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的风流才气与落魄人生

诗画创作或者把玩文物，是历代文人的雅趣；而男权社会中的青楼文化也存在已久，但无论如何，都只限于满足偶尔性私密的赏乐之需。

明代中晚期，玩赏狎妓的风气洞开，在众多文人身上显得尤为耀眼。

唐寅，字伯虎，年少时就因才高八斗著名乡里。他是苏州富商家庭出身，又与苏州名门望族的后代来往密切，文徵明、祝允明等都是他自年少时的好朋友。

读书进仕，是数十年寒窗苦读，学富五车的青年们大展鸿图的正道。

唐伯虎与文徵明一同赴京赶考，原本高中状元的他却一下子由人生的巅峰堕入低谷。

文徵明即便一生九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无缘高中，可因留下了德艺双馨的世代声名，广为当时至今日的文人称颂。

相较而言，昔日的伙伴唐伯虎，则变得放荡不羁，甚至一度装疯卖傻，惨淡维生。

故事得从弘治十二年（1499）二月关涉唐寅的那场史上有名的“科场舞弊案”说起。

任户科给事中的华昶，相当于现在的档案管理处的主任，上书检举这场会试的考官，李东阳、程敏政，传言李、程二人受贿“漏题”给考生唐寅、徐经。事关重大，满朝哗然，弘治帝亲自下令核查此事。

图1 唐解元像

许多史料都从不同的角度记录了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如《明史》中的《唐寅传》、《陈敏政传》、《选举志》、《明孝宗实录》等。案件审判结果：徐经入狱，程敏政辞官回乡，华昶贬谪陪都南京任闲职，唐寅被罢黜为平民服劳役（按：古代通过最低一级的考试成为生员的一律免除劳役）。

从史料的丰富详实，以及处决结果的严重性，可以看出当时朝野上下对泄题事件的关注度之高。对于年少才高的唐寅来说，原本满怀信心和抱负的读书人，无法走入仕途的正轨，这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但最大的打击莫过且名誉受损，并且很快，“科场舞弊”的罪名也传到了唐寅的家乡，盼望他荣归故里的长辈吴宽，特地为此事向其他官员为唐寅求情。这份信札现在就存在上海博物馆，从行文中可以看出他当时急迫的心情。

图2《吴宽致欧信札》 上海博物馆藏

做官是读书人改变命运、实现理想的正统道路。科场无缘，仕途无望，对起点甚高，少年以才气自负，且背负众望的唐寅而言，此案的审判结果，无异于斩断了他的生路。从此他性情大变，以消极抵抗的方式“破罐子破摔”，远离政治是非，游山玩水、流连于青楼、狎妓取乐、赋诗宴饮、书画唱和，一味以放荡快意为追求。

他同情那些有貌美有才华的青楼女子，因为她们和他一样，都不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他别无选择的境地，正给了他毫不回避与她们交往的理由。他为她们创作了很多诗歌与绘画，借着自己的名气与世俗社会的好奇之心，落魄书生青楼狎妓冠以“才子佳人”的美名。

他到底是如何的风流呢？诗歌里详细的记下了他狎妓的日常：

醉醉醒醒好几天了，“苦拈险韵邀僧和，暖簇熏笼与妓烘”（《唐伯虎全集·卷二·新春作》）；即便是和喜欢的女子分开了，也不忘写情诗抒发思念；他的情诗在今天读来，也足以让人脸红心跳：“云笼楚馆虚金屋，凤入巫山奏玉萧。”连缅怀的逝词都写的无比香艳：“残粉黄生银扑面，故衣香寄玉关胸。月明花向灯前落，春尽人从梦里逢。”（《哭妓徐素》）

图3 唐寅 《孟蜀宫妓图》局部 北京故宫博物院

既然科举之路永无出头之日，他便在彻彻底底的世俗生活里渐渐过得风生水起，他的风流才气和狎妓变得密不可分。这既是他的生活，也是他创作的源泉，最后竟成为他个人艺术特色的标签。他的很多与狎妓相关的绘画，也成为了个人独特的题材，家喻户晓，广为流传。

图4 唐寅 《李端端落籍图》 南京博物院藏

他叹息“官妓”们浓妆艳抹、争奇斗艳，空老了容颜，只为博取断送江山废主的欢心，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李端端落籍图》中，他改选幽默的典故为题材，旗帜鲜明的赞扬，敢于为自己抗争的风尘女子。从这些名迹可以看出他态度的转变，并非一味的哀叹自己的命运，也不是义愤填膺的抨击反讽旧有制度，而是逐渐表露出了对世俗生活的认可。

唐寅狎妓狂怪之癖，是仕途受阻的结果，以他的才气与名气，让狎妓变得具有了一种消极抵抗的意义，更增添了洒脱率性的趣味，一定程度上开启了明亡前文人世俗化转向的风气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