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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文帝和景帝，就碰到了一个很难写的主儿——汉武帝刘彻。写历史人物，这种功勋卓著但污点也不少、个人性格色彩浓厚、感情丰富的人真是让写作者又爱又恨啊。爱的是可写的东西真多啊，恨的是要写的东西太多了。 汉武帝和始皇帝这俩相差一个世纪、两个朝代的皇帝，却被捆绑成“秦皇汉武”的组合。两个人也的确有许多相似之处：论功勋，始皇统一六国，行郡县、统一文字、度量衡、修长城、北却匈奴南征蛮越；武帝呢，深入匈奴腹地、破闽越破南越、开辟西南夷、凿空西域、开通丝绸之路，中国的版图空前扩大。论性格，两个人都不随和中庸，脾气很大，喜怒无常；论喜好，两人都喜欢巡游天下、封禅泰山，四处找“长生不死”的仙药。不过在感情上，始皇就不及武帝了，和始皇有关系的女人被提名的只有他妈，武帝呢光是女性长辈就有一个奶奶窦太后，一个妈王皇后，一个姑妈兼岳母馆陶公主。这仨，一个有才干，一个有手段，一个有脾气。他的后妃呢，首任皇后陈阿娇、二任皇后卫子夫，美人就更多了，什么王夫人、李夫人、钩弋夫人。
我在好几篇文章里说始皇帝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帝王符号，高冷、勤勉、好大喜功，所以他的故事只有工作。武帝就不一样了，他并没有因为工作而牺牲掉个人的喜好与爱憎，没事儿还要捣腾个音乐，写写文章什么的。大概是因为他比始皇多活了20年。 汉武帝刘彻，西汉第五位皇帝，高祖重孙，汉景帝之子。景帝共有14个儿子，刘彻排名第十。刘彻有一个霸道的姑妈馆陶公主，这馆陶公主作为窦太后长女，景帝的同母姐姐，非常受窦太后宠爱和景帝信任，说话特有分量。公主有一个任性的女儿陈阿娇，因为“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她也很为女儿的将来打算，那就是未来的皇后。她本想把阿娇许配给当时的太子刘荣，却被太子母亲拒绝。刘彻这时候只有七岁，公主问他愿不愿意娶阿娇做妻子，他认真地说：“如果我娶阿娇姐姐做妻子，一定要建一座金屋给她住。”他的母亲王夫人也欣然答应了这门婚事。从此，公主就在景帝和窦太后面前说刘彻这么好，太子怎么坏。很快，太子被废，刘彻被立为皇太子，他母亲也成了王皇后。 刘彻16岁那年，父亲景帝去世，他即皇帝位。这位少年天子，和他的父亲景帝、祖父文帝的谨慎平和不一样，他朝气蓬勃，满腔热血，恨不得立即施展抱负。而此时，大汉已经立了六十多年，天下安定富足却又显得保守陈旧，迫切需要一场变革来焕发这个王朝积蓄已久的活力。他崇拜儒家，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他的祖母窦太后，历经吕后、文帝、景帝三朝，锻炼了刚毅果断的性格。她目睹了文景两位君主用道家“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政策带来的富足，自然也是黄老学说的坚定拥护者。于是，她坚决地打断武帝的改革。做皇帝的前六年，武帝都活在祖母的影子下，年轻的心少不了郁闷和迷茫。
汉代陶俑人物，摄于陕西省历史博物馆 不过，武帝活了70岁，在位54年，这六年不过是他皇帝生涯的九分之一，这六年他可以慢慢学习，等待日后的一飞冲天。 在汉武帝之前，帝王们的称呼要么是庙号，比如商朝的，王的称呼为太甲、盘庚，更多的是谥号，总结一生功绩得失的称呼，像周文王、周武王。这两个号都是死去后活着的人给的，当然始皇帝是个例外，但是没办法他是第一个皇帝，可以这么任性。与这称呼相对应的便是纪念方式，从帝王即位那年为元年，然后是二年，三年…… 武帝别出心裁了一把，他也学着始皇，自己起个啥名，于是他创立了年号。他的年号还真不少，54年的帝王生涯中，一共用了11个年号，前面7个年号之间，每六年换一次，第7至第10的年号之间，每四年换一次。最后一个年号只用了两年，他就驾崩了。现在，我们随着这11个年号，来梳理一下武帝的执政生涯。
公元前141年，武帝登基，年16，有司建议说这新开始不能用一二三来数，要用上天一些吉祥的征兆来命名“元”，那么一元（第一个开始）就称为“建元”。建元六年，窦太后薨，东方出现彗星，光芒耀眼，这是天降祥瑞，于是武帝就改年号为“元光”。 这不仅是彗星之光，也是武帝自己独立执政的曙光。从元光元年开始，武帝开始大展锋芒。为了实现自己创新改革的抱负，首先就要广纳人才，一改朝廷老臣当政的局面。要知道，他的父亲和祖父重用的都是当年跟随曾祖父高祖皇帝打天下的那帮功臣还有太后的娘家人。武帝推行“察举制”，命令各郡各国向中央举荐“孝廉”各一名，即能孝敬父母，或廉洁勤政。后来还专门下发“求贤诏”来寻求天下有才有识的人，不拘一格进行提拔录用。这道诏书使他迎来了两位重量级的人才——董仲舒和公孙弘。 董仲舒历经文帝、景帝和武帝三朝，熟读儒家经典，知识渊博，三十多岁开始授课讲学，桃李满天下。武帝对他崇拜有加，亲自登门拜访，在路口下马步行以示尊敬，这个地方现在是西安的“下马陵”。董仲舒不仅改变了西汉自开国以来尊崇的道家思想，还改变了日后中国历史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汉武帝为了弘扬儒家学说，宣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中央政府的行事风格也由无为而治转为积极进取。
西安城内的路牌“下马陵”路牌 一直压在武帝心头的除了窦太后的干涉便是北方匈奴的侵犯。武帝执政的第二年就派张骞出使西域，了解匈奴情况联合西域势力，为攻打匈奴做准备。亲政后的第二年他就派飞将军李广率领三十万大军引匈奴单于出战。但是，这次军事进攻并未成功。元光五年，武帝废了当年“金屋藏娇”的陈皇后， 摆脱了姑母馆陶公主的牵制。出身低微的卫青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卫青，他率兵出上谷，到达匈奴人的腹地“龙城”，就是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的龙城。卫青的军队斩杀匈奴七百人，这是西汉对匈奴的第一次主动出击，极大地鼓舞了人心。要知道西汉开国之初，高祖亲自率兵攻打匈奴，结果陷入“白登之围”，此后大汉一直使用“和亲”来换取和平，忍气吞声六十多年。
霍去病塑像，图片来源于百度 匈奴在西汉北边，称“朔方”，为了纪念卫青这次对朔方战役的胜利，汉武帝改年号为“元朔”，这是武帝的第三个年号。 元朔元年，武帝继续发布“求贤诏”，在诏书中他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鼓励举孝廉，移风易俗，改革社会风气，天下有才之人皆跃跃欲试。这一年，他还立了卫青的姐姐卫子夫为皇后，开辟东夷为沧海郡。第二年，匈奴来犯，卫青和李息出云中，斩匈奴千余人，这便是西汉对抗匈奴的第一次关键战役——河南之战，收复河套平原，置朔方和五原郡。这一年，他下发了“推恩令”，所有封国侯国的封地不再仅仅由嫡长子继承，而是所有儿子共同分配。这些往日牛气冲天的蕃国变得越来越小，不可能再有实力威胁中央。第三年，他的母亲王太后去世，后宫外戚已经再没有可以牵制他的任何势力了。第五年，大将军卫青指挥六名将军共十万人出朔方攻打匈奴人，斩首一万五千人。武帝大肆封赏军功，对将士们格外偏爱。
这年冬天，武帝狩猎时打了一只“独角兽”，这独角兽五个蹄子雪白雪白，因而起名“白麟”，武帝为此改年号为“元狩”，还专门作了一篇《白麟之歌》来纪念这一次捕获神兽的祥瑞。这是武帝的第四个年号。 元狩的六年时光里，武帝接连发动了深入匈奴腹地的河西之战和漠北之战。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的外甥霍去病，这个少年天才横空出世，首次出战，斩敌三万，开通河西走廊，设武威和酒泉郡。漠北之战是最关键的一次战役，武帝的决心是给匈奴致命一击。霍去病和舅舅卫青各率兵五万，卫青围匈奴左单于，斩首一万九千；去病更加冒险，直捣左贤王老巢，斩敌七万。这一战，匈奴元气大伤，深居漠北；年轻的霍去病封狼居胥，封骠骑将军和冠军侯，成为当时和后世多少人的偶像。他点燃了大汉子民的热血，却也耗尽自己年轻的生命。漠北之战后第二年，这位天才的少年将军撒手人寰。这个时期，国家发行五铢钱，代替原来的半两钱。
失去了霍去病的汉武帝在汾水上得到了一只宝鼎，宝鼎是德政的象征，天降祥瑞，于是武帝就改年号为“元鼎”。这是他使用的第五个年号。这六年里，小事儿是中山靖王刘胜去世，他就是三国历史中刘备的祖先，刘备见人就说“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大事儿就是南边大汉平定了西南夷和南越，设置了14个郡， 在北边，分武威和酒泉，设张掖和敦煌两个郡，迁内陆百姓充实边郡，西域也纳入大汉版图。一句话，大汉的版图大到超乎你想象。
疆域扩大了，人民扬眉吐气了，武帝和始皇一样觉得自己功劳不小，当然也是为了昭告天下，武帝决定封禅泰山。他顺便把年号改为“元封”，这是他的第六个年号。也许是之前过于辉煌奋进，这六年就平静许多。 公元前104年，西汉颁布了《太初历》，这是我国立法上划时代的进步。秦代以每年10月为岁首，汉朝一直沿用。《太初历》改每年一月为岁首，还增加了24节气，现在我们也还是这样。为了纪念这部立法，汉武帝改年号为“太初”，这是他的第7个年号。这个年号只用了四年，从此以后的年号也开始了每四年一换。四年里，武帝修了一座建章宫，再次封禅泰山。同时，派人去东海蓬莱岛为他求取仙药。 太初第四年，将军李广利斩了大宛的王，俘获了王的汗血宝马，武帝为这宝马作了一首《西极天马之歌》，又改了年号为“天马”，这是他的第八个年号。这四年里，武帝巡幸东海，像极了始皇帝。将军李广利率军与匈奴右贤王战于天山，斩首万人。而与单于作战的李陵却兵败投降，武帝大怒，司马迁替李陵说了几句话，结果自己也受到了残酷的宫刑。
未央宫天禄阁遗址上的天禄阁小学，司马迁曾在这里查阅资料写《史记》 天马这个年号用了四年，武帝又改年号为“太始”，就是以正月为一年的开始，这是他第九个年号。武帝从元封开始不断巡幸泰山和东海，太初年间，太始年间也都是巡幸泰山，封禅泰山。太始年间，巡幸东海之时，武帝射下一只红色的大雁，为此专门做了一首《赤雁之歌》。 老四处巡游，封禅泰山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武帝又燃起了“征伐四夷而天下和平”的雄心壮志，专门改年号为“征和”，这是他的第十个年号。征和的四年里，他没有征伐四夷，反而对自己的皇宫开战。武帝迷信巫术，渴望长生不老，宫中也盛行“巫蛊之术”，一片混乱。武帝听信方士之言，因为巫蛊之事，处死了自己女儿，太子也吓得逃亡在外，皇后卫子夫自杀。整个皇宫，人心惶惶。第四年，陨石降落，武帝继续巡幸东海，封禅泰山，他已经很老了。 这之后改年号为“后元”，这是第十一个年号。后元二年，武帝将一幅《周公背成王》的画送给太尉霍光，示意霍光要像周公那样辅佐自己的小儿子刘弗陵做皇帝。霍光乃是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一年春天的二月，70岁高龄的汉武帝立7岁的小儿子刘弗陵为皇太子。四天后，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君王驾崩，在未央宫前殿入殡，下葬茂陵。他这一生尘埃落定，是非功过都由我们后人来说。
汉武帝茂陵，在今咸阳市五陵原上 太史公司马迁可以把项羽和吕后写入帝王本纪，写他们的功与过。对于自己这位当朝君主，他着墨更多的却是这位君王封禅泰山、巡幸东海、求仙问药、用事鬼神，读《史记.孝武本纪第十二》我内心多犹疑。东汗的史官班固倒比自己这位司马前辈客观的多，在他《汉书.武帝纪第六》中，用了大幅篇章描写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虽只是描写事实，读之仍令人荡气回肠：年少时满腔热血被后宫牵制、青年广纳人才，开拓创新；壮年时，主动出击匈奴、平定西南夷和南越，开疆拓土；老年封禅泰山、用事鬼神。你为他骄傲，你也为他唏嘘。
不明白为何汉武帝的画像中他总是被两个人扶着 图片来源于百度 武帝的祖父文帝和父亲景帝，甚至前面的高祖和吕后都奉行无为而治，给人民休养生息的策略。整个社会埋头发展，大家务实肯干，虽然经济上来了，但是文化礼仪却落后了。武帝不一样，他很看重文化艺术礼仪，于是独尊儒术、创办太学、祭祀天地、封禅泰山、改定历法、作诗作乐作文章。西周的礼乐制度在荒废几百年后终于得到了再次发扬光大。当时的长安城，应该是繁华而文艺多姿的吧？武帝不仅重文，他更重武，多次对外发兵，威震四海，扩大版图，令人热血沸腾。可是他的奢侈和自大，也让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最终消耗掉了“文景之治”给他积累的大笔财富。 班固说武帝如果学会了文帝和景帝的谦卑和节俭，那么诗书对他的称赞将无以复加。我自己在想，如果武帝做一个“无为而治”的继承者而不是革新者，他也与民休息，又会创造一个怎样的时代？或者，他可以在文化艺术上创新，但是不要对外发动战争，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
咸阳城内的“古城秦韵演艺团”正在表演秦腔，摄于咸阳 武帝和始皇虽然都是继承者， 但始皇继承的是一份“兼并六国、统一天下”的重任，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否则霸业前功尽弃。实现统一之后，他也由一个继承者变为开拓者，这份开拓前无古人，甚至没有模版可供参考，一切都要由他来开创。所以他50年的人生里，塞了太多天下大事，装不了儿女情长，也装不了喜怒哀乐。武帝继承的是一份积累六十年的财富和天下安定的格局，这份富足和安定让他有更多选择的可能，不论守成或创新，结果都不会太差。他，比始皇幸运得多，也快乐得多。 参考资料 《史记.孝武本纪第十二》 《汉书.武帝纪第六》 《史记.外戚世家第十九》 《汉书.西域传第六十六上》 《汉书.匈奴传第六十四（上、下）》 《汉书.卫青霍去病传第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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