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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萌的文学梦

 安文书屋 2019-07-16

他躺下是渭河,站起来是渭北塬。

这位与水与渭河与渭北塬紧紧拥抱在一起融合在一起,身材胡须丛乱,身材精瘦,目光炯异的汉子,便是被人们称为文学搏击者的梦萌。他曾说文学是愚人的事业,是痴情汉和多情女的梦匶。人生如梦,文学如梦。他曾经跟我讲过,小时候他患过一场大病,巫婆要把他扔进城壕,却被母亲抱回家,唏希溜溜地活下来了。所以他从此便爱做梦。所以大半生总是迷迷怔怔常如梦状,所以又糊糊涂涂做起了枝枝蔓蔓的文学梦。他认为文学就其本质就是把这梦,把这潜意识的东西揭示出来,这是作家一生挖掘不尽的矿藏。我想这话是对的,不然他的笔名何以叫梦萌,他的书屋何以取名叫“多梦斋”,他创作的各类文学作品何以具有水一般如梦如幻的魅力呢!

我与梦萌认识已经有20多个年头了,那时我在咸阳报社副刊编辑部,他在数百里外的宝鸡峡水利工地,不断地寄一些诗歌散文通讯过来。他热爱文学,创作孜孜以求。几次想改行或到报社当编辑,或到文化馆从事专业创作,都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但他热爱文学创作的初衷和热情始终未改。苦苦地做着他的文学梦。日夜在枯燥无味的方格里跋涉,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中寻觅。

他终于成功了。近几年内,除了在报刊上发表大量作品外,还出版了长篇小说《爱河》,中篇小说集《绿太阳》,散文集《人生梦多》,报告文学集《大厦奠基人》、《命脉之光》、《世纪风》等,约100多万字。先后有10多家新闻媒体介绍了他的作品,有10多位作家评论家评述他的作品。陕西广播电台在黄金时间连播了他的长篇小说《爱河》,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把千万个建设者又带回到当年那如火如荼的宝鸡峡工地。大器晚成,在过了不惑之年后,他以新时期少见的水利题材,以恣肆豪放的超然之气,以浓烈的“陕味”风格,成为陕西文坛日渐活跃的作家,圆了他追求多年的文学梦。

梦萌原名梦耀省,生于泾河渭水交汇处的咸阳东北塬上,童年时代却没有泽及水的滋润,使他这棵幼苗长得干巴巴地廋弱,像“晒花”了的玉米杆儿似地纤细。

梦萌幼年丧父,青年丧母,中年丧子,崎岖坎坷的命运,多灾多难的经历,铸就了他顽强倔犟孤独深沉积极向上的性格。他爱书如命,读书成瘾。小时候每逢古会,他舍不得吃5分钱一盘的油炒粉,却用母亲给的5角钱买几本书,跑到泾河边一口气读到天黑才回家。为了读书他曾因拿走叔父一本古书而遭到打骂。中学时代,他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文艺体育,无不涉猎。在学校他办黑板报,自费创办油印小报。学校还专门为他举办诗作展览。在家乡,他主持跑竹马、演庙会戏、写对联、画壁画。读高中时,就在报刊上发表作品,因此而出名,也因此而招祸。文革中他被怀疑里通外国受到多次审查。这就是文学给他的第一束鲜花——枯涩而多刺的玫瑰。

当历史即将进入20世纪70年代,家乡父老在渭北高原演出一场大禹治水的活剧时,他和家乡父老一起来到宝鸡峡阡汧河大坝水利工地,拉土方、筛沙子、淘石头、浇铸混凝土。那朵苦涩多刺的玫瑰,终于有了现蕾开花的阳光雨露和土壤。他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又拿起笔做他的文学梦。晚上他通夜写诗作画,第二天就贴到工地。他在指挥部办简报、办广播站,组织文艺宣传队;他写新闻报导、写诗、写散文,自编自演节目。成为家乡一带颇有名气的笔杆子和“风流才子”。

水造就了梦萌。他一边在水流中寻找灵感,在水流中洗涤性情,又一边在水中苦苦营造属于自己的巢穴。

梦萌真正的文学生涯是从1988年开始的。此间他考入西北大学作家班,经过较系统的理论学习和文化氛围的熏陶,使他长期的生活积累和创作冲动,如江河奔泻,一发不可收拾。他写宝鸡峡,写渭北塬,写关中,写渭河在西安炭市街和边家村的临时住所,在西北大学小白楼篱笆下,在咸阳家中用阳台改装的“多梦斋”里,常常可以看到他时而像吃了安眠药一样低头纳闷;时而像酒兴发作一般如痴如狂;时而像老牛反刍似的喃喃自语。

  梦萌写作方法很特别,先不在格子纸上写,而是先在废纸背面上写很小很草,密密麻麻无天无地的草稿。之后又删改得乱七八糟,画上许多莫名其妙的标志符号。别人如捧天书,根本无法辨认,他却如有特异功能,过目数行,认读如流。顺了一气子7-8个小时不吃不睡,108天不出门,不下楼。不顺时就憋得在床上在沙发上打滚乱哼哼,如癫痫状。整整两年中,他就像浸泡在水坛中的一颗水枣,又如初入佛门的虔诚教徒,全身位全心灵的进入若梦如幻的境界。11万字的中篇小说《绿太阳》刚刚脱稿,又拉开长篇《爱河》的阵势。长篇写累了,又穿插写短篇,写散文,写报告文学。与此同时,他还主办一个行业的文艺刊物。是一家杂志专栏的特约撰稿人。繁重的大学学业完成时,门门课都是在90分以上。这种拼命三郎精神,博得西大中文系师生的称道。他常常陷入那激动人心的小说情节中不能自拔,以至忘了妻子儿女,懒闻人间烟火,不知有秦汉。当他有一天走出这一境界时,才发现一切都乱了,都变了。先是儿子夭折,继而家庭离散生活失去了正常的秩序,——文学回馈他的又是那一束苦涩多刺的玫瑰。

作家的生活环境,人生经历,决定了作家的创作对象。无论哪一位作家,都是要表现他最熟悉的生活和人物。在宝鸡峡汧河大坝上,他和民工肩并肩在“橡皮”路上拉架子车,脚蹬脚睡在麦秸地铺上,冒着呼呼的西北风,蹲在土壕里吃着大烩菜杠子馍,一块儿在如水的月光下海阔天空的胡吹浪谝。民工的酸甜苦辣就是他的酸甜苦辣,民工的愿望要求就是他的愿望要求,《爱河》的写作是作者的真情投入,生活投入。浓郁的生活气息,细腻的人物性格描写,谐趣幽默的乡土语言,激荡人心的故事情节,无不伴随着作者心灵的震颤和感情共振,使人明显感到流贯其中的作者自身命运活泼泼地跃动。

梦萌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接触的都是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他的作品也大多是表现平民百姓生活,普通人命运和生活的艰难。平民意识是他小说的显著特点。他用自己独特的审美视角和对生活的分析评判,塑造人物形象。长篇小说《爱河》中沈平与王淼的命运悲剧,中篇小说《绿太阳》中邱平山与银杏、红杏的爱情纠葛,中篇小说《夭折》中一个孩子,两个爸爸如泣如诉的感人故事,《装进棺材的忏悔书》里午进与阮晨30年间的恩恩怨怨等,都可以看出这一特征和走向。他的小说故事怪诞人物鲜活,情节风趣幽默,语言诙谐俏皮,具有陕西人“焉怪味”的独特风格。他常以近乎玩世不恭的农民式诙谐语言,着力刻画和塑造众多具有强烈老陕味的人物,使这些陕西乡党,栩栩如生的站在读者面前,久久难以忘怀。无论是《爱河》中的塌鼻子五叔、褚山猫、张狗团,还是《绿太阳》中的胡大顺、邱父、矮丰三、马满,或《天邪》中的天邪,《十八爷》中的十八爷,《古城墙下的哀叹》中的高谝,《宽宽的大渠》中的鹿娃,《路的裂变》中的王八,《此书即将出版》中的作家林一山*等等,他们的一颦一瞥一言一行,甚至说话的手势声调,都无不活灵活现的勾画出一个个老陕们的形与神。

读梦萌的小说,可以看到作家的心态始终表现得异常沉稳和超越。在严肃文学受到商品经济大潮冲击,日渐式微的情况下,梦萌没有失去一位严肃作家的良知和贞操。不写古逐旧,不写轶文野史,不写凶杀色情,而是把笔触深到眼前改革时代,深入到新时期人们心灵嬗变之际,将变不变,将离不离,将合不合,这一特殊层面。写他所熟悉而又普通的人和事。他写改革开放,以反当前流行的老套子,不用流行的旧瓶,装自己酿造的新酒。总是用独特的方式,多棱折射出人生的轨迹和生命的真谛。他也写爱情、写人性,但绝不以庸俗的性爱描写招徕读者。他的作品纯朴而干净。它所追求的是,靠凡人凡事的美学品味赢得读者。一句话,他走的是平实也是最难走的路。他要在严实中磨砺自己。这表明了作者对艺术所持有的见解,以及对之新作的神圣追求。相对于那些媚俗文学作家来说,梦萌算得上一条关中硬汉。相信他的追求是有崇高的道德价值和美学价值的。

梦萌的散文题材,大体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写水的,一类是写故乡亲人的。因为他对这些生活太熟悉了,他对这些人和物太有感情了,因而写得情真意真文真,毫无掩饰和忸怩。《悠悠古渡情》是写咸阳古渡的;《渭河风韵》是写渭河的;《游三峡》是写长江三峡的;《西府一洞天》是写汧河的;《彩色虹影》是写韦水倒虹的。一写到水他便有与众不同的独特发现,他以为水是有魂的。水之于梦萌已成为对象化的自然,成为美的理想和人格理想的象征。正如他说的,“水浇灌着我的诗心,我便是水,水便是我,我虔诚而执着地追求水的性格和风格”。作家赋予水既浪漫又现实的灵性,写出了水的灵魂,水的神韵,水的品格。作者的感情随着水鼓荡,让读者的心随着水之灵魂在大地上游弋,在水的诗情画意中沉醉。浓烈的感情,厚实的底蕴,勾起读者无限遐想与无穷回味。

近年来他主要集中一段时间从事报告文学创作,足迹遍布三秦大地,题材涉及社会各个领域。先后共发表出版5 0余篇。他的报告文学感情激昂,人物鲜活,既具有散文的欣赏价值,又有浓厚的时代气息。起到了为改革开放推波助澜,为经济建设鼓与呼的作用。如《奥宫之谜》、《水之魂》、《渭城曲》、《爱神赋》、《砖刻的勋章》等。有的为多家报纸转载;有的被多家电台连播;有的流传海外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

今年7月我与报社记者王治学采访他时,他正与市文联主席程海先生在他那8平方米临时家中海侃。旁边放着正在校正的报告文学集《世纪风》的清样。程海先生打趣道:“梦萌写报告文学是咸阳第一,激情昂扬,文采横溢,我甘拜下风。”梦萌自我解嘲地笑说:“写报告文学不是我的目的,为的是熟悉社会,熟悉生活,熟悉人物,为今后创作积累素材。论言论功底和艺术感受,我真该向程大师好好学习呢!”听说最近单位给梦萌分得一套单元房,他特意辟出一间做书屋,正式命名为“多梦斋”。我特意邀了几位文友,去向梦萌先生恭贺乔迁之喜,只见他正在书案前啃读世界名著。我们都被他书屋“多梦斋”名字吸引,齐声赞道:好名字!梦多情亦多,情多文必畅。梦兄梦多,想必又有大部头即将问世。梦萌忙站起来又是取烟又是让座,神情却如孔乙己分蚕豆似的自谦自怜道:“多乎哉不多也

梦萌告诉我们,前一向,为了创作,他暂时离开单位,说是下海,既没有捞到鱼虾,也没有被淹死。最近他将集中攻读一些名著,思考一些问题,使生活沉淀下来,然后写一部以安康洪水为背景的长篇《魔洞》和以社会热点住房问题为线索的长篇《房事哆来咪》,如果不受其他干扰,这两部作品将于1994年底完稿。届时他的创作将进入一个新的时期。

告别梦萌,告别“多梦斋”,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我的这位梦萌朋友不愧为一位文学搏击者,一位文学寻梦人,这个梦就是那束苦涩而多刺的玫瑰——棘手而芬芳!                             

1993年12月于《追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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