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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话语(上)---皖徽文化碰撞

 zqbxi 2019-05-16

    注:安徽,皖,皆源于安庆和徽州两个地区,是安徽文化的代表,谁主谁源?孰重孰轻?在学者间或曰民间有一争!

  民间话语:韬楼汪公子与耘田农夫对话

(上)

韬楼汪公子:汪军,安庆市人,学者、作家、皖江文化研究会会长。现旅居加拿大多伦。

耘田农夫:徐玉基,徽州歙县人。

前言

    2007年9月,汪军先生因在《新安晚报》发表《徽皖大地上的儒风》的文章,引起黄山学人争议,认为有扬皖(安庆)贬徽(黄山)之意。故园徽州论坛以“徽州文化乎?徽皖文化乎?”为题进行讨论。此次对话由我与汪军为主,结果超出预料的圆满,短短一个月,有几十人参予,点击率破万。内容围绕徽州文化,结果皆大欢喜。

汪军感言: 昔嘉靖年间,王世贞率三吴文士百余人赴天都,与汪道昆为首的新安文人集团交流,可谓一时盛矣!此次我孤身一人,与诸君子黄山论剑,仍能感受到古风犹存,惜别之情常念。兹抄录此次对话,以作纪念,期待下次重聚于阳气回复的汉家遗民之节日——冬至,在黄山光明顶烹雪煮茶。

事隔两年后,2009年11月,汪军将此次对话整理,发表于新浪博客,并写按语:自古以来,中国儒家文化流派均发轫民间,孔学、朱子学、阳明学、泰州学、东林学、桐城学,莫不如是,凡庙堂供奉的,决非儒学。这是2007年中秋至国庆期间,偶上故园徽州论坛,以韬楼汪公子之名与徽州民间高人耘田农夫的对话,今天读来仍然有趣,故录之。

公子:在我的想象中,耘田农夫该是个世外高人,心静如水,身影与夕光共舞,思绪伴宿鸟齐飞,有空到我的西溪韬楼里坐坐,品品茶,话话桑麻。

农夫:感谢韬楼汪公子赏识。农夫只是村夫俗子一个,并非世外高人,一样地为五斗米折腰。

大概自小多磨难,小学毕业因家贫辍学务农夫,后来才走出徽州,对故乡一往情深,因而非常关注徽州的变化,喜爱徽州文化,同时也喜欢中华传统文化。日积月累,自感乐趣无穷,苦于无人交流,幸得在故园徽州网遇到无数知音,三生有幸。虽然与网友素不相识,仍感觉如多年故人,鼓励关心有加。我也不避才疏学浅,有感即发,受益非浅。兄愿与农夫交流,甚感欣慰。只不知兄所云“西溪”在何县何乡,遥想“韬楼”亦风雅之地,有心驰神往之感。山高水长,相见有日。遥祝中秋快乐,故乡望明月,天涯共此时。

 公子:感谢农夫现身。韬楼亦韬庐,地处西溪不疏园也。此地可望黄山,可风松溪,可浴丰乐。自民初荒废日久,苔藓遍布,渐成废墟矣。我辈复临此庐,暂借一用。

十多年前,放暑假时,有大学同学潘某某邀吾至其家乡歙县某村做客。此后,我在同学家中住了一个多礼拜,其间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最怪的事就是误入不疏园,撞见一老者,据卦象所现,此人疑似耘田农夫前世。

  农夫:夫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原来公子是郑村名人之后,令人肃然起敬。郑村历史悠久,名人辈出,文化深邃,民风纯朴,建筑精美,环境优雅,当可大书特书。农夫有暇,定当造访。清风明月,品茗观景,再向公子请教。

    注:歙县郑村东边有个西溪村,明清时代,文风昌盛,其“不疏园”建于乾隆初年,是一个很有园林特色的藏书楼,当时大学者江永来此讲学,戴震等一批学者来此听讲和著书,学术界认为这里是皖派汉学的发祥地。之后,不疏园后人又于乾隆年间经商发达,在不疏园附近为四个儿子建造了有名的善述堂、和义堂、善继堂、务本堂。其望衡接宇,气势恢宏,是规模宏伟、造工精致的徽派建筑。 汪世清先生有小词一首以纪:“西溪好,古巷有韬庐。读画敲诗时梦寐,池光竹影未模糊,旧迹叹丘墟。”) 

    公子:开个玩笑,农夫莫见外!不疏园是古徽州之门,韬庐是近世徽州之门,你我反正都带了钥匙,不急不忙,不慌不张,中秋赏月,冬至守岁,春节踏雪寻梅,玩个痛快尽性,不醉不归!不管古人今人,男盗女娼或是男圣女贞,无论童叟死活不分贵贱好坏统统邀来做客,一个一个点品,你我且吃酒且饮茶,羽扇纶巾,评头论足,好不得意!惟吾性情疏懒常常酣睡达旦,往往农夫唱罢才哈欠连天登场,有失礼之处见谅。

 公子:既到韬庐,不可不拜访韬庐主人仲伊先生。太平天国战火烧毁了古徽州文明,也烧毁了徽商的梦想,在不疏园废墟上,家学渊源的仲伊先生建造起有抱冲亭芙蓉池梅坪云起室嘉雨轩藕溪楼延年室的韬庐,这是一个象征,是徽州文明复活的象征,也是近代徽州文明崛起的象征。韬庐是近代徽州文明的母体,仲伊先生是近代徽州文明之父,不知农夫赞不赞同我的观点?

 农夫:公子所言,深蕴爱乡敬祖之情。徽州文化源远流长,不疏园与韬楼当为百花园中一奇葩,值此国学兴盛、徽州文化誉隆之时,公子当可大显身手,将不疏园文化发扬光大。想我农夫乃井底之蛙,所见所识有限,愿公子不吝赐教,以为幸矣。

 公子:在元胡的荒漠上建构的古徽州文明秉承的是朱熹的“道问学”传统,与陆王的“尊德性”传统不同,这也是南直隶学风迥异于王学重镇江西浙江的根本所在。民国时期的“婺源返皖”运动,安徽士子提出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安徽和江西的文化传统不同,且“婺源之于安徽,犹曲阜之于山东,中山之于南粤”,道出了朱子在安徽文化中的灵魂和原点作用。后世的安徽学术无不围绕朱子展开,明末清初的方以智梅文鼎,清代乾嘉至道咸年间的桐城派和皖派经学,莫不如是。当代皖籍大儒余英时去年获得了有史学诺贝尔奖之称的美国克鲁格奖,享有世界性声誉,他认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三部著作是《朱熹的历史世界》,《方以智晚节考》,《论戴震与章学诚》,所论述的也都是以朱子为核心的安徽学术。我注意到当代一些人士出于功利主义考虑,提出“黄山入浙”的口号,与民国年间的“婺源返皖”运动形成极大的反讽,这既是对安徽历史和文化的无知,也是对从朱子到余英时这么多光明刚健的安徽大儒的侮辱。我个人认为,真正热爱徽州文化黄山士子有两件事必须要做,一是尽快恢复徽州地名;二是继续锲而不舍地开展“婺源返皖”运动。 

了解了徽州和安徽学术文化背景,我们才能了解太平天国后近代徽州文化与明清徽州文化的区别,了解不疏园和韬庐在徽州文化两个阶段中所起的历史作用,在后面的话题中,我们将会探讨大儒江永和江门七子,戴震何以背叛江永和朱子,“江南大儒”汪宗沂对安徽近现代文化的影响,黄宾虹是不是新安画派等等。农夫先生,主旨已立,不疏园片瓦未存,韬庐亦在风雨中,但千年文脉气韵仍在其间流动,你我好好感悟,去除虚妄的,还有泡沫,只留下真。

 农夫:公子所言明清徽州文化与近代徽州文化的概念,农夫尚是第一次听说,不知有无在学术界形成共识.按文化发展的规律,此命题应该是成立的.文化固有的属性,例如创造性、继承性、地域性、融合性等等,在徽州文化中也应体现出来.随着时代的变迁,文化的内涵更加丰富.此题目大有文章可做,公子不妨以此为题,深入开拓,当有斩获.愿闻其详。文化的发展,虽然来自大众,但必有皎皎者进行总结升华,使之形成理论.公子所言汪氏学者,贡献不小,请予介绍,农夫洗耳恭听。

公子:农夫先生既然认同明清徽州文化和近代徽州文化一说,我们就可以继续向下讨论。首先,我对文化的物质层面不感兴趣,很多人津津乐道徽派建筑,觉得它是徽州文化的符号,但我们类比一下刚刚获得世界文化遗产的广东开平碉楼,那是一些出海谋生的华侨用自己的血汗钱在故乡建造的,大多废弃无人居住;还有著名的偷渡之乡福建福清长乐一带,田野里到处矗立着无人居住的34层高楼,多半也都是那些偷渡客寄回的苦力钱建造的,也许过了200年,它们又会成为一处世界遗产。看看开平福清的现今,就知道徽州和徽商的过去,风光背后的故事都是相似的。对于真正关注地域文化的学人,他着眼的应该是精神命脉——如何延续?如何转换?如何再造文明?

一个文化或一种文明都是有生命周期的,判断它优劣的标准是看它结束一个生命周期后能不能创造性转换,如凤凰涅磐。据我所知,徽州文明起码经历过了中原士族南迁前的山越文化阶段,东晋至南宋间的新安文化阶段,明清徽州文化阶段,近代徽州文化阶段。徽州文明是典型的可再生型文明,每个文明周期承上启下,既保持恒定的特质又随时代发展而变幻。我们从明清徽州文化到近代徽州文化,就体现了这一特点,有保留的,有改变的,有放弃的,有发展的。中国这么大,文明之所以延续几千年正是依赖于文明的再生和转化,真可谓此起彼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北宋时期,程颐程颢在洛阳目送杨时游酢南归,慨叹“吾道南矣”!金元时期,中原儒家文化毁灭于游牧铁骑,目之所尽胡语胡服胡俗。到了明代,“道南”的儒家文明随朱元璋义军北伐,百年浸润后,中原再现汉家春!

    话题还是回到不疏园和韬庐,商人汪泰安创办的不疏园,有讲坛,有图书馆,有教职工宿舍楼,他像不像一个私立大学董事长,比现在的大学更能体现研究学问的精神,而聘请的主讲江永则像大学校长,他邀请的教授既有皖派经学的郑牧,戴震,程瑶田,方矩,金搒,汪肇龙,汪梧凤,也涉及到桐城派的刘大魁,徽派篆刻的巴慰祖,还有安徽学政朱筠,有那么点“兼容并包,学术自由”的意思。韬庐的主人仲伊先生汪宗沂,更像一个不倦的传道者,徽州紫阳芜湖中江安庆敬敷,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在吴汝纶在直隶莲池书院讲学的日子里,汪宗沂是安徽学界供认的领袖,从黄宾虹到陈独秀都是他的学弟子,韬庐无疑也是弟子们心中的圣地。

 农夫:徽州文化的传承,确实与地域分不开。为什么徽人走出徽州故土难舍?中国人都有这种情结,而徽州人更甚。除了徽州大好山水赏心悦目,相对稳定的环境能够安居乐业,主要原因是徽州文化的魅力。试想当年,如要读书,别处有徽州这么好的条件吗?庠里遍地,名师辈出,传统优良。昔孟母三迁,无非找个好地方让孩子读书,徽州比较各处,恐怕还是徽州更好。

    回到公子的论点上来,中原文化带入徽州,徽州文化又回归中原,影响力虽不能涵盖全中国,但在以徽州为中心的大范围内,应该是极具影响力的。徽州文化的魅力,可能在于有辉煌的理论,著名的文宗,畅达的渠道。

    欢迎Laowutaia、新安老童生等参与讨论,农夫偶所见有限,愿意听各位高论。

  公子:我不赞同LAOWU“徽州文化中断走进历史”的说法,我之所以强调从明清徽州文化到近代徽州文化的蜕变,正是说明它的生生不息。蜕变后的近代徽州文化或可以另外命名,在空间上处于中国的“世界化”阶段,时间上处于中国的“现代化”阶段,所以它不可能局限于徽州一隅,它的影响甚至不局限于中国。 

    我们知道新文化运动领袖陈独秀是汪宗沂讲学安庆敬敷书院时的弟子,陈独秀是著名的文字学家和音韵学家,他的思维是属于朴学模式的,所以他反对宋明理学,反对“桐城谬种”。新文化其他著名人物——胡适是徽州人,他一生倡导的就是复兴乾嘉学派精神。而鲁迅周作人钱玄同都是皖派经学最后一个大师章太炎的弟子。几乎所有新文化运动著名人物都具有皖派经学的背景,他们把“同治中兴”时期经曾国藩倡导而统治中国学术界的桐城派拉下了马——这似乎是乾嘉时期“汉宋之争”的延续。

农夫:公子所言,农夫受益多多。吾以为徽州文化作为一个整体,可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是以学者为主流的理论开拓倡导者,另一个层次是以平民为主体的实践参与者,二者相得益彰。虽然学者流派之争此起彼伏,但最终要经过民众的认同与实践。学派的发展,也以天下大势的变化而有兴衰。孔学创立初期,是以冷寂,至汉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方兴盛起来。并非董仲舒号召力大,实赖合乎社会发展之故。千百年来,不能废止,至今尚有生命力。

 徽州文化的生命力何在?近日我读某村材料,发现一个问题。中国有句俗话“富不过三代”,而徽州许多世家历宋、元、明、清、民国而不衰,家境富裕,人才辈出。不能不说是文化的力量。

 徽州除地理环境优越,长期保持稳定外,一个重要因素是中原士子南迁,聚集徽州,形成了徽州良好的社会环境。大多数徽州人外出做官,经商,都将孩子留在徽州接受教育,这里有名师(读书人多),有安静稳定的环境,纯朴的民风,没有城市中的花花世界,所以在徽州读书的子孙,往往都能成才,而较少染上不良习气。

在这样的基础上,徽州学者倡导的朴学,就具有雄厚的根基,虽经大浪淘沙,终于大风吹尽始见金。 

   公子:就汉民族来说,严格意义上的地域文化指的是儒学地域化后的成果,所谓“月印万川”,“月”指的是儒家经典,四书五经或十三经;“万川”指的是不同地域。同一个月亮在不同的水中有不同的投影,而不同地域的学者对儒家经典的诠释也是不同的,以这种解读方式为内核形成的人生信仰,治学态度,人文气象,乃至风俗习惯,构成了地域文化的骨架和灵魂。

 徽州文化的灵魂是什么,是江戴还是程朱?二程的洛学朱子的闽学与徽州关系到底有多大?江永为什么要著八卷本的《翼梅》,梅文鼎是不是他的精神导师?果真如此,皖派经学的路线图是不是梅文鼎——江慎修——戴东原?果真如此,徽州文化圈要不要包含宣城,如大师宾虹老人所说的宣歙文化?如果承认徽州文化的灵魂是江戴经学而非程朱理学会损害徽州文化的伟大吗?为何乾嘉以来徽歙士子以“薄程朱”为新潮?戴震认为义理藏乎训诂和典章制度中,并认为朱子的理学歪曲了儒家经典,此说合理吗?皖派经学与新文化运动有渊源吗?与唯物主义有渊源吗?近世儒家三大学派——桐城宋学徽州朴学常州公羊学,曾国藩从桐城宋学开出了同治中兴和洋务运动,康有为从常州公羊学开出了维新运动和戊戌变法,陈独秀胡适从徽州朴学开出了新文化运动,此学统还在延续吗?

 农夫:公子所言“月印万川”,形象地形容了儒学文化与地域文化的关系。其实儒学刚建立时,也是地域文化,则是以齐鲁为背景的地域文化,但它的影响力遍及汉民族各地,深邃的思想涵盖各地域,加之历代朝廷推崇,遂成为“月”,指导了汉民族地域文化百川。

但“月”照的地域不同,则有了地域特色。这是因为儒学的宗师只提出了原则,而中国之大,地域之广,则不能用原则放之四海了之,需要细化、发展、充实,于是形成了各门各派。

 再则每个历史阶段,社会发展需要儒学与时代同步,这也是地域文化发展的动因。就我徽州来说,辉煌的明清时代,必然需要精神的升华与思想的总结,许多学者应运而生,试图找出徽州发展的规律,上升为理论,于是有了各种学说。这种学说是否具有徽州特色,不因学者本人的籍贯,而更应看此学说的基础。例如朱子的学说,我认为于徽学尚有差异。当代学者也认为(包括时下)朱子歪曲了孔学,以已之理解诠释儒学,失去儒学本来面目。

  公子:地域文化果真要登大雅之堂,而不是庸俗地为当下的政治经济甚至旅游服务,人们关注的还是其思想的传承,它能不能为现代人提供心灵的甘露和精神的慰籍。所以,真正热爱徽州文化的士人,有三个功课要做:一,持之以恒地读经。黎明即起,放声朗读,神清体洁,气象肃穆。二,钻研朱子的学系图和世系图,把他的《近思录》作枕边书随时翻阅。虽然有二程——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这么一个学术链条,但朱子毕竟是新安人,他给武夷山带去了什么?又给黄山带回了什么?三,扒梳江戴经学的传播路线,诸如梅文鼎与江永的关系,大儒江永和江门七子,江戴经学与扬州,浙西俞樾与江戴经学,汪宗沂与袁昶,汪宗沂与陈独秀,等等。我个人认为,只有认真做完这三个功课,讲起徽州文化来自然又是一番心境。

 农夫:公子所言极是,不读原著,不系统地读原著,很难谈徽州文化的学派渊源,学术精华,思想本质。但现在这些经典已束之高阁,徽州人尚且难见真面目,遑论他乡人。所以,现在大家谈的徽州文化,多为平民文化,如徽州风俗、徽州建筑、徽州三雕、徽菜徽剧等,至于朴学、经学程朱理学,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不知何物,只有屈指可数的专家学者在研究,这样就很难将徽州文化发扬光大。农夫是从人、口、牛、手、刀、羊开始,学习徽州文化。

农夫:(针对有网友提出“ 徽学是什么?天下没有人说的清道的明。”) 文化本来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它是指人类创造的一切物质和精神成果,所以到处都是文化。例如你上面讲的官员的炫耀,学者的功利,草根的情结,都是一种文化的表现形式。文化有先进的,落后的,还有腐朽的。每一地有每一地的文化,文化能促进一地的发展,也能束缚一地的发展。徽州文化近年日渐式徽,在社会经济中的作用自然削弱了。但在老百姓当中还是根深蒂固的。例如农夫村里的丧葬文化,祭祀文化,大有发展之势。

 公子:春秋时谚“礼失求诸野”,又云“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当文化浪潮退却的时候,当有识之士望洋兴叹的时候,随浪潮裹夹的珍珠和玛瑙往往遗落在海滨的泥沙中。在我看来,农夫还有许多这样来自徽州民间的高人就是这些珍珠和玛瑙。

    中国以大易为核心的儒家典籍如同犹太教的旧约,它实际上是一种宗教,比所有宗教更高明的宗教,是维系华夏的大本大源,几千年中国文化也由此而展开。昔方望溪因文字狱坐牢,即将被处死,仍在狱中孜孜不倦地研读三礼,同狱犯不解,方望溪笑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论朱子也罢,王阳明也罢,熊十力也罢,牟宗三也罢,都是在解读儒家经典中获得了新的感悟,生命又进入到新的境界,宇宙人生焕然一新。

徽州文化的最可宝贵之处就是它深深扎根于民间沃土的儒家文化,宋元时期的新安理学,明清时期的徽州朴学,都是发轫于徽州民间,而一代圣哲朱熹就如同犹太教史中的耶稣,他开启了迥异于上古和中古儒家文化的“新约”时代。在过去徽州的黄金时代,不读朱子书,不是徽人;不行朱子礼,不是徽人;不信朱子教,不是徽人。要做真正的徽州人,就请从阅读〈〈近思录〉〉开始吧。

 农夫:公子谬夸奖.农夫是真正的草根,清朝叫草民,现在叫百姓,所以我只知道一点平民中的徽州文化.知道的这一点皮毛,也是受徽文化的熏陶的结果。我们村有座石桥,非常精美,小时候我常常在那里看得发呆,想象先人是如何造这座桥的.那些巨石是如何砌上去的,那美丽的拱是如何做到严丝合缝的?桥头有座庙,庙里灵官菩萨后是一堵墙,墙上是一篇修桥的记,那一手毛笔楷书也让我钦佩不已。后来邻居一位老人告诉我,那字是他年轻时写的,笔是用笋壳扎的,头上放水中泡过砸成丝,最下面的字离地面只有一尺,是躺在地下写的。我的父亲也写得一手好字,其实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许多人都有满腹墨水.邻居的一位老人,整年与人说鳖,年复一年,有说不完的故事。大家也爱听,吃过饭没事,就去听他开讲,我知道的很多事理,都是来自于小时听讲。这就是徽文化的熏陶.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我后来到过皖西,那里就没有我们徽州这个文化氛围。

文化这玩意,不仅仅是用来搞钱的,那是体现了一方人、一个人的生活理念,生活情趣,做人根本的。  

    如果我们都以搞钱来衡量人生价值,又是另一种活法,肯定没有在文化氛围中活得滋润。上古的人尚且有《诗经》。

 农夫:徽文化和其它任何文化一样,是多元的,雅俗并蓄,有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汪公子说从读经认识徽文化,用哲人的易传解析徽文化;农夫说从识字学徽文化,用民间的遗存理解徽文化,其实殊途同归。其实这个徽文化,随着时代的发展,有些已经消亡了,有些已经冷寂了,有些已经落伍了,而有些则还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这一点在农夫村可以看出来.我曾发了两个帖子《四十大寿》与《魂归故里》,那就是徽州文化顽强的表现。在村里,人们都说,现在的人对祖宗就是重视。怎么重视,还是坚持徽州风俗。现在村里成立了丧葬乐队,把几十年前已快失传的音乐又整理起来。

 对老百姓来说,徽州文化中的那些朱子学说、朴学经学离他们太远,但他们不自觉地在实践徽州学说中的那些理论,事情真怪。殊途同归是有道理的。

    文化这玩意还有个特点,你越讲大道理,人们越不买账,但他的一言一行,都体现出一地文化的特征。即:我不说,但我天天在做。

公子:无论是新安理学还是皖派经学,给人的感觉总是威严持重有余,性灵活泼不足,虽可敬但不可亲,与现代人有些隔膜感。

    在新安理学与皖派经学中间的这一个时段,大约从晚明隆万年间至南明弘光年间,这近百年的时间,徽人的风貌迥异于之前和之后,风流自喜,自由明快。徽州府与南直隶上江流域的安庆府池州府太平府宁国府构成了一幅颜色鲜明的上江人文图画。在以留都南京为中心的各种文人社团中,上江士子始终是中坚力量,徽州府士子有汪显节,汪道昆汪道贯汪道会三兄弟,潘之恒,黄云龙,邵正魁,吴瑞毂,吴兆,金声,江天一;宁国府士子有梅鼎祚,梅郎中,沈寿民;太平府士子有冒辟疆,沈士柱;池州府士子有郑三俊,吴应箕,刘城;安庆府士子有左光斗,叶灿,方以智,方文,方启鲁,钱澄之,周歧,孙临,左国柱左国栋左国林左国材四兄弟,雷演祚。在这之前成弘年间徽州还有一个大学者程敏政,是篁墩人,与唐伯虎的科举案有联系。

农夫:公子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农夫佩服。有人研究了中国历史,认为乱世出思想,并举出战国的例子,中国的著名思想都是那时出的。因为那是一个思想充分自由的年代,诸侯忙于战争,人才确实难觅,顾不上去禁锢思想。思想家们在一个国家行不通,可以到另一个国家去游说,再不行,可以象孔子说的“道不行,浮桴于海。”老子到国外去。

 秦统一中国后,中国的思想长期处于万马齐喑的状态。朱子的思想虽继承了孔孟之道,但与现实相结合,可以说是孔孟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但因此引起的争议千年不断,最根本一点,是说朱子歪曲了孔孟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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