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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海棠话苏轼

 木柳书屋 2013-12-26

 

 

动态山水图片 - haihai - zhangfenghai123hai的博客

 

邂逅海棠话苏轼

 
 
 
时间:2013年10月25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葛 芳
(转自:中国文艺网)
 
 

  热辣的天,我们继续在游走。

  从吴冠中的故居出来,径直去了闸口镇永定村。——苏轼手植的西府海棠,一定要去看一看。站在围墙外,一眼看到林散之先生所提的匾额“海棠园”,两边的楹联是沙曼翁先生所书“海棠千载好,天远万世荣”。两个当代文人的笔墨与宋代文豪苏轼的气息相融合,顷刻间让我体悟到时代一抹风流的愉悦感。

  酷暑中海棠枝叶茂盛,但乱蝉嘶叫,未免有些浮躁气,叶片也有些打蔫。海棠最美的时刻,应是在春天,工作人员从他手机里翻出所拍摄的视频。果真,烂漫的粉色笼罩了整个院子,融融曳曳一团娇,似朝云浅笑嫣然,东坡酒酣后开始笔墨情趣。花也俏,人也笑,气韵流淌,空濛灵动,一派天真自然,这都是苏轼钟情的。贬谪黄州期间,苏轼挥笔写下有关海棠的诗歌:东风嫋嫋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苏轼赠宜兴友人邵民瞻西府海棠花种,是元丰八年,那时他经历了黄州、汝州迁谪的人生境遇,又遭逢第四子夭亡,对官场已深为厌恶,人世况味也觉得淡到骨子里了。从他题写给邵氏的匾额“天远堂”便可窥见心态。天高皇帝远,再也不要来纠缠烦我,春阳苦短,且让我花下眠、酒中醒!匾额在内室高悬,颜色完全褪去,没有谁去补色,反倒好,还原了最真实的历史心态。

  苏轼是最可爱最有才华的中国文人,是最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这一点,谁也不会否认。在赣州采风的闲谈中,不少作家无意识表露了对苏轼由衷的赞佩。说他在书画方面的成就,他在文学上的造诣,他为政时的功绩,他是酿酒师、美食家、乐天派……他玩什么精什么,几乎是人间独一无二的人。就连林语堂,也以写苏东坡传为乐,觉得“若说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也是这话最能概括苏东坡的一切了”。

  苏东坡像一阵清风度过了一生,其中和宜兴的结缘,值得回味。

  先读那首《菩萨蛮》。

  “买田阳羡吾将老,从初只为溪山好。来往一虚舟,聊从造物游。有书仍懒著,且慢歌归去。筋力不辞诗,要须风雨时。”

  我想,一定是宜兴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好友蒋之奇、单锡的热情款待,让备受生活坎坷磨砺的苏轼找到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觉,所以他“买田阳羡”。——这四字也成为了高考学生必须掌握的知识点,释义为:辞官归隐。

  从陶渊明开始,中国士大夫文人大都有这样的向往,头戴斗笠,手扶犁耙,立在山边田间,当一个农人,当然他能做好诗,能吟咏,好饮酒,酒后酣然能月夜登城徘徊。林语堂点评说这是自然中伟大的顽童,也许造物主希望人应该就是这样一副面貌出现。

  官场蝇营狗苟,小人总是在不设防的状态下会捅人一刀。苏轼又是性格耿直的人,遇有不惬心意之事,就觉得“如蝇在食,吐之方快”,所以命运多舛。如今还是乘一扁舟,纵情山水——去那古木参天掩映下的芙蓉寺参禅感悟人生,抑或在东氿瞭望满目青山,看一碧溪水缓缓注入太湖,更为潇洒的事是汲水煎茶,“大瓢出月归春瓮,小酌分江入夜瓶”,一壶在手,风流云散。归去来兮,清溪无底。我似乎看见苏轼走在闸口镇上,赤着脚,挽着袖管,敞开袍子,不拘小节地和百姓讨论农耕、水利;清晨他又从丁蜀老街探出头来,拎着壶,原来是和制壶人漫谈了一宿。

  我尤其喜爱他率性而饮、飘荡人生的状态:“早发宜兴,饮酒一,醺然竟醉,置拳几上,垂头而寝,不知舟之出。问外究观风味,使人千载想象。”

  风雨如晦,不知何事萦怀抱。想我近日来也有小人诋毁,有愁雾萦绕,如今见了东坡居士,也应将种种琐碎放置云崖之外,且看无边风月。

  走了许久,倦怠,睡得早。只恐海棠没了陪伴,也会尽早入梦。早睡有早睡的好处,凌晨五点多,家人还是鼾声如雷的时候,我就双目炯炯了。盛夏炎热,但若吹到晨风,自然消散了溽暑烦闷之气。窗外鸟鸣啾啾,淡青天色恰到好处,坐书房,翻起宜兴文史资料《苏轼与宜兴》,于是有了写作的欲望。

  先手抄一遍苏轼的散文《入荆溪题》。“吾来阳羡,船入荆溪,意思豁然,如惬平生之欲。逝将归老,殆是前缘。王逸少云,我卒当乐死。殆非虚言。吾性好种植,能手自接果木,尤好载橘。阳羡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当买一小园,种柑橘三百本。屈原作《橘颂》,吾园若成,当作一亭,名之曰'楚颂’。元丰七年十月二日书。”

  苏轼写得酣畅,我抄得酣畅。

  风行水上,一片开阔。苏轼贬谪黄州后回到阔别多年的宜兴,一路心情是多么畅快!好几年前,他已经托好朋友同科进士蒋之奇在善卷洞不远处的张渚黄墅村购得一处田庄。但仍觉得“未足服腊”,又在友人邵民瞻帮助下,购得宜兴和桥滆湖边的塘头一处田庄,有百余亩。苏轼完成做好了卜居归老的心理和物质准备。人生一世,宦海沉浮变幻莫测,唯有求得自由的生活才是真正得道。“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也。”苏轼是最明白不过的人。

  平生之欲,要豁然,以坦荡胸襟面对人生厄运。即便在荒僻的黄州,他也如旋风中的羽毛找到最稳当的落处。“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清江左回,重门洞开,林峦岔入。”苏轼的随遇而安,是许多人心向往之的。其实他也是在经历了死里逃生的遭遇后深思人生的意义。他用亲切宽和的诙谐、光辉温暖的安然来面对外界嘈杂纷乱的一切。

  到宜兴,完全不设防的轻松、自然包裹了苏轼。他放松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大口呼吸。他还有一些小小的天真的矫情,说在宜兴终老,应该是前生注定的缘分。苏轼联想到了王羲之,那个袒着肚皮、躺着床榻上不修边幅的男人,说“我卒当乐死”。人生无挂碍,因为内心自在。屈原羁绊太多,因自己的美政理念没有得以实现而郁郁寡欢。《橘颂》一诗,咏物言志,表明他遭遇谗言后仍不改操守的气节。苏轼是通透的人,在儒道佛中自由游走,不得不让人敬畏。宜兴的山山水水,也敞开襟怀在迎接这个拥有顽童之心的大才子。

  闻名于世的苏轼作品《橘颂帖》又名《楚颂帖》,纸本,行书,信札一则,就这样诞生了。其文辞悠然,氛围闲适,兴起而笔随,展现了苏轼那时的心情从容、平和、放逸。其用笔沉着和缓、饱满、明亮,似乎在表明人生的污浊都可在荆溪水中涤荡开来,不足挂齿。

  凡优秀作品都是性情而作,无半点功利色彩,我不禁联想到他的《寒食帖》——在黄州凄苦环境中,他用老庄哲学来化解人生忧患,书写中追求的仍是笔调高妙与笔意的清远。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苏轼老年一直过着流放的生活——岭南颠沛、再贬琼州,抵达常州时已染病在身,一代文豪病卒于常州借居之所,没有回到他应当乐死的阳羡地。此等风流人物受命运折磨,元代书法家赵孟頫也忍不住唏嘘:东坡公欲买园种橘于荆溪之上,然志竟不遂。岂造物才尚有所靳耶?楚颂一贴传之后世为不朽,则又非造物者所能靳也?

  晌午。热烘烘的气流在弥散。懒得出门,也不想出门。用紫砂壶泡好阳羡茶,自斟自饮,忽然想到一趣事,苏轼喜欢牛饮,嫌紫砂壶太小,三两口喝光一点也“不煞念”,于是自制提梁壶。

  海棠在春天开放,已与宜兴的朋友约定了,要饮酒,赏花,看月,喝阳羡茶,人生有太多美好的事情等着,其他纷扰大可忽略不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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