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 道
帝尧陵见于山东郡邑者，凡三。而史牒事证，的然可据者，唯濮之竹林寺为最著。盖《史记》注，即以为尧葬济阴成阳矣。吕不韦又云：“尧葬谷林。”皇甫谧谓“谷林即成阳也。”《汉地志》：“济阴郡成阳县，有尧塚，雷泽在其西北。”杜佑《通典》“濮阳雷泽县，即汉成阳。”而郭缘生《述征记》云：“尧塚在雷泽东南。”其说皆与《史记》合。则尧陵当在濮境无异。且尧父帝喾墓在濮阳顿邱，其母庆都墓在成阳灵台。见于《皇览》及郦道元《水经注》及欧阳公所录灵台碑甚详。而偃朱故城今名朱家阜者，又丹朱之所藏也。族藏之礼，上古无有，而情则然也。尧从父母，子朱以尧，盖理势之可揆者。无人墓碣必有所据。则竹林本谷林遗址，其为尧陵也盖无疑矣！彼其在曹与东平者，虽志载其名，官秩其祀，求诸左验如前所云者，蔑之闻也。岂当时谷林之事既襄，而旁近居民取其遗衣、弓、剑藏之，以系其考妣之思也耶！然而世远不敢质言矣。
皇明嘉靖甲辰巡按监察御史莆阳郑公观风至濮，诹询故实，慨想遗踪，若曰：“修葺帝王陵寝，迩来明诏屡颁，凡我臣工，所当祇奉，无敢失坠，是故，弗嫌与东平并祀也。”乃转行我司，订正讹称，封崇夷陇，拓其其区宇，护以周坦。仍取佛堂之弘壮可因者，撤而新之，以为享献之所。田有定额，祭有常期。凡诸轨物，罔不簿正，遂使圣帝体魄之藏晦于数千百载而显于一旦，可谓盛矣，既又虑其久而或湮也，复托二三君子具其颠末，需言于道，以文诸丽牲之石。道惟昔之论尧舜者，曰：“我忘天下易，使天下忘我难。”窃以为此非知圣人之尽者也。圣人之所以异于人者无他，无为而无不为而已矣。无为者，道心之微，圣人之所以藏诸用也；无不为者，人心之危，圣人之所显诸仁也。显斯危，藏斯微，精而一也，斯谓之允执厥中。中也者无他，无为，而无不为而已矣。方尧之在位也，居衢室，隐精神，宛心约志，以从事于无为。笃恭而王天下，不施智力而万国平。盖尝立于棂扉而云生牖，坐于华殿而松生栋。云行雨施，品物流行。诚昔人所谓范围易简，权舆清净者也。夫何为哉？然而未尝不为也。钦若历像，而日月星辰顺其轨，所以事天也；克明峻德，而族姓万邦致其和，所以事人也；洪水咨，而六府三事歌其叙，所以事地也。而且占占慄慄，日甚一日，竹帛有铭，杆柈有戎，建进善之旌，置敢谏之鼓。咨刍荛以成勋，收困穷以广德，而又伐宗脍，攻丛枝，劘有唐于丹浦，屠长蛇地洞庭，射十日于青邱，杀窫窳于桑林，诛凿齿于畴华，戮九婴于凶水。凡所以立三极之道，除天下之害，通庶类之情，垂万世之利者，固已无所不用其极矣。迨夫勤倦耄期，会阨九六，通变宜民，举舜而禅之位焉。宜若履脱黄屋，担驰苍生可也。方且暨舜修壇于河，沉壁于洛，升首山，道河渚，遇五老，受图书。归而赏侯伯，封呙弃，进禹皋，诛四凶。盖亦莫非存心天下，加志穷民之事。其最后也，乃复有成阳之游，而始就谷林之木焉。呜呼，圣人忧勤惕励之心，真所胃没而后已者矣！夫自其无为也，匪惟圣人能忘天下，天下亦且忘圣人乎。击壤老人所谓“作息饮食，帝力何有”者是也。夫自有为也，谓圣人之于天下，与天下之于圣人，何尝一日而相忘哉。善乎，孔子之言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言乎其无为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文章，言乎其有为也。执中之妙，尽于此矣！昔商之祀成汤也，颂其日跻之敬，周之祀文王也，颂其不是之纯。是皆发圣人之蕴奥，所以仰祈顾歆焉耳。今也圣 聿新，灵爽如在。小子不敏，敢附诗人之意，敬述所闻，荐之祠下如此。且再拜稽首而为之颂曰：粤若稽古，圣帝放勋。其仁则天，其智则神。神以藏心，无思无为。用显诸仁，成功巍巍，格于两间，立乎三极。谁其尸之，不宰之力。曰危曰微，同出异名。惟精唯一，允执厥中。是惟道源，帝握其纪，仰承羲昊，俯开姚姒。乾元用九，天德出宁，知存知亡，大器为公。位则不有，道未尝息。二十八载，广运如息。神徂圣伏，白云帝乡。四海同悲，其何可忘。顿邱在左，灵台在右。郁郁谷林，是正邱首。闷千百稷，显于我明，细钜在左，中台之英。豸虫经之，藩臬营之。奕奕新庙，濮人成之，香币有常，笾豆有践。载报载祈，皇鉴不远。敷卨五典，相弃三农，富我教我，诱我民衷。始于一邦，终于四海。大哉皇仁，惟倔万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