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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柯谱系学视野中的身体问题 艺术哲学 艺术档案

 置身于宁静 2019-07-17

作者:李 震  

摘 要:福柯的大部分著作都与身体构成密切联系。身体不仅是福柯谱系学的隐喻和象征,同时也是谱系学历史观得以展开的基础与轴心。文章从《尼采?谱系学?历史学》一文出发,剖析了身体在福柯谱系学哲学中的含义和地位,进而阐发了福柯谱系学视野中的身体风景对于美学的启示。

关键词:谱系学  身体 历史 审美
作  者:李震(1976 - ) ,男,复旦大学文学博士,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从事美学与西方美学研究。

  严格说来,“身体”在米歇尔?福柯(MichaelFoucault) 的全部论述中并不是作为一个范畴而存在的。目前大多数有关福柯的研究著作都会提及“知识”、“权力”、“主体”、“性”和“考古学”、“谱系学”这些据称是从福柯本人的论著中抽绎而出的主题,但很少会将“身体”作为福柯所要提出的基本论题来看待。就像路易丝?麦克尼(Lois Mcnay)的《福柯》一书所显示的那样,这本书主要讨论的是福柯论著中的“统治”、“自我”的问题,“统治和自我的观念囊括了福柯关于权力(power) 和主体(subject) 的最终思想,而权力和主体是贯穿他的著作始终的两个基本论题”[1 ] (P2) 。“身体”作为一个概念只是在书后的索引中可以找到。但是不可否认,福柯在谈论“精神病”、“临床医学”、“监狱制度”和“性经验”这些现象的时候, “身体”一直是这些问题得以展开的载体,换言之,福柯所研究的这些对象都需要也只能够在人的身体上得到显现,而福柯对它们的探究也就在某种意义上构成他对身体问题的思考。
然而这同时也给我们全面观察福柯笔下的“身体”造成了某种程度的不便。不夸张地说,除了以西方思想范式变迁和知识考古学理论方法为论说对象的《词与物》和《知识考古学》之外,福柯的大部分著作都与身体构成密切联系,但无论哪一本书都不是专门处理这个问题的,他毕竟没有留下如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 - Ponty) 的《知觉现象学》那样的“身体学”著作。在福柯那里,对“身体”的正面触及时有发生,读者可以从他的书中不时找到与之相关的言论。但必须承认,立足于这些零散的论说或者是力图从整体上概括福柯的著作所凸显出的对身体的热情,都不能为探讨 福柯笔下的“身体”问题提供坚实的基础和有效的 手段。这一困境迫使那些强烈关注这一问题的人 不得不回到提出这一问题的起点:福柯何以如此 密切关注“身体”问题?

  一、谱系学的含义
一般认为,福柯是一个哲学家,但同样得到承 认的是,福柯的著作处理的是历史问题,他的哲学 命题往往在对历史表面的层层剥落中演绎而出。
反复与历史进行对话构成了福柯创作的中心任 务,而对历史细节的缜密思考使关于权力、话语、真理乃至医学、监禁、性欲的哲学开始浮出海面。
尽管如此,福柯自己却认为,他所有工作的意义在 于现在。换句话说,他的哲学应是关于我们现在 的哲学。这一现象令人意识到:在福柯那里,“历 ? 1995-2005 Tsinghua Tongfang Optical Disc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史”并不仅仅等同于“过去”,历史不仅是“过去的 历史”,而且也是“现在的历史”。因此,在现实的 刺激下展开对沿续至今的行为或制度的历史批
判,才是福柯关心历史问题的全部目的。 正是在这一思想的指引下,相对于他在《知识 考古学》中加以总结的“考古学”理论,福柯在20 世纪70 年代所提出的“谱系学”(又译“系谱学”) 的历史方法就更加值得注意。而1971 年发表的 《尼采?谱系学?历史学》[2 ] (P379 - 405) 在此文的英 译者眼中,更是“典型地体现了福柯解说自己与这 些对其思想发展而言具有非常根本的意义的渊源 之间的关系的试图。就理解福柯的目的而言,这 篇文章的重要性无法低估”[2 ] (P379) 。
那么,究竟什么是谱系学呢?
福柯没有单刀直入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提到 了尼采。在福柯看来,他的谱系学的灵感来自尼 采,尼采的《论道德的谱系》成为福柯的思想前驱。 那么尼采笔下的谱系学是什么样的? 在这个问题 上,相对于尼采本人的叙述,他的研究者、法国哲 学家吉尔?德勒兹( Gilles Deleuze) 的解释较为明 确:“系谱学既指起源的价值,又指价值的起源。它既反对绝对价值,又不赞成相对主义或功利主 义价值。系谱学意指价值的区分性因素,正是从 这些因素中价值获得自身价值。因此,系谱学意 味着起源或出身,同时又意味着起源时的差异或 距离。它意指起源中的高贵与卑微、高贵与粗俗、高贵与颓废。高贵与粗俗、高等与低等———这些 是真正具有系谱学意义和批判意义的因 素”[3 ] (P3) 。这段话发表于1962 年。福柯是否从 中得到启发,不得而知。但福柯表现出与德勒兹 相似的敏锐:他抓住了尼采的“Ursprung”。这个词 尼采在多种意义上使用过:起源、出身、出现、来 源、诞生等等。中译为“起源”,似乎是想在一个广 泛的层面上尽可能地包容这些意义。而福柯注意 到了尼采在《论道德的谱系》序言中的微妙变化: 当尼采试图考察道德偏见的起源时,他用的是“出 身”这个独立的术语而并非以“起源”来表达它的 意思。福柯看出了尼采这一转变的蛛丝马迹及其背后的用心:尼采力图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他对“出 身”和“源起”二者的区别。在一本提出“谱系学” 命题的书中作出这一区分显得意味深长。福柯没 有同德勒兹一样在谱系学的意义上平等看待“起 源”和“出身”,而是直截了当地认为,正是对这两 个术语适用场合的严格区分显露出谱系学作为历 史分析方法的目的所在。
谱系学并不追求对事物起源的界说, “因为追 求起源是这样一种努力,它试图捕获事物的精确 本质、事物最纯粹的可能性以及事物被精心保护 的同一性;也因为这种追寻假定在这个充满偶然 事件和不断演替的外部世界之前就存在一些不变 的形式”[2 ] (P382) 。简而言之,传统历史学试图为 事物的产生寻找形而上学的本质,统一的历史形 态,仿佛一切事物之所以会降临尘世,都必然具有 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于是,人应该由上帝创造, 以此凸显人性的高贵与特殊,而人之起源亦决定 了人性发展的善的趋向。用福柯的话说,传统历 史学“看待先前所有事物的视角中都隐含着时间 的终结、一个已经完成的发展”,因而“这种历史学 家的历史在时间之外寻求支持,并妄称其判断的 基础是一种启示型的客观性”[2 ] (P391) 。搜集史 实,探求规律,进而以规律解释历史,编排事件,预 测将来,本是历史学家一般的工作,但这样做,在 明晰历史变动的逻辑的同时,也隐含了以逻辑优 先取代历史优先的可能。更加关键的是,为事物 发展寻求合乎正当性的解释,往往使人忽视了在 事物今天的面貌里可能蕴含了已经过去了的、其 他性质的人类行为所具有的潜在作用。事物的成 因原本是错综复杂的,有时单纯从事物自身的演 化路线着手,仅仅盯住事物本身有什么变异或者 是事物所赖以存在的那个领域中种种可能有意义 的举措,往往并不能确切地理解事物今天的存在及运作机制对于我们的价值和意义。而对于事物 本质精益求精式的探询事实上预设了一种前提: 任何事物都具有本质,而事物本质总是在其起源 之初即内化于事物本身,并在其今后的演化过程 中时时为它发展的方向寻找适当的坐标,事物今 天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本质的决定作用举足轻 重。但对这些,谱系学义无反顾地拒绝了。它根 本不承认对象的背后有什么先验的本质支撑,而 正是形而上学使历史学陷入对本质孜孜以求的迷 雾之中。谱系学拒绝了这种超历史的视角,它情愿脚踏实地地观察历史的每一个细节。于是,它 发现事物背后存在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这些事 物都没有本质,或者说,它们的本质都是一点点地 从外在于己身的形式中制作出来的”,而“在事物 的历史开端所发现的并不是其不可改变的源始同 一性;而是对其他事物的分解”[2 ] (P382) 。 谱系学的目的就在于彰显历史对象内部所蕴 藏着的来自“它者”的成分,并使其以“它者”的面 目出现。如何实现? 福柯提到了对事物“出现”和 “出身”的分析。在谱系学的视野里,历史对象因 为不具备稳定的先验本质而呈现多样化的形态。 — 5 4 — ? 1995-2005 Tsinghua Tongfang Optical Disc Co., Ltd. All rights reserved.
谱系学通过建立对象的世系,以交错的线索反映 构成对象的诸多要素,体现对象家族谱系的来龙 去脉。福柯形象地把谱系学展开的一种方式描述 为追寻对象的血统、出身,“追随血统的复杂进程 就是要将一切稍纵即逝的事件都保持在它们特有 的散布状态上;它将分辨那些偶然事件,那些细小 的背离,或者反过来说,那些完全的颠倒、错误、虚 假的评价以及有缺陷的计算,而这一切曾导致那 些持续存在并对我们有价值的事物的诞 生”[2 ] (P385) 。对对象出身的刨根问底必然“动摇 那些先前被认为是固定不变的东西,碎裂了先前 认为是统一的东西,显示了先前被想象为自我保 持一贯的东西实际上有着多样化的性 质”[2 ] (P386) 。换句话说, “要确立这样一个对象的 出处,就是要追溯那些已被结合而构成对象的外 来形式”[4 ] (P57) 。
在谱系学的严格审查下,历史对象越来越难 以维持一个纯粹的面目。不仅如此, “由于在不间 断的连续性中寻求血统是错的,我们就应当避免 将出现视为历史发展进程的最后一个阶 段”[2 ] (P387) 。道理很简单,既然任何事物都无法 在事实上证明自身曾具有纯粹的起源、纯粹的开 端,那么“每一对象都将必然是从其它元素遗传下 来的元素,因为无论最终选择在哪一点上来考察 所给予的元素,我们都应能发现该元素得以源出 的更为古远的某些元素”[4 ] (P57) 。而标志着历史 对象出现的,正是在各种不同的历史力量的驱使 下的诸多事物的构成成分,通过一个冲突的场所 所发生的相互碰撞、融汇、交叉乃至支配。照福柯 的意思,通过冲突,“谱系学寻求重新确立各种不 同的隶属机制:不是意义的预测力,而是危险的支 配游戏”[2 ] (P388) 。冲突着的诸多力量“并不属于 一个共同的空间”,这进一步使任何历史对象的出 现呈现为彼此相异的力量共同建构下的结 果[2 ] (P389) 。
这样,谱系学作为观察、分析历史的方法就具 有了两个主要目标:追溯历史对象的血统和出身, 同时标示出对象得以出现的原因,也即当对象之 所以成为对象时它的构成要素中所蕴含的各种力 量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在这个意义上, “人 们一致认为,谱系学显然与知识有关、与权力有关,而且很可能首先与身体有关”[5 ] (P418) 。路易 丝?麦克尼也同样坚定地相信:“从系谱学分析的 观念中产生出权力与身体的概念”[1 ] (P94) 。从前 文的分析不难看出,谱系学在揭示历史对象得以 产生的缘由时,就已自觉地将各种力量因素之间 围绕着对象而展开的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作为阐 述的目的,因而,福柯的研究者斯科特?拉什与路 易丝?麦克尼都认为谱系学与权力分析密切相关, 可谓言之凿凿。事实上,对权力的论述已成为学 界公认的福柯论题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那么“身 体”呢,身体何以与谱系学结下不解之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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