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 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每张书页的上边写着“石头记”,下边写着“脂砚斋”,第一回单独一行写明“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其实这已说明了《红楼梦》的著作权归属脂砚斋。前文论证,脂砚斋是曹雪芹、脂砚、脂研三人的夫妻斋,《红楼梦》也就是夫妻三人的集体创作。笔者再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论证。 (一)各有各稿分析 第四十六回,庚辰本有条夹批:“通部情案,皆必从石兄挂号,然各有各稿,穿插神妙。” 这条脂批没有被以往红学家所重视,但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我们:《红楼梦》并非一个人所写,而是各有各稿,由石兄(曹雪芹)负责穿插串缀。 《凡例》中“虽我之罪固不能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此处脂批:“因为传他,并可传我”。后又诗云:“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这些话隐含了该书为男女同著之意。客观地讲,创作《红楼梦》这样一部长鸿巨制所需十年的时间与精力,仅凭曹雪芹一个人是很难做到的。笔者撰写这部《一木解红楼》,共计45万多字,借取了二百多年来无数红学先贤积累的研究成果,平素搜集资料有高速便捷的百度法,象甲戍本、己卯本、庚辰本网上都有影印本,对照校勘很方便。《红楼梦》的清代资料及清宫解密档案,网上有专门的资料库。《红楼梦》文本网上也有多种。有些考据文字只需复制粘贴即可完成,打字存盘有电脑,改动也很方便,在如此便捷的条件下,完成这部四十五万多字的论著也整整用了五年多时间。参照路遥全脱产创作《平凡的世界》90多万字用了六年时间,《红楼梦》也有90多万字,在清朝写作还是用毛笔,笔具与纸张远没有现代便利,就算当时一个人完全脱产专业创作这样一部异彩纷呈、拍案称奇的语言艺术精品,也至少需要七年的时间。《红楼梦》就目前发现,曹雪芹生前抄出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就有甲戍本、己卯本、庚辰本等多种版本,版本对校各有不同,说明他每评阅一次,就修改增删一次。他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应当就有五个抄本。而修改抄评这样一部长鸿巨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八十回七十多万字原创加上三千多条脂评,总计有一百二十万来字,算一年抄完,没有一天休息,平均一天要用毛笔抄写四千个字,加上修改及做评时间,每抄出一次新版本少也要用二年时间,五次就要十年时间。那么从创作完成到增删修改五次,一个人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圣人书”,至少也要十七年时间。曹雪芹四十七岁就病逝了,他能有如此多的时间与精力吗?如果他全然不闻世事地著书,《红楼梦》能有这样永远经得起世故的推敲而历久弥新的魅力吗? 再仔细琢磨“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这句话,其实它表明了曹雪芹并非《红楼梦》的独立作者。作家写书一般都会拟好书名,构制一个大体框架,再根据思路顺序,一个回目一个回目地写,并每写完一部分以标题记之。后来如有修改补充,也便于寻找。但从这句话看,曹雪芹披阅的稿子原是没有章回,没有回目,书名也没有定好的。他用了十年时间增删五次,才纂成目录,分出章回,而有的回目甚至到曹雪芹死也没有分开回目与定名。这正常吗?一个作家对自己写出的稿子分章纂目,需要十年长的时间吗?所以他增删的有很大一部分其实是脂砚与脂研的稿子,并非完全是他自己的创作。再看红楼中有些女性私密话语、生理私密及女性针黹描写也非男性作家能够合部写得出来。 (二)石头与作者分析 1、第五回,在《红楼梦曲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处,甲戍本有侧批:“非作者为谁?余又曰:亦非作者,乃石头耳。” 石头是曹雪芹的自喻,但这条批语表明了,除了石头,还有一个作者。 第二十回,没两盏茶的工夫,宝玉仍来了。林黛玉见了,越发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宝玉见了这样,知难挽回,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未张口,只见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宝玉听了忙上来悄悄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林黛玉啐道:“我难道为叫你疏他?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你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林黛玉听了,低头一语不发,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今儿冷的这样,你怎么倒反把个青肷披风脱了呢?” 己卯本在这段文字中有条夹批:“此二语不独观者不解,料作者亦未必解;不但作者未必解,想石头亦不解;不过述宝、林二人之语耳。石头既未必解,宝、林此刻更自己亦不解,皆随口说出耳。若观者必欲要解,须揣自身是宝、林之流,则洞然可解;若自料不是宝、林之流,则不必求解矣。万不可记此二句不解,错谤宝、林及石头、作者等人” 这批语明确把“石头”与作者并列为两人。“石头”是曹雪芹自喻,那么第二十回应还有一个曹雪芹之外的作者。再看这节文字描写男女鸡毛蒜皮的怄气之事,真真是小女儿过家家的脾性。“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今儿冷的这样,你怎么倒反把个青肷披风脱了呢?”这样的柔软话语,只有女性说得出,断非出自男作家之手。 2、第二十一回,宝玉醒来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庚辰本有夹批: “神极之笔!试思袭人不来同卧,亦不成文字,来同卧更不成文字,却云‘和衣衾上’,正是来同卧不来同卧之间,何神奇,文妙绝矣” “好袭人,真好!石头记得真真好!” “述者述得不错,真好!” “批者批得出,更好!” 原文此处的夹批没有分行断句,连回一批。为看出三者对话,笔者如此断句。这段批语实为批者、述者、写者,也就是曹雪芹夫妻三人在追溯往昔,互加评点,聊得很欢。它也表明该章节的第一手材料来自述者,由石头(曹雪芹)修改润写。 第八回写黛玉为宝玉戴斗笠,有脂批:“知己最难逢,相逢意自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第十九回袭人劝诫宝玉,有脂批:“同心同志,更觉幸福”。这表明了他们同心同志的合作关系。 3、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写到宝玉填了一支寄生草:“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庚辰本此处有夹批:“看此一曲,试思作者当日发愿不作此书,却立意要作传奇,则又不知有如何词曲矣。”这条批语表明,曹雪芹曾发愿不作纪实型的《红楼梦》,立意做《风月宝鉴》式的传奇。因为康熙末年《桃花扇》、《长生殿》两部传奇剧风行一时,洛阳纸贵,曹雪芹欲效尤作传奇是很自然的事。但在创作过程中,脂研、脂砚参与进来了,她们以日记体形式记述自己的亲历亲闻,使《红楼梦》的性质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凡例》说“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故叙闺中之事切,略涉于外事者则简”,第一回石头亦说“家庭闺阁琐事,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试想要把闺阁琐事追踪蹑迹叙得确切,脂研、脂砚不参与写作,仅凭曹雪芹一个男人能记述得到吗? 4、前八十回一些对女眷的洗脸描写: 第五十五回,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脸盆,那两个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平儿见侍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探春方伸手向脸盆中盥沐。 第七十五回,尤氏出神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净一净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自己的妆奁。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他,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今日忽然又嫌脏了?” 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裳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李纨道:“怎么这样没规矩。”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着便了。” 这二段文字是纯女房写实,其中炒豆儿弯腰捧着脸盆,李纨就训斥她没规矩。如此精细的礼仪与动态,没有切身侍奉过大家闺秀的丫鬟体验断写不出来。 (三)小说情节的拼凑分析 从目前发现的脂本看,甲戍本有些地方虚以待补,如若干回的回前诗,仅有“诗曰”空悬,第三回林黛玉眉目描写尚未成文,其下半句以朱笔空围。己卯本与庚辰本的第十七、十八回尚未分开,共用一个回目,第十九回无回目,第六十四及六十七回原缺。庚辰本第二十二回有眉批:“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丁亥夏,畸笏叟。”回末惜春谜后缺文,并记曰“此后破失,俟再补”。另页写明“暂记宝钗制谜云:朝罢谁携两袖香……”第七十五回缺中秋诗,回前单页记曰“乾隆二十一年五月初七日对清。缺中秋诗,俟雪芹”,回目也各缺三字:“口口口开夜宴发悲音,口口口赏中秋得佳谶”;第十九回“小书房名”下空五字,“想那里自然”下空大半行。这就说明了《红楼梦》不是一个人写的,有的写到了八十回,有的六十四回与六十七回还未写出,有的回目标题也没拟。小说也不是按回目的顺序来写,而是各人写了后由曹雪芹负责增删穿插、修改补缀。有的回目至曹雪芹死时也没有补缀完成。 细读前八十回,回回满口留香,缠绵悱恻,因为几乎每一回都由数个精致细巧的小场面组合而成。这是《红楼梦》特别离奇的地方。世界上再高明的作家,他铺展情节都是由故事线索来串连。而《红楼梦》的情节铺展是天马行空,随心所至,由扑面而来的一个个场景撺掇而成。创作来源于生活,再天才的作家脑海里蓄有那么多家常细事的场景吗?所以,《红楼梦》的无数场景不可能来于同一个作者,应当是曹雪芹在增删时,保留了脂砚、脂研故事叙述中真切精彩的部分,再根据人物与情感线索,一个个拼结成回。《红楼梦》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时间矛盾与人名矛盾,那都是拼凑的痕迹。嘉庆年间,苕溪渔隐在《痴人说梦》里就指出《红楼梦》中时间穿插与叙述衔接有矛盾的地方达二十多处。笔者举一例如下: 第七十七回,凤姐因患“血山崩”,病情缠绵。每日请大夫诊脉更方,服用汤剂,还要吃丸药。配制“调经养荣丸”,需要上等的人参二两。王夫人翻箱倒柜,搜寻了半日,只找出几枝簪子粗细的人参和一包人参须末。凤姐那里呢,也只有一些参膏芦须。贾母手中虽有一些当日余下的“手指粗细”的人参,但拿到大夫那里一鉴别,说是由于陈年太久,“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不能入药。王夫人沉吟了半日,只得让周瑞家的去买二两来。庚辰本并对这段文字有夹批:“此等皆家常细事,岂是揣摩得者。” 从脂批来看,这样的家常细事并非虚构。但这让读者狐疑,日常用度奢靡的贾府,管家的要治病,竟然找不到二两上等人参!第三回,贾母问黛玉吃什么药,黛玉说“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从贾母的话可知,人参养荣丸是贾家常配的药物。第十回,患月经病的秦氏服张友士开的汤药,药方中每日要用人参二钱。凤姐去探望秦氏时说:“别说一日两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到第七十七回,就算贾家只有空架子了,也不可能到那地步。因为第百零五回,锦衣卫光抄出凤姐的体己就有七、八万金,还是个大富。所以只能这样推理,“找人参配药”是发生在曹家抄没后的实事。但其时曹家已一贫如洗,找到的也只是些陈年朽根。脂砚家(李煦家)因为开过参行,她懂得人参的药理,所以对此事印象深,把它写进了小说中,但被曹雪芹增删时挪用到贾家抄没之前,才有这样的逻辑矛盾。 反复通读《红楼梦》,你会发现里面的确有三种不同的叙述风格,一种风格是落笔非常从容、沉稳而简练,情节生发悬念而带有传奇色彩,如“梦游太虚幻境”、“凤姐戏贾瑞”、“葫芦僧判断糊涂案”、“嬉戏尤三姐”、“呆霸王挨打”等,其中秦可卿、贾瑞、尤氏姐妹的故事比较独立,风月味道浓厚,让人不得不产生联想,是否来源于《风月宝鉴》?这些情节应是曹雪芹所写;一种风格是笔触非常细腻,鸡零狗碎的唠叨暗含关节,尤其是涉及袭人与平儿的情节都非常逼真,令人回味绵绵,非经历者写不出,这部分章节笔者认为是有丫鬟经历的脂研所写;一种风格是叙述比较拖沓、冗累、散漫,缺乏画面感与戏剧性,有的如记流水帐,如第十四回王熙凤协理宁国府部分文字、第六十七回“薛蟠哭柳湘莲”,比之其他章节明显逊色,笔者认为是薛宝钗的原型人物脂砚所写。 综以上三节,“各有各稿”即是指曹雪芹夫妻三人的集体创作,曹雪芹披阅增删的是三个人的稿子。脂研、脂砚都是红楼实事的亲身经历者,她们以“实录其事”的方式参与创作是合乎红楼梦结构与逻辑推理的。因为倾注了三人的集体智慧,《红楼梦》的字里行间才时常洋溢生活的兴味,百读不厌,并囊括饮食、服饰、医药、建筑等领域,成为世界上一部独一无二的生活百科全书。 作者简介:一木,原名肖斌伟,70后诗人。曾获诗刊社主办的观音山全国诗歌赛一等奖。作品散见《诗刊》、《儿童文学》、《时代文学》等期刊。长期研究《红楼梦》,著有四十五万字的长篇红学论著《一木解红楼》。现任职于深圳某政府部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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