年(1536)改为讲武堂、演象所。清高宗弘历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重修大兴隆寺,并更名为“双塔庆寿寺”(图08、图09)。双塔在寺内偏西的位置:一塔九级名“天光普照佛日圆明海云佑圣国师之塔” (海云禅师1257年圆寂),一塔七级名“佛日圆照大禅师可庵之灵塔”(可庵禅师1258年圆寂)。目前只能依据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考察实绘的平面图了解清乾隆重修后“双塔庆寿寺”大致概貌。(图10)

图07 - 1 北京双塔寺的位置 (卫星地图)

图07 - 2  元朝庆寿寺的位置和范围(覆育列国英明汗  - 标绘)

图08 清-道光(1821–1850)年间绘制北京地图中双塔寺位置

图09 清-同治四年(1865年) 周培春绘制《北京地里全图》中的“双塔寺”

图10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双塔庆寿寺平面图

目前看到最早的“双塔庆寿寺”老照片有:

1890年西长安街(图11),

1901年-1903年双塔庆寿寺(图12),

法国武官拉贝里“北京内城西双塔寺内双塔”(1905年-1910年)(Pékin. Deux Tours dans le même temple situé à l′ouest dan la ville tartare)(图13)。

图11 - 1 1890年代 佚名 北京双塔庆寿寺

图11 - 2 1890年代 佚名 北京双塔庆寿寺 (标注)

图12 - 1  双塔庆寿寺 (1900年-1903年)

图12 - 2  双塔庆寿寺( 1900年-1903年)(标注)

图13 法国武官拉贝里“北京内城西双塔寺内双塔” (1905年-1910年)Laribe Firmin

还有两张清末的明信片(图14、图15), 尽管画面不够清晰,但双塔南面沿西长安街的“铺面房”到“双塔庆寿寺南门”之间的建筑特点还是很明显的:在庆寿寺南大门西侧依次为:一栋“四开间卷棚”(其中西外间是门),一道“围墙”,再往西有两栋“铺面”,东边一栋(图14右)是“五开间硬山卷棚”(其东端的“两间”为实体墙),西边一栋(图14左)是“四开间硬山顶”,这两栋铺面房在《乾隆京师全图》中隐约可以看到“它们”的存在,由于原图损毁严重,很难提供“双塔庆寿寺”的准确信息。

图14 双塔庆寿寺明信片 (加色)

图15 双塔庆寿寺明信片

图01照片中的塔是不是“双塔庆寿寺”中的“可庵禅师墓塔”呢?

下面我们把图12和图13局部放大,进行细部观察。

根据图10民国时期绘制的“双塔寺平面图”,我们可以推断图12 是在“庆寿寺”院内,由东向西拍摄(参看图12 -2 示意图):图左台阶是庆寿寺南大门的背面墙,图中青砖道为南北向,是寺内主道,向北过垂花门,进入二道院,通往寺内的主要建筑。垂花门两侧有“走廊”(隔篱),把前、后院隔开(图16)。图12中人群后是“三开间”,其北隔一“杂间”,是略高的“卷棚屋顶”(在图10的“平面图”中标为“司房”)。“杂间”应是“二门”垂花门西侧“走廊”(或“抄手廊”)拐弯处的进入“塔院”的门 (参看图16)。从图12 的院门洞可见“可庵塔”南边有一棵不大的“直枝树”,这棵树在图01中出现在塔的右边。由此可以推断:图01是由西向东拍摄,图右那个略高的“卷棚顶”可能就是“庆寿寺的南大门”。(图17. 双塔庆寿寺大门:三开间卷棚顶,拱券门,门额镶“双塔庆寿寺”石匾,两侧设棂式盲窗)

图16 双塔庆寿寺寺内: 垂花门西侧的隔墙(隔篱)

图17 双塔庆寿寺大门(清末):三开间卷棚硬山。正面中为拱券门。

单从那棵“直枝树”和“位置”把图01中的塔认定为图12中的“可庵塔”还缺乏说服力。

我们把图12中的“可庵塔”进行“补间铺作”的局部放大(图18)。如果把图18和图01(图 19 -1)进行比较,就能发现其中的惊人相同之处(图19 - 2),用上面使用的补间铺作式样代码就是 (3)-1-2-1-3-1-2 。由此可以推断图03可能就是双塔庆寿寺中的“可庵塔”。

图18   图12中“可庵塔”补间不同铺作注释说明图

图19 - 1    图01 立体照片 - 1900年 《北京古塔》(注释说明)

图19 - 2  可庵塔不同方位补间铺作法式代码序列:3-1-2-1-3-1-2

下面我们再观察一下图13(图20 – 1,图20 - 2)。细观察图20 – 2中的“可庵塔”,具有和图01一样的特征,由此可以推断图20是在“西长安街”由南向北拍摄。图中背景“卷棚屋”是图14和图15中的“五开间卷棚”,特别是正面“封死”的墙面是其特点(图20-1中白大褂男子后面的墙)。图中(狗后面)一座关闭“院门”东边(图右)那栋“三开间”房的东端就是紧靠“庆寿寺南大门”的西山墙。图21也是在西长安街向北拍摄的双塔,图20中围墙东侧关闭的门在这里打开了,通过门洞可以看到后面的围墙,那道围墙的北面应该就是“塔院”;门洞东侧“三开间卷棚顶”紧接“双塔寺”南大门的西山墙。

图20 - 1 北京双塔庆寿寺 (【法】拉贝里)

图20 - 2 北京双塔庆寿寺 (【法】拉贝里)(加补间铺作注释)

图21 北京双塔庆寿寺(清末)

通过局部比较可以判定图01就是双塔庆寿寺中的“可庵塔”。

判断出图01中的塔是“可庵塔”我没有感到轻松,塔中补间铺作变化的“法式”却久久地纠缠着我,总想能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说法”。

说到“双塔庆寿寺”,不能不提到中国著名古建专家梁思成先生。

解放初期,北京城百废待兴,打开通道,拓宽马路,发展城市交通势在必行。贯通东西长安街是“面子工程”,是“重中之中”,梁思成却提出“保留双塔,道绕塔行”的方案, 并绘制了“双塔街心公园的效果图”(图22)。他坚持:把它留下来,作为一个街心小绿地看一看,如果效果不好再拆不迟。遗憾的是这个方案遭到新生政府的强烈反对。当双塔拆除之后,梁思成批评有关方面“对庆寿寺的拆毁不够慎重,当时有争论,有关方面没有很好考虑就拆掉了。”

为什么梁思成对拆除庆寿寺双塔那么痛心疾首?

我隐隐地感觉:这对金末砖塔中一定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元素让这位中国古建专家深感肩上的历史责任。

梁思成自1931年加入“中国营造学社”负责古建“法式”考察之后,从大学讲台的“建筑史”,走向社会实践,在历史遗存中寻找真正渊源久远,传承有序的中国“建筑”历史。梁思成和林徽因等人先后踏遍中国十五省二百多个县,测绘和拍摄二千多件唐、宋、辽、金、元、明、清各代保留下来的古建筑遗物,这些重大考察结果,写成文章在国外发表,引起国际上对中国这些文物的重视。一生致力于中国古代建筑史研究的梁思成先生感受到一座座古代建筑就是一本真实的建筑史,它凝聚着时代符号,建筑特点,法式沿革,文化融合,演变改进,承上启下。

而这些包含着厚重文化积淀的古代建筑多出现在寺观祠庙中,梁思成先生更关注富含法式发展拐点的建筑。

今天,我们已经无法知道梁思成要保留庆寿寺双塔的原因。但是,可以肯定庆寿寺的双塔包含了中国古代建筑发展史中一段“法式”演变的重要实证。 

图22  双塔街心公园效果图 - 梁思成  绘

当我细细揣摩庆寿寺双塔的局部“法式”时,仿佛看到梁思成走进一座座古刹老观,攀楼台,走梁枋,登梵塔,入地宫…… 沿着梁思成走过的足迹,寻找老先生怜爱双塔的可能因素。

会不会是庆寿寺双塔的塔刹?我国早期的佛塔,直到唐宋的塔刹,受印度窣堵坡的影响,保持着塔刹的基本形制,即:刹基,覆钵和相轮。金属塔刹出现相对于石质要晚些,现存实物也是宋辽之后。由于金属的可塑性强,制作的更加精美细致。金属塔刹在保留原基本形制外,增加了具有中国特点的成分。中国早期的金属塔刹由刹基,刹身,刹顶组成(图23)。庆寿寺双塔的塔刹从现有老照片看,可能有个别部件缺失,但是仍然具有鲜明的特点: 一.“圆光”是中国塔刹上特有的装饰之一,由镂空的金属片组成,它位于相轮之上,到了元代“圆光”就很少出现在塔刹上。二.“仰月”在中国的佛塔中极为罕见,最早是出现敦煌的北周壁画中,实物现存较早的楼阁的塔,只有山西应县木塔(图24)。而庆寿寺的两座塔的塔刹上都有“仰月”。可以想见当初梁思成去应县木塔冒险爬山塔顶考察到新发现时的喜悦心情,那张塔顶留影也许就是记录那次的新发现(图25)。三.“金属覆钵”在佛塔引入中国之后,塔刹上的“覆钵”也经历了一个演变过程,辽代砖塔中已出现和刹基“仰莲”合为一体的砖切“覆钵”,而出现于金代晚期的双塔,仍保留“金属镂空覆钵”,同时也说明了金代砖塔,不一定沿袭“辽塔”,也可能袭用“唐宋朝”的风格。而且两个塔刹上的“金属覆钵”能分辨出“一胖一瘦”。这种有时间定格的塔刹是否标志着某个时期的特点和变化? 两座塔塔刹刹座都是“仰莲”,一个是“单瓣”,一个是“重瓣”,是否也包含某种含义。(有待清晰照片问世,再作探究)

图23 塔刹各部位示意图 

图24 山西应县木塔塔刹

图25  1933年9月梁思成先生在山西应县考察释迦木塔的塔刹

会不会是双塔出檐的方式?双塔建造的时间只相差一年:“海云塔”是1257年,“可庵塔”是1258年。尽管两座塔都是“八面密檐实心砖塔”,除层次的不同,具体到很多局部“法式”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海云塔用的“叠澀法”,从下级的塔檐的上脊开始一砖出檐,叠出七层(或每级塔身很矮,图片看的不确切)。这种“八面叠澀”在辽代早期的砖塔中已经出现,而“可庵塔”二级以上用素砖砌垂直塔身,塔身无转角仿木柱,塔墙之上置一圈叠出“普柏枋”承载每边的三攒“铺作”,以支撑塔檐。可庵塔的铺作显示了金代晚期不再刻意模仿“木作”的结构,带有很强的“自由性”。会不会是庆寿寺双塔让梁先生想起了早年去河北正定考察的“正定四塔”:凌霄塔、须弥塔、华塔、澄灵塔。这四座塔都始建于隋唐时期,后经历代修复,依然保留着各自的特点,而这些特点似乎在庆寿寺的“双塔”中都能找到一些。凌霄塔塔刹上的空心“相轮”(图26),须弥塔的“叠澀出檐”(图27),华塔补间铺作中的“斜拱”(图28。  部分借用“风雨行进”博客中的照片,借此感谢),澄灵塔密檐补间铺作的变化(图29 – 1 图29 -2 图29 - 3)。

图26 - 1 河北正定凌霄塔

图26 - 2 河北正定凌霄塔

图27 - 1 河北正定开元寺须弥塔

图27 - 2 河北正定开元寺须弥塔

图28 - 1 河北正定广惠寺华塔

图28 - 2 河北正定广惠寺华塔(局部) (- 摘自“ 风雨行进”博客)

图28 - 3 河北正定广惠寺华塔

图29 - 1 河北正定临济寺澄灵塔

图29 - 2 河北正定临济寺澄灵塔

图29 - 3 河北正定临济寺澄灵塔(民国)

海云禅师曾为正定临济寺主持,并对该寺进行大规模的修复,不排除海云禅师和弟子可庵和尚参与修复“澄灵塔”。据史载:1257年的四月,海云禅师圆寂于云中华严寺,世寿五十七岁。他历事成吉思汗、窝阔台、贵由和蒙哥四朝,倍受朝廷重视和礼遇。朝廷赐谥号为“佛日圆明大宗师”,并敕命在他生前住持过的七处寺庙为他建塔。其中包括:燕京庆寿寺,门头沟潭柘寺,丰台瓦窑村乱塔寺塔院,昌平秦城龙泉寺, 河北正定临济祖庭,兴安永庆寺 (承德西), 大同龙宫,义州 (辽宁义县)中和璋祖茔,兴州(河北滦平西)安山仁智寺。在今天的正定临济寺内,只存有一座为纪念晚唐禅宗支派临济宗祖师义玄禅师,保存禅师衣钵修建的“澄灵塔”,今天的砖塔为金大定年间(1161年一1189年)重修后,经历代修复后的遗存。我们把“澄灵塔”和“可庵塔”比较,会发现密檐的补间铺作的“法式”次序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图30)。现在我们用上面在“可庵塔”用的补间铺作的代号去标注澄灵塔补间不同铺作,其代号由下至上的次序是:(第一级是单杪四铺作重华,这里“重华”以“1”算) 1-3-1-2-1-3-1-2-1 

也许是辽金佛僧塔的规制(图31、图32、图33、图34 。图中塔补间的铺作并无规律),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个谜!

图31 - 1 山西灵丘觉山寺塔(辽代)

图31 - 2 山西灵丘觉山寺塔(辽代)

图32 - 1 河北昌黎金代源影寺塔

图32 - 2 河北昌黎金代源影寺塔

图32 - 3 河北昌黎金代源影寺塔(清末照片明信片)

图33【金】 虚静禅师实公灵塔   (北京昌平银山塔林)

图34  【金】 圆通大禅师善公灵塔 (北京昌平银山塔林)

从现存资料看,目前只有北京门头沟潭柘寺下塔院内存有一座 “佛日圆明海云大宗师之灵塔”(生于金朝章宗泰和二年-1202年, 圆寂于蒙古汗国宪宗蒙哥汗七年- 公元1257年)。 该塔处于下塔林以“广慧通理禅师塔”(生于辽乾通四年 – 1104年, 圆寂于金大定十五年 – 1175年)中心线以西,规格要略低于“广慧通理禅师塔”,为七级六角密檐实心砖塔(图35 -1)。 

如果细看潭柘寺海云塔密檐间的补间铺作,在第一级塔身转角作仿木圆柱,在柱头阑额上置普柏枋,上托角拱和列拱,补间作一攒“单杪四铺作单华”,第二级到第七脊的补间均作一攒,各有不同“铺作”,按照补间铺作不同代码,由下至上的次序是:1-2-1-3-1-2-1。其顺序与图30中完全一样(35 - 2)。

图35 - 1 北京潭柘寺下塔院金代海云禅师塔

图35 - 2 北京潭柘寺下塔院金代海云和尚塔密檐补间不同铺作

写到这里,对三座塔“补间铺作”上的“巧合”越发感到好奇:庆寿寺的“可庵塔”(八角七级),临济寺的“澄灵塔”(八角九级),潭柘寺的“海云塔”(六角七级)为什么会有同样的铺作顺序?我试着在辽金元的密檐仿木佛僧砖塔中寻找,结果发现在潭柘寺下塔院“妙严大师塔”(图36 - 1)的密檐补间也有三种不同的铺作(图36 – 2)  

图36 - 1 潭柘寺下塔院妙严大师塔(元朝)

图36 - 2 潭柘寺下塔院妙严大师塔 (塔檐补间铺作法式注释)

我们把上面提到的几座塔补间不同铺作的标号的次序加以比较:

北京庆寿寺八角七级可庵塔:     3-1-2-1-3-1-2

正定临济寺八角九级澄灵塔:  1-3-1-2-1-3-1-2-1

北京潭柘寺六角七级海云塔:         1-2-1-3-1-2-1

北京潭柘寺六角五级妙严塔:      3-1-2-1-3

(说明:澄灵塔第一级为单杪四铺作重华,但凸出的是叠加的单华拱。我这里仍定为“1”)

观察这些数字可以发现一个规律,即:3121 3121 3121。 而这些僧塔补间铺作的式样自下而上的次序都是这个序列中的“一段”。

如果说这四座塔之间有什么关系,除“妙严塔”,其它都和“临济宗”有关。而至于那座传说是蒙古大汗忽必烈女儿妙严公主的墓塔,历史上忽必烈是否有一位出家的女儿“妙严公主”?墓塔里埋葬的是否是“大汗的公主”?如果从塔葬的时间和塔的规格看建塔的时间应该是临济宗在潭柘寺仍然盛行的时期,不排除这位“妙严大师”也可能是“临济宗”。

这种补间“三种”铺作交替变化的设计具有很强的时间特征:密檐补间单杪四铺作,是辽代砖塔过度到简约化金代砖塔的表现,补间作60°双斜拱铺作更是金代砖塔断代的重要标志之一。由于金代砖塔不再像辽代塔刻意完全仿制“木构营作法式”,在砖墓塔的外形上就可以有“大胆”的处理。特别是“单杪四铺单华拱两侧出45°斜拱”出现在金代晚期也是重要的断代标志。金代以后密檐仿木砖塔相对要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混合塔,外形铺作不再是模仿“木作”,而“仿木”不过是一种装饰手段。

我曾尝试多方在辽金元的僧塔的补间中寻找按规律变化的补间铺作,因手中资料有限,未能如愿。

不过在元朝的一些长老僧塔中,我看到补间铺作大胆变化的实例,如潭柘寺下塔院六角五级的“金-栢山智公塔”(图37)(“栢山智”禅师的具体情况无考),第一级补间作一攒“单杪四铺作单华45°斜拱”,第二级和第四级补间作两攒“单杪四铺作”,第三级和第五级补间作一攒“单杪60°双斜拱” 。再举一例,还是潭柘寺下塔院,“元-瑞云霭公长老灵塔”(图38)各级补间铺作如下:第一级作“单杪四铺作单华45°斜拱”,第二级补间无铺作,第三级作一攒“单杪60°双斜拱”,第五级作一攒“单杪四铺作单华”。这两座墓塔的补间铺作无可比性,不过它们最大的特点是凹面塔身,每级转角铺作和补间铺作上面直接承接叠澀砖檐和片砖檐面, 檐面的外檐呈内凹曲线,使得檐脊出檐角锐秀。

图37  潭柘寺下塔院【金】栢山智公长老灵塔

图38 - 1  北京潭柘寺下塔院【元】瑞云霭公长老灵塔

图38 - 2  北京潭柘寺下塔院【元】瑞云霭公长老灵塔

也许金朝末年在密檐砖塔建造上(燕云地区)因宗教流派的不同,扬己贬他,各有兴衰,造成金塔的“随意性”和“混合性”,各种文化元素融合,掺杂,借用,变通,淡化辽塔的作为“佛”象征的主要特征,更多地渗入信仰者对“佛理”的理解和诠释,悟性和崇尚。

会不会是可庵塔“补间铺作法式序列”仅存于临济宗的僧塔而无法破解让梁思成先生感到保留“双塔”的必要?!

庆寿寺两座金末砖塔中承载了多种历史传承元素,它们是“承上宋辽”,“启下明清”的实物见证,这也许是梁思成先生竭力要想把“庆寿寺”双塔留下来的原因。在专家的眼里,“庆寿寺双塔”更具有学术意义的典型性,它们所承载的饱含文化元素的历史价值,可能不亚于名声显赫的“天宁寺舍利塔”。(图39)

图39 北京天宁寺塔

图40 北京西单图书大厦

图41 北京双塔庆寿寺原山门额匾(今被首都博物馆收藏)

今天,当我们在西单图书大厦路过时(图40),再也想不到西长安街的马路上曾经耸立着一对金代密檐砖塔,只有首都博物馆静静躺在展柜里的“双塔庆寿寺”青石山门额匾(图41),还能默默地向人们提醒曾有的故事。

                                        (2017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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