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网络) “安史之乱”带给中国历史的,绝不仅仅是大唐王朝由盛而衰,也不仅仅是李氏皇族的荣华富贵之变迁,也不仅仅是美丽的中华大地一片苍夷,更是黎民百姓特别是那些对中华文明忠贞不二者的一种身心摧残和践踏。 河西走廊地处黄河以西,也称“甘肃走廊”,顾名思义在黄河以西,主要位于今甘肃省境内的一条狭长的地区,其东起乌鞘岭,西至古玉门关,南北介于祁连山、阿尔金山与马鬃山、龙首山、合黎山之间,总长约900公里,最宽处近百公里,最窄处近数公里,为西北—东南走向的狭长平地。 前面讲过,自西汉领有河西走廊、开通西域,大量汉人即从内陆来到肃州(今甘肃省酒泉市)、甘州(今甘肃省张掖市),河西走廊既是包围都城长安和中原的战略纵深,也是对西域守卫提供保障的不可替代的孔道,更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因此,西汉以后历代封建王朝,哪怕是建都在长安以东地区的,也对河西走廊重视有加。 到唐朝时,重新恢复了国家统一,特别是完整恢复了西汉时期的西域疆域,加之为了阻挡北方强敌突厥与西南吐蕃的联手,河西走廊的战略和战术意义就更为重大了。 758年—776年,是唐势最衰、吐蕃最盛的时期,吐蕃军队相继贡献了河西走廊的诸多州县,兰州、凉州等走廊大邑相继陷落,只剩沙州(今甘肃省敦煌市)在苦苦支撑。那时候,曾经非常强大的唐朝中央军早已回撤中原,即使平定了安禄山、史思明,其他叛乱也时有发生,加之国家经济处于崩溃边缘,整个军事指挥系统几乎形同虚设,因此不可能有援军来救助沙州。 于是沙州守将向回纥求救——为什么是回纥呢? 原来,回纥一直在蒙古高原游牧,是铁勒系统的一支种落,曾长期被突厥汗国统治,但与突厥不同,回纥人一直与唐朝非常友好,其文化受中原影响很深,甚至在公元七世纪时部分接受了汉传佛教。 744年(唐玄宗天宝三年),回纥首领骨力裴罗在唐朝支持下推翻了突厥汗国,在漠北建立起回纥汗国,王廷(牙帐)设于鄂儿浑河流域。 与其他游牧民族惯于对农耕民族进行劫掠不同的是,回纥人与汉人一直有着密切的往来和联系,而且有较深感情,因此,百般无奈的沙州,只好向回纥人求救了。 从中原委派任职的沙州刺史周鼎失去了抵抗信心,他召集城市民兵将领和豪门族长商议,欲焚毁城郭,举众西逃,没想到一方父母官的逃命想法被当地人众口一词地否决了,都知兵马使阎朝一怒之下缢杀了刺史。 是啊,从西汉以来1000多年世世代代居住在沙州的汉族百姓,和中原人一样都是故土难离的。况且,面对残暴的吐蕃人,即使逃出沙州,恐怕也难逃一死。 沙州军民在阎朝的带领下,地不分南北,人无论老幼,皆肩负守土抗击之责,展现了高度的团结和勇猛,愣是把一个小小的沙州城坚守了十一年之久! 十一年,对于浩瀚的宇宙和漫长的中国历史来说,不过是沧海之一粟,然而,对于当年那抗击侵略者的沙州军民而言,又是何等的悲壮、煎熬与苦楚! 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且沙州以东的河西走廊诸州县皆已陷落,“哀莫大于心死”的阎朝看到城中的草和树木都被饥饿难耐的百姓吃光了,大批的人们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弓箭早已用尽,坚固、锋利的唐刀也都卷起了刃儿,实际已经失去了进一步抵抗的能力,于是经过与副将吐蕃人绮心儿商议,决定放下武器,这一年是781年(唐德宗建中二年)。 在对待被统治人民方面,吐蕃人的做法实不敢“恭维”——他们不像后来曾经入主中原的契丹、女真、满族那样,无论出于何种居心,为了平稳统治需要,至少会礼贤下士、拉拢汉族上层封建阶级和豪门大户,从而获得支持。而吐蕃人对于陷落后的河西人民则进行了残酷的蹂躏,汉、羌、回纥之丁壮者沦为奴、婢,种田放牧;“羸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河西人民日夜思归中原。 九世纪中叶,吐蕃国势开始走向衰微,灾荒连年,民不聊生,统治阶级为了争夺利益互相残杀,更加压榨百姓。唐文宗开成年间(836年—840年),唐使者赴西域时途经被吐蕃占领的河西走廊,途中“见甘、凉、瓜、沙等州城邑如故,陷蕃之人见唐使者旌节,夹道迎呼涕泣曰:“(唐朝)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这是大汉子民何等的悲怆! 唐使在日记中写道:“其人皆天宝(年间)中陷吐蕃者子孙,其语言小讹,而衣服未改”。 以后的唐武宗会昌年间(841年—846年)和宣宗大中年间(847年—860年),唐朝趁势收复了原州(治所在今宁夏固原市原州区)、乐州(治所在今青海省乐都县)、秦州(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等“三州”和石门、驿藏、木峡、特胜、六盘、石峡和萧关“七关”,极大鼓舞了陷落于吐蕃半个多世纪河西走廊人民。 (莫高窟壁画之“张义潮出行图”/来自网络) 作为当地豪强大户的张议潮(799年——872年)登上了历史舞台。 张议潮本沙州敦煌大户子弟,其祖山世代为沙州州将,其父亲张谦逸曾官至唐廷工部尚书。河西走廊被吐蕃占领后,当地人民遭受了空前劫难,吐蕃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稳固其脆弱的统治,大肆任用吐蕃、羌、回纥等族类为官,以暴戾方式统治人口占绝对多数地位的汉人;即使对于像张议潮这样的汉人豪强大户,吐蕃依然极尽压榨之所能,极尽羞辱之能事,更不可能让他们参与政治。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议潮等人利用各种机会读书习武,拿出自己被吐蕃盘剥后剩余的家产,私下里购买武器,吸收和收容在各次反抗吐蕃统治起义失败后的仁人志士,蓄积力量,期待早日推翻吐蕃暴政,回归大唐。 848年(唐宣宗大中二年),唐朝内外局势趋于稳固,吐蕃内部矛盾日甚,对河西走廊的控制日渐弱化,其驻守的将士也士气低落。张议潮见时机成熟,遂发动起义,率众驱逐了吐蕃守将,光复了沙州,即派遣使者,赴京师告捷。“众擐甲噪州门,汉人皆助之,虏守者惊走,遂摄州事”。 沙州光复而来,但同样是战略要地的凉州等地,仍控制在吐蕃手中,东道受阻,张议潮的使者,不得不迂道东北的天德军城(天德军,初名“大安军”或“天安军”,隶属于唐关内道之丰州,为西北边防军事要塞之一,治所约在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阴山南麓,是中晚唐时期唐朝西北较为重要的边防军事管理机构,但因面对的主要是与唐朝素来交好的回纥人,因此天德军驻军一直不多,也未能像其他军镇那样最后升格为节度使),向长安传递光复信息。 深受沙州首义成功鼓舞的张议潮又“缮甲兵,耕且战”,最大限度团结河西走廊各族人民,相继光复了瓜州、伊州、西州、甘州、肃州、兰州、鄯州、河州、岷州、廓州等河西走廊的十州。 (拙作之一) 河西走廊与关中平原之间的交通路线打通了,849年(唐宣宗大中三年)八月,张议潮派其兄张议潭和州人李明达、李明振,押衙吴安正等二十九人入朝告捷,并献瓜、沙等十一州图籍。至此,除凉州而外,陷于吐蕃近百年之久的河西地区复归唐朝。 河西走廊多年无所音讯,中原人皆以为其陷于吐蕃多年后,已然不复有华风,突然见到容颜未改、服饰稍异但满腹华采的河西之士时,整个长安都沸腾了。 喜不自禁的唐宣宗,特下诏令褒奖张议潮等人的忠勇和功勋,诏令说, “(张议潮)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窦融(公元前16年—公元62年,陕西咸阳市人,东汉初年大将,曾任张掖属国都尉、河西五郡大将军事等职。光武帝即位后,自行率多年自治之河西诸地归东汉,使河西统一于国家)河西之故事,见于盛时;李陵(?—公元前74年,甘肃静宁县人,李广之孙,西汉著名将领,曾率军与匈奴作战,战败后降于匈奴,汉廷因此夷其三族,李陵遂成为历史上颇具争议的人物之一)教射之奇兵,无非义旅”,派出专使前往沙州进行褒奖,擢张议潮为沙州防御使,拜李明达为河西节度衙推兼监察御史,李明振为凉州司马检校国子祭酒、御史中丞,吴安正等亦授官武卫有差。 当年十一月,唐廷颁布政令,在沙州置归义军,统领沙、甘、肃、鄯、伊、西、河、兰、岷、廓等十一州,以张议潮为节度使、管内观察处置、检校礼部尚书,兼金吾大将军、特进,食邑二千户,实封三百户。 那时候,唐朝国力衰微,连保卫河西的军事力量都难以满足,因此不得不将军政大权统统归于张议潮及其河西义军团队,并给与加官进爵以示恩宠,在当时的条件下,也属聪明之举。 (拙作之一) 河西光复后,吐蕃残余势力还占据着凉州,他们并不甘心失败,妄图卷土重来,遂经常以凉州为基地对张议潮所部进行袭扰,党项羌、吐谷浑残部等,也不断发挥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借着吐蕃的声威,对河西诸州百姓的生产生活进行袭扰与掠夺。 为了彻底解决河西走廊的安全稳定问题,861年(唐懿宗咸通二年)三月,张议潮命其侄张淮深率蕃、汉兵七千人克复陷于吐蕃的河西走廊最后一州凉州,并上表奏唐廷。 至此,陷没近百年之久的河西走廊和河湟地区悉数光复。 张义潮让我们知晓:河西走廊,对中原、对汉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汉武大帝开拓的疆土依然存在;意味着今之古都长安、陕西、四川皆为内陆而非边塞;意味着西域(新疆)与中原内陆联系的生命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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