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国禧：教育是对灵魂的唤醒

新中国成立以来的长治教育史上，缑国禧是一位标杆式人物。

即使在他卸任长治二中校长17年后的今天，他的教育成就与教育理念依然被关注。他用一位师者的智慧、才能、思考、探索，创造了一个属于长治教育的黄金时代。

缑国禧担任校长的20年中，二中每年都要向全国高校输送大批优秀人才。上世纪80年代末，二中已在全省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90年代继续策马狂奔一骑绝尘，赢得了国家教委、省教委以及同行的认可。1994年被省委、省政府命名为全省普通中学中唯一的省级文明单位。长治二中也因此一度成为长治教育，乃至山西教育的一张名片。

在教育事业步入新时代的今天，回顾缑先生的教育思想与理念，总结他独特的教育经验与方法，对于推进当下教育教学改革，真正实现素质教育，为国家和社会培养各类优秀人才，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退休17年，缑先生有6年参加了山西省示范高中评审工作，有3年参加了山西省教学改革指导工作，并且撰写了150多万字的七本教育专著。所以，当记者辗转联系到缑先生时，明显的发现，他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当下教育，并且一直都在思考；他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许多观点今天听来依然振聋发聩。

缑国禧先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我是1953年来到长治二中读中学的，一晃，六年期满，考取了山西师范学院(今山西大学）数学系。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让我转系，我不同意。母校长治二中的领导知道了这事，就捎信来让我回来教书，我几乎没多考虑，就回来了。

在二中，我当了14年数学老师，又当了10年教导主任。

1983年6月，地委组织部门派人来宣布我担任校长，让我表态。我说：“领导信任我，我就试试看，当上3个月，如果大家不欢迎，我就自动离职，还教我的数学课。”

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当什么校长，突然宣布，让我诚惶诚恐好几天。

校长怎么当？一些名人在传记或回忆录中常说，我在某某学校受到过良好的教育。良好的教育——我觉得这就是教育工作者的最高理想了。若干年以后，如果学生说，当年我在长治二中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这就是长治二中最大的荣誉了。我想，能给学生良好教育的学校是什么状态呢，我们认为，第一种状态是“三有”：有爱读书的校长；有爱教育、爱学生、爱读书的老师；有会学习、会思考，全面发展的学生。第二种状态是“三特”：学校有特色、老师有特点、学生有特长；第三种状态是“三园”：学园、乐园、花园。学园让他们获得真才实学，乐园让他们快乐地学习，花园让他们受到美的熏陶。

但是从哪里入手呢？在充分调研并征求各方面意见后，1984年春，学校出台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基础教育抓基层，长治二中“三抓两改”实施方案》。“三抓”，是指在老师队伍中抓青年老师，学生队伍中抓后进学生，在年级段和学科上抓起始年级段和起始学科。“两改”即改革课堂教学，由注入式转为启发式；改革学校管理，向人性化管理靠拢。

五年之后，二中“火了”。山西省重点中学教育现场会在二中召开，太原市教育局组织了70多位校长来二中举办培训班，《中国教育报》头版头条报道长治二中的办学思想，省内外许多中学组织教师成群结队来二中参观。

面对如此状况，二中人都很不安，学校每天乱哄哄，怎么办？！我对老师们说：“我们关起门来办学，否则，我们会颗粒不收。”

二十年校长生涯，德智体美劳，酸甜苦辣咸，有成功，有失败，有经验，有教训，有欢乐，有苦恼，这一切随着时间的远去，都越来越淡，似有似无了。但是，根深蒂固的几个教育思想，却愈来愈深刻，愈来愈强烈，愈来愈铭刻在心，这应该就是教育的灵魂了。

第一个思想：校长是什么。

首先要搞清楚校长不是什么。其一，校长不是官。学校无官，如果把校长当官来做，那就糟了。其二，校长不是老板。老板是挣钱的，校长是教书育人的，这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码事。其三，校长不是外交家。校长要基本待在学校，屁股要坐得下来，读书、听课、教研，心想大事，立足小事，一般的对外事务应由分管校长办理。其四，校长不是管家。婆婆妈妈，事无巨细，学校越管越乱，最后怨声载道。

校长是什么？校长一是学校的舵手，二是学校的老师。舵手，就是掌握办学方向的人。“教育即生长”，就是让学生生长成什么样的人，这是校长的事情。所以，校长对学校的领导，首先是教育思想的领导，其次才是行政的领导。校长是老师，谁的老师？答，老师的老师。什么是老师？“智如泉涌，行可以为表仪者，人师也。”这是汉代韩婴的话，价值千金。对老师的要求就如此之高，校长是老师的老师，那又该是什么标准呢？没有标准。我想，他应该是人群中的精英。所以，我的态度是，管别人先管好自己，夹住尾巴做人，夹住尾巴当校长。

作为校长，要有一种影响和改变教职员工心理和行为的能力，这种能力叫影响力。通过权力去影响别人的，是权力性影响力。通过威望去影响别人的，是威望性影响力。校长是离不开通过权力去影响教职员工的，但具有最持久、更坚实效果的，还是威望性影响力。威望、威信和声望，这是校长最重要的实力，它来自于何处呢？其一，来自于校长的知识、能力和素养。其二看你校长是否强者、能者和善者。其三，看校长有没有亲和力、感染力和震撼力。其四，看校长是否尊重人、宽容人、诚信待人。

做校长，我给自己内定了四个愿望：一是做一个大家不讨厌的校长；二是做一个大家喜欢的校长；三是做一个大家不愿意离开的校长；四是做一个让二中校史上留下点痕迹的校长。回顾往事，我觉得自己努力了，也用心了，但不成功。原因何在？我的修养、涵养、学养、素养，总体效果一般化，还不够优秀。

第二个思想：没有爱，就没有教育。

老师关爱每一个学生，让学生在爱中成长，这是学校教育的主旋律，只有在一个充满爱心的校园里，学生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比如，亲情之爱。学生离开父母亲，来到学校，如果能体会到深厚的亲情之爱，就会心情愉悦，这是学生成长很重要的环境和条件。

比如，理解之爱。老师要理解学生，理解他们的基础、愿望、潜能、缺点和错误，这些都是成长的必然。

比如，尊重之爱。老师尊重学生的个性、爱好、人格，尊重学生的要求、选择、建议、看法，一句话，就是做他们的朋友。

比如，信任之爱。对每个孩子都要信任，通过语言、手势、动作，让学生信任老师，鼓励孩子们克服困难，努力上进。

道理很简单，老师爱戴学生，学生才会爱戴老师，从而喜欢上老师的这门课，继而喜欢上老师教的这门学科。师生关系就是教学质量，每一位老师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表扬、鼓励、赞赏是爱，批评、指责、惩罚也是爱，如果不是这样，就不是完整的教育，或者说，就不是健康的教育。

第三个思想：构建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

以学生为中心，这应该是教育的本质。

其一，给学生学习的机会。老师给学生最珍贵的不是知识、能力、素养，而是机会。什么机会？就是想、看、问、说、交流、争辩、表现、选择、自主的机会。老师呢，是设计者、是指导者、是帮助者，这比倾盆大雨的“满堂灌”，对老师的要求要高很多很多。

其二，以学生为本位。在《论语》中，“学”字出现了56次，而“教”字只出现了7次，所以学生是学习的主体。构建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就是要培养学生敢想、敢说、敢争、敢辩，敢于怀疑、敢于否定、敢于评判，不唯书、不唯上、不盲从的理性精神。以学生为本位，还要培养学生的能力，达到：你不会做的我会做，你做不好的我会做好，人无我有，人有我好，人好我精，人精我绝。

其三，学生成长在活动之中。我始终认为，学生的成长不是靠老师的说教，而是靠活动的实践。在活动的实践过程中，学生的知识、思想、思维、交流、沟通、合作等能力都会提高。

第四个思想：教育是慢的艺术。

教育是慢的艺术，这是教育的本质，也是针对当前教育出现的一些弊端而提出来的。

教育是慢活、细活、针线活、毛毛细雨活、潜移默化活、精耕细作活、润物细无声的活。教育不是快活、粗活、工业活、倾盆大雨活。教育需要的是安静自在的环境，需要的是长期精心的努力，浮躁不得、功利不得、急于求成不得、拔苗助长不得，把课堂办成“快餐店”不得，把学校办成“驾校”不得。人们忘记了，教育改革是不能一哄而上的，“运动式的变革”只能摧毁教育，在这方面，我们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过沉痛的教训。教书育人在细微之处，学生成长在活动之中，“想大问题，做小事情”，实实在在按照教育规律办教育，这是我们教育事业的唯一选择。我们不仅要改革，更要回归，回归到教育的本质上来，回归到人才培养的原点上来。

最后，我也借此机会感谢和我共过事的二中的各位校长、各位教职员工，感谢你们多年来的支持、帮助和提醒，永远向你们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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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缑国禧

采写记者：赵彦红 高文婷

摄影：李阳鸿

编辑：李大琛

监制：樊家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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