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去高邮旅行,归途中小小地打了个盹,醒来朝窗外一看,居然已经抵达南京市郊的盘城! 看看时间,不过一小时。或许尚是半睡半醒,内心的恍惚久久无法拂拭,往事风起云涌,历历奔来脑海。 五十年前,从未出过远门的自己,乘着一艘简易航船离开都市和父母,到邻近高邮的农村插队。这种一般只在运河里航行的柴油船,船身窄小,吨位很轻,船舱里只有一排排固定的长条凳,人挤到难以插足为止。船行缓慢,舱内空气浑浊而恶劣。沿途又数次过船闸,形形色色的大小船只在窄窄的闸道里排着队,船篙撑来撑去,哨子在头顶上狂吹。这样的水路,足足走了两天一夜,才算抵达目的地。 我在那片土地插队十二年,每次返回城市,都是乘坐这样的木船,到了镇江,再徒步从码头赶往火车站。知青们肩扛行李,奔命般趔趄前行,唯恐赶不上开往南京的最近一班火车。赶往农村也是如此,在镇江下了火车便往码头飞奔,慢一步就买不到快班船票。其实,所谓快班船也就是早开几小时,免去在码头的凛冽寒风中久久等候的双重痛苦。 当然,如果有能力承受长途客车的费用,乘汽车回城会少受很多罪,一般清晨从县城发车,八九个小时便可回到南京。可是这样的“便利”,也是不堪回首,因为路况很差,正所谓“风尘仆仆”。中途司机下车吃午饭,所有乘客便连同大巴一起被锁进一所破院落(以免混进蹭车人)。那样的院落也是常在我梦境里重现:满地鸡屎,苍蝇扑面,狗们在争抢司机啃过的骨头。乘客们蓬头垢面各找地方蹲着,望眼欲穿地盼着司机快点放下他的筷子。乘坐长途客车,还有一个考验人承受度的,便是这个“盘城”。 不知是不是公路修到盘城,忽然变得狭窄,还是所有支道到了这里就汇成了一股,总之是车到盘城,几乎岿然不动,偶尔龟行,也只是寥寥几步。 过了盘城便是泰山新村,过了泰山新村便是长江大桥,上了大桥,就到了南京。 可是,我们每每困在这个离家咫尺之遥的地方,只能无望地体会啥叫“五内俱焚”。 十二年,我从少年到年近而立,饱受路途之苦。当我开始享受江苏的高速公路之便,出个门,已经不叫“远行”。连我当年一起插队的女伴,也经常呼朋引伴,开上一辆车,说走就走,跑到黄海边去踩文蛤,跑到宜兴大山里去看竹海。至于前往句容、溧水采草莓,摘葡萄这样的行动,来回一趟,都不耽误去幼儿园接孙子。 常常说,人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不是这次偶尔在车窗里看到了“盘城”的路标,我又怎么会蓦然想到了“通途”这两个字呢? 今非昔比。路长了、路好了,人间便像被施了魔法,天涯咫尺。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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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昵称37581541 > 《B座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