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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永成:张瑞图紧张、压抑、不安情绪在行草作品中的表达

 家有学子 2019-06-15

张瑞图紧张、压抑、不安情绪

在行草作品中的表达

——以其作品 《岳阳楼记》 为例

文/段永成

绝处逢生之张瑞图

张瑞图 (1570~1641),别号果亭山人,福建晋江(今泉州)人。张瑞图生活的年代,党派林立,互相倾轧。其中实力最强的两党是:以顾宪成、左光斗为首的东林党和魏忠贤拉拢各个反对东林党的人士而组成的阉党。

这两党之争,使明朝的社会越描越黑。曾有传言,两党之争后,很多官员整天提心吊胆,早上出门上朝前都慎重地跟家人作揖道别,害怕不能活着回来,如果晚上能够回来则摆酒全家庆贺,庆幸又多活了一天。

张瑞图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步入和终结官场生涯的

由于发愤苦读,张瑞图1607年殿试位列一甲第三(探花),被授翰林院编修。而后,张瑞图的生活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在京做官,为官最大的时候是礼部右侍郎;二是在福建晋江老家修养。非常巧合的是,他每次在老家修养的时候都是两党斗争比较激烈的时候。

张瑞图第一次回乡修养是1610年。这一年,朝廷内阁缺人,东林书院的顾宪成极力推荐颇有政绩的淮扬巡抚李三才入阁,结果遭到反对派抹黑漫骂,说“东林党”结党营私,东林党因此而起。于是不少士人心生惧意,不敢再与东林书院有瓜葛。此时张瑞图没有与哪一党有什么瓜葛,自然没有混入党争。1612年,张瑞图回京赴任,官复原职。

第二次回乡度假是1620年。这一年又是明朝动荡的一年:明神宗与继位不到一个月的明光宗相继离开人世。明光宗的死引发“红丸案”,使一批隶属阉党的官员得到惩处,可谓血雨腥风。张瑞图则又一次躲过党争。

1622年张瑞图回京,由于新的皇帝——明光宗的儿子明熹宗上任,很多官员得到升迁,张瑞图也不例外。

张瑞图第三次回乡修养是1624年。这一年开始,魏忠贤利用与明熹宗的关系而权倾一时,继而为“红丸案”翻案,使明朝的官僚系统弥漫着无尽的火药味。刚开始打击、毒杀的都是东林党人,后来凡是想予以打击的人都诬陷为东林党人而进行打击。

无独有偶,张瑞图又安稳地在晋江躲过了这一混争。1626年春夏之际张瑞图回京, 随后赴任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7月入驻内阁,竟然跻身于政府的最高决策机构。

至于张瑞图为什么能够游刃有余地躲避过党争的混乱场面并且能够官运亨通呢,有人推测是与阉党头目魏忠贤关系密切。但目前能找到的证据只有一个:1626年9月,魏忠贤在杭州西湖为自己建生祠(为活人修建的祠堂),张瑞图为他书写碑文。

正因为这个原因,张瑞图结束了夹缝中生存的官场生活,不过差点惹来牢狱之灾。1627年明熹宗过世,其弟明思宗继承皇位。1629年,明思宗开始对阉党 实行清算。清理过程中,明思宗发现清党名单中居然没有张瑞图的名字而质疑查办官员,查办官员说没有实际的证据。明思宗大怒:他帮魏忠贤的生祠书碑难道不算证据吗?于是判张瑞图下狱三年,后因为纳资赎罪而削为平民,免去牢狱之灾。随后张瑞图在晋江生活,直到1641年离开人世。虽然张瑞图因为给魏忠贤生祠书碑而遭到后世对他人品的质疑,但张瑞图毕竟是生活在一个政治混乱、需要在夹缝中谋生存的时代,没有刻意巴结阉党、更没有成为阉党的帮凶已属不易。

当然,更要肯定的自然是他的书法艺术。尤其是他的行草书,在明朝甚至在整个书法艺术史上也是独树一帜的。清秦祖永评价说:“瑞图书法奇逸,钟王之外,另辟蹊径。”《评书帖》也称:“明季书学竞尚柔媚,王(铎)、张(瑞图)二家矫积习,独特气骨,虽未入神,自是不朽。” 

再加上张瑞图相传为水星转世,将他的书法作品挂在家中可以防止火灾,所以喜欢张瑞图书法的大有人在,他的影响甚至延及日本。因此张瑞图也成了当时极具盛名的书法大家,与董其昌、邢侗、米万钟并称“明末四大家”。

张瑞图之《岳阳楼记》——锋芒毕露、紧张压抑

张瑞图是晚明最具有创造性的书法家之一,尤其表现在行草书的探索上。

说起他的行草书,最大的特色之一在于他的章法处理上:将上下之间字与字的距离压缩,将左右之间字与字的距离拉开,于是形成很明显的整齐的几竖行,可谓宽则可走马,密则不透风。欣赏其行草书,如远观觉得比较疏朗;而近距离观赏其中一竖行,则会明显感觉横线条异常密集,使人觉得压抑。似乎完全没有了二王体系中的有些书作那样闲雅、洒脱,也没有杨维桢行草书的野逸、徐文长行草书的奔放,反而显露着紧张与不安,似乎对应着张瑞图所处的紧张生活境地。

《岳阳楼记》 是张瑞图行草书中的精品:以名篇《岳阳楼记》为内容,以册页为其装裱样式(每页高29厘米, 宽16厘米, 共39页)。

张瑞图创作的《岳阳楼记》比较他的其他行草书,章法上有些改变:作品上下的字距稍微增大,整体较为疏朗。运笔的速度似乎也没有以前的急促,从容了许多。

这可能跟张瑞图的创作心态有一些关系,这幅作品写于“天启乙丑”年,也就是1625年,正是他第三次回晋江休假的时候。书写的地点是晋江“东湖之果亭” (为张瑞图所建),在这里,张瑞图经常与友人一道东湖泛舟戏水、果亭吟诗作书。在这段时间里,张瑞图远离了党争自然惬意得很,所以他在落款中这样写道:“书《岳阳楼记》后有余纸,而笔性未倦”。可见张瑞图书写这幅作品时用笔轻松从容,章法稍微疏朗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而在字法处理上,张瑞图的《岳阳楼记》也是与众不同。与 众 不 同 “矮 大 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01/ 一行中每个字的宽度基本一致;

02/ 字中的笔画很多随同横画向右上方微微倾斜,字形呈左低右高之势,如“进”、“赋”、“刻”等;

03/ 张瑞图一直在强调横画,甚至将其他的笔画也转化为横画来表现,如“歷”的撇捺、“文”的捺画、“乃”的勾画都被转化为横画;

04/ 字中的笔画紧密靠拢,尤其是横画紧紧的叠加;

05/ 原本连接各个笔画的细细牵丝也被张瑞图处理成粗重的线条,造成字中的线条更加密集。

总之,张瑞图在字法处理上最大的特色在于“紧”,这种“紧”给观赏者带来一种紧张压抑之感,正像是张瑞图在紧张官场生涯产生的紧张压抑的情绪表现。

张瑞图在用笔上更是别于他人:他的行草书喜欢运用尖锋。我们在欣赏《岳阳楼记》时就会发现,张瑞图习惯在一个笔画的起笔呈现“尖”的形态。众多锋芒毕露的下笔与出锋,再加上张瑞图痛快淋漓、斩钉截铁的快速运笔,使得观者不自然就带来一种急迫、紧张与不安之感,也许这也是张瑞图本身的人生写照罢。

再者,张瑞图的《岳阳楼记》中很难看到一般草书家惯常使用的圆转笔画。在笔画转折处,张瑞图经常取而代之的是“翻折”用笔。这种用笔方式使作品中呈现出一片方折之形,祛除了圆转用笔的“软媚”,棱角分明、力量强悍、骨气洞达。怪不得清代书法家梁巚这样评价他:“张二水书,圆处悉作方势,有折无转,于古法为一变。”

总之,张瑞图的《岳阳楼记》确实是非常奇逸,二王之外另辟蹊径。虽然在章法处理上稍显疏朗,但横画的紧接、侧锋的锐利、翻转的棱角、奇倔的字形、强烈的力感、动荡的气势都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为之一振,完全是一种崭新的审美感受。给观者以劲利茂密、酣畅淋漓之感,也恰好从另一个侧面展现了张瑞图紧张、不安的内心世界。

可以这样说,张瑞图的书法风格在晚明书坛上是别开生面、标新立异的,其创造力不容忽视。

以下为张瑞图《岳阳楼记》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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