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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羡词里的东坡情结

 江山携手 2019-05-23
吴开荣/江苏宜兴
一次次翻阅历代阳羡词人作品,感觉其无不传承着东坡遗风,且影响弥深延及至今,这是给我最鲜明的印象了。从宋代蒋捷(号竹山)的“卜居自为溪山好,不是区区为买田”,明代沈晖的“麟阁功名拂袖还,解将玉带换青山”,清代陈维崧(字其年)的“……峨眉仙客,曾驻吾乡。惹溪山千载,姓氏犹香”,直到现代臧正民的“一自坡翁仙去后,荆溪千载驻春风”,从古到今,东坡大学士不知令多少文人雅士为之倾倒为之仰慕,心底总有说不尽的深情赞美。
看看古今著名词学家之评,便可从更深层次了解此点。清代刘熙载《艺概》中说:“……刘文房为五言长城,竹山其亦长短句之长城欤!”蒋捷词多承苏辛一路而有众长。晚清陈廷焯在《云韵集》中指出:“词至国朝,至追两宋而等而上之,作者如林,要以竹垞、其年为冠”。当代马祖熙先生则认为:“苏之神骏,辛之雄浑,迦陵之雄肆俊爽,可称鼎峙。”类似的评述还有不少,如词学大师唐圭璋、龙榆生,再如其他词学家谭献、吴梅、严迪昌等均作出了类似评价。故此,以陈维崧为领袖的阳羡词派为清词之“中兴”无疑作出了自己的应有贡献。
还是接着文章开头,围绕阳羡词笔与苏风苏韵的不解之缘,试作一番浅析吧。由于词人词作众多,仅臧正民先生《阳羡百家词》一书中就选列119位,词作达259首,本文只能从极小视角切入,以一斑而窥之。
(一)海棠之咏。闸口邵氏海棠园里那株西府海棠,乃是东坡所赠,其文化价值之高不言而喻。近千年来,虽历经风摧雷劈,而繁盛依然,一如坡仙之人生,越坎坷越灿烂,自然成了文人墨客膜拜的对象。作为成年后家道中落,人生跌宕起伏的陈维崧更不例外,他所作的《满庭芳》可谓别开生面。一是借物喻物,以“满院红绡,半缕半雪”、“嫩柳”、“桃晕”、“蜀锦”等状海棠之绚烂无比,具风流绝世之态。二是以物喻人。先写重睡杨妃之胭脂醉态,次写大笑之三郎(唐明皇)遂令乐师们“急管繁丝”,用高妙的演奏喻花开繁盛艳丽、蜂飞蝶舞之胜景,直把海棠写成了牡丹。“腹有诗书气自华”,陈词不惜笔墨尽情描摹,堪称佳词妙吟。此等竭尽夸赞,其实不就是对苏学士高贵气度的追崇么?民国“白雪词社”的蒋兆兰,晚年执教苏州东吴大学,他的《水龙吟》却又呈现另一番景象。词中尽管也把海棠比作沉醉的贵妃“妖娆莫比”,下片则把海棠以东坡爱妾朝云相喻,自有婀娜清丽天然之美。结句“奈东坡去也,年年花雨,洒相思泪”,卒章显志,与陈词自有不同,但崇敬之心当无所异。以“花雨”如“思泪”,表面看似海棠在追忆坡老,实非词人自己在追忆坡老么?
(二)杨花之咏。东坡先生《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是一首有别于豪放之风的婉词,有借“似花还似非花”之杨花,隐喻己身之不幸。而力持“寄托说”的常州词派理论家周济,以一阕《渡江云·杨花》追慕苏子之风,其形星星点点,其心充满幽怨,然又洒脱自在:“应笑人,舂粮几许?”不入“红窗画箧”。“休更惜,秋风吹老莼羹”,且无乡恋之忧,飘零又有何妨?兀自美美享用了一回东坡之旷达。周济的另一首《蝶恋花》同样是写杨花的,与他的《水龙吟》近似,“万转千回无落处,随侬只恁低低去”,嫁与东风,随缘而去更有仙风道骨;“烟里黄沙遮不住,河流日夜东南注”,不卑不亢,无意计较什么,即使卑微也奋然若东流之水奔向大海,真有东坡《蝶恋花·云水萦回溪上路》“更无一点尘来处”之超凡脱俗呢。
(三)步玉之咏。苏词《念奴娇·赤壁怀古》其名之盛流传之广。曹武亮,陈维崧表弟,与陈维崧名几相符,是阳羡词人之佼佼者。他所步东坡原韵的《念奴娇·同其年、纬云为南岳之游再用前韵》,亦堪可赞。上片由“溪明山秀”眼前之景而起,再以“好鸟啼晴,轻烟送暖,花落浑如雪”顺接,进而想及“行乐”者与“豪杰”之间应不相违。下片由“松风谡谡,天外清音发”,“准拟破除千万事”的豪壮雄心,可无奈“两鬓添华发”,又归于平和。今日山寺清光不可不赏,快扶正心绪,取一个“乐”字了得。词作虽没有写及宏大场景和事件,善拜坡仙为师,悟得此番心境,也属不易。另一首《水龙吟·杨花》词,作者李荃,乾隆时举人。此词在宏观上当然无力与苏词争胜,但也有可读处。如“助人离思”之“助”,“此心空碎”这“碎”,遣词十分精心,情与景浑然相融。下片“灞岸斜阳,渭城朝雨,半随流水”信手而来,又很好呼应了上片之“离”字,杀拍辅以天雨比离泪,也称得上佳妙。
(四)书院之咏。与闸口海棠一样,蜀山东坡书院也是词人们通常睹物追思、寄托情怀之所。以此为题材的吟咏不少,可见历代词人对东坡先生至诚至深有多敬仰。粗略算来,《古韵宜兴》中就有16首,仰高风者有之,叹残破者有之,杂陈其志者也有之,不一而足。这里以荆溪诗社老社长臧正民先生《满庭芳·谒东坡书院(用陈维崧原韵)》具体言之。该词的上片着重从“莺歌燕语”、“嫣红姹紫”赞美“烂漫好春光”,又有嘉宾莅临此处,校园少年发出朗朗书声,景美人欢,怎不满心愉悦神清气爽?下片开首“桄桹”一词,如平地响雷,尤为警醒。该词原指渔人结在船舷敲击以驱鱼入网的长棒,此处应理解为发出惊人的响声,催人沉思:东坡大学士为何“独恋吾乡”?陈维崧为何感叹“残碑在,独怜幽草,渐没古祠堂?”“今日骚人兴会”为何而心潮澎湃?是的,东坡先生虽已仙逝近千年了,但宜兴人世世代代深眷着这位伟人名士而情真不减。草堂早已修葺一新,手植海棠怒放依旧,《苏轼与宜兴》等文史书册先后出版,东坡风范更加溢彩流光,这难道不是对“清韵满华堂”的最圆满诠释么?
那么,阳羡词人何以有着如此深厚的东坡情结呢?其谜底自然也水到渠成了,答曰:旷达乐观的襟怀、亲民乐教的悲悯善行和汗牛充栋的高才,面对这样一位儒释道集于一身的大士,深表万分尊崇实在是应当而又应当的。不说秀丽的溪山风光,单说宜兴先辈中,如蒋之奇、单锡、邵民瞻等知名人物的真诚热情和大气儒雅,无怪乎东坡先生要感慨“眷此邦之多君子”呢!今天有这么多留传下来的故事、遗迹和诗词文稿为之作证。
如上所述,阳羡词人对苏东坡先生的深爱与盛赞,堪称五体投地一点都不为过。“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宋·蒋捷《虞美人·听雨》),“长堤外,何处雕旗画鼓。将军有力如虎”(清·万树《摸鱼儿·记渔人语》),从众多作品所隐含的创作倾向而言,真是枚不胜举,比比皆是,本文也只能择其一二罢了。的确,东坡之风自然渗入了词人们的骨髓里,沾灌于他们的言行举止和诗词文句,也难怪乎此处越发的文风兴盛,名人辈出了。
本文主要参看书目:
《阳羡百家词》(臧正民选注);
《苏轼与宜兴》(宜兴市政协文史委员会编);
《古韵宜兴》(木石村人选编);
《淬勉斋文存》(臧正民著);
《千首古诗咏宜兴》(宜兴建设局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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