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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竞 | 有一种消夏,叫做“入诗乘凉”

 邹国敏大江东去 2019-08-24

有一种消夏,叫做“入诗乘凉”

                                                文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重庆夏天的热呀,真是年复一年、年甚一年。曾经有人填《沁园春·重庆》戏谑:

“重庆气温,千里清蒸,万里红烧;望市里市外,热浪涛涛,区县城乡,基本烤焦;屋内桑拿,汗水洗澡,躺下就是铁板烧;大街上,看吊带短裙,分外妖娆。

气温如此之高,引无数妹妹竞露腰;惜外地学子,求假无效,各大院校,不安空调,一代天骄,非洲外教,仰天直呼受不了,俱往矣,还数本地大爷大妈,拿把蒲扇,边扇边笑。

呵呵,真是人生自有诗意

其实,在灿若星汉的中国古典诗词宝库中,历代文人墨客也写下了不少消夏纳凉诗。只不过古人比我们乐观,他们的态度是“烦夏不如赏夏”。此刻,如果你能静下心来重温一下那些历久弥新的诗句,我斗胆猜测,那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徐徐清风、汩汩凉意,还是可以帮你浇浇暑气的……

六月,是荷花的季节。品味古人的消夏诗,你会发现很多诗词就是在荷塘边、荷池里生成的。荷叶田田满池清香,泛舟采莲,水上风来,在静谧而安宁的荷塘深处,不仅有诗人在夏日和情怀,更有那沁人心脾的莲花香味和微风拂的阵阵凉意。有诗曰: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风起湖难度,莲多采未稀。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南朝萧纲·《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王昌龄《采莲曲》)

细草摇头忽报侬,披襟拦得一西风。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杨万里《暮热游荷池上》)

伏日昼永,午睡怡神。午睡是文人墨客熬夏的一大惬意之事。品他们的诗,你会感到,把午觉睡好,也是一种消夏之法。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一觉醒来,心情大好,硬把眼前的清凉宁谧写进了他的《夏昼偶作》“南州潺暑醉如酒,隐几熟眠开心牖。日午独觉无余声,山童隔竹敲茶臼。”这种“以声衬静”的手法,宋代诗人苏舜钦也同样“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在《夏意》中吟咏:“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南宋诗人杨万里醒后更是慵懒无所事事竟然掬起泉水浇芭蕉:“松阴一架半苔,偶欲看书又懒开。戏掬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闲居初夏午睡起二绝句》)

夏日最难过的是白天,赤日炎炎、火伞高张热浪滚滚、如坐桑拿唯有夕阳西下明月东升之时,才会暑热渐退,夜凉袭人。所以,古人的消夏诗,不少是从这个时间节点上契入的。看看以下三首:

“无数山蝉噪夕阳,高峰影里坐阴凉。石边偶看清泉滴,风过微闻松叶香。”(宋·徐玑《夏日闲坐》

“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杨万里《夏夜追凉》

“坐看倒影漫天河,风过栏杆水不波;想见夜深人散后,满湖萤虫比星多。” (清·何绍基《慈仁寺荷花池》)

孟浩然是盛唐开元诗坛的重要人物,因一句“不才明主弃”得罪了唐玄宗,终身郁郁不得志。他的《夏日南亭怀辛大》,堪称这一时间节点上的佳作:“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夜凉,开轩卧闲敞。荷花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明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在行云流水般的文字递进中,有境,有意,有潜台词,极富韵味。

对于我们这种年龄段的人来说,有种记忆都不陌生。在没有风扇空调的年代,太阳下山后,我们总会在门前的院坝,或者是马路边,洒水降温,支上竹椅竹床,或一家人喝稀饭吃凉面,或与左邻右舍谈天说地,唠唠家常,摆摆“龙门阵”……古人也是一样,耐不住室内的闷热,傍晚时分总是要出来聚一聚的。看看下面这几幅风情画,是不是有似曾相识的的感觉:

“夕阳场圃树荫凉,麦豉瓜姜豆粥香。人坐晚餐牛吃草,蚊烟影里说家常。”(清·王子彦《夏夕》

“葵扇摇风绕树行,晚凉新浴葛衣轻。一溪流水随荫绿,人立平桥话月明。”·袁景澜《夏日村居》)

“消夏湾头云水深,浣纱人去剩飞禽。石公石姥常相对,坐话沧桑阅古今。”·袁景澜《夏日村居》)

“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细品古人的消夏纳凉诗,你会发现好多诗本身就是画。高骈,唐武将,他的《山亭夏日》用近似绘画的手法,为我们绘了一幅色彩鲜丽、情调清和的夏日风光图:“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北宋葛元怀《夏日:“晓荷承坠露,晚岫障斜阳。树下地常阴,水边风最凉。蝉移惊鹊近,鹭起得鱼忙。独坐观群动,闲消夏日长。”也是一幅情趣盎然消夏图。“苏门四学士”的秦观,仕途坎坷不亚于苏东坡。他的《纳凉》虽然流露出他试图远避官场奔竞倾夺力求清凉世界的感情,但从字面上看,“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画意境也是呼之欲出,棒棒哒!

倦官场,不慕俗名浮利,追求内心安宁、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是中国古代正直知识分子的理想。所以,在消夏纳凉诗中,表述这种情感的也多,并且还无秦观的曲折和隐晦。比如,唐代诗人李嘉佑《竹楼》:“傲吏身闲笑五侯,西江取竹起高楼。南风不用蒲葵扇,纱帽闲眠对水鸥。”比如,清代随园老人袁枚的《消夏诗》:“不着衣冠近半年,水云深处抱花眠。平生自想无官乐,第一骄人六月天。”……

避暑纳凉,古人是很讲究去处的。山中无暑气,水下有清凉。到大山之中,到临水之处自然是他们的首选。号称“诗佛”的唐代田园诗人王维,和一帮哥们在辋川别墅消夏避暑,垂钓饮酒,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乔木万余株,清流贯其中。前临大川口,豁达来长风。涟漪涵白沙,素鲔如游空。偃卧盘石上,翻涛沃微躬。漱流复濯足,前对钓鱼翁。贪饵凡几许,徒思莲叶东。”(唐·王维《纳凉》)这应是临水的代表之作。元代释英的《山中景“六月山深处,轻风冷袭衣。遥知城市里,扑面火花飞。”让我想起了还未“夏至”就跑到仙女山、黄水、苏马荡享受清凉去了的朋友们。此刻,我们在城里“扑面火花飞”、“背汗湿如泼”,而他们却在大山深处森林康养,“午前如春、午后如秋、夜如初冬”,让人徒生羡慕,好不嫉妒!

中国的寺院多藏于深山,树茂林密,凉风习习,也是避暑纳凉去处。由于中国古代士大夫奉儒家而出入佛老,谈世事而颇作玄思之好。所以,在消夏纳凉诗中,常常能看到他们滞留寺院,与禅师品茗论道的身影。有诗为证:

“赤日黄埃满世间,松声入耳即心闲。愿寻五百仙人去,一世清凉住雪山。”(唐·李群玉《文殊院避暑》

“绀宇迎凉日,方床御绤衣。清淡停玉麈,雅曲弄金徽。高树秋声早,长廊暑气微。不须朔饮,煮茗自忘归(·梅尧臣《中伏日妙觉寺避暑》)

“何处避炎热,相期过宝坊。万松深处坐,六月午时凉。钟磬出深屋,江山界短墙。醉来归兴懒,留宿赞公房。”(南宋·戴复古《慧力寺避暑》)   

据说,白居易的七绝《苦热题恒寂师禅室》就诞生于寺院唐宪宗元和十年夏季,赤日如烤,炎蒸逼人,时任太子左赞善大夫的白居易到东都洛阳的寺拜访恒寂大师。其时,恒寂大师端坐禅房,气态平和,毫无燥热之感。大汗淋漓的白居易感觉奇怪,问:“大师,此处好闷热,不换个地方凉快?” 恒寂大师淡然一笑:“我觉此地很凉快呀!”白居易顿时大悟:原来热不热,凉快不凉快,不在外界,全在定力。只要心如止水,何愁凉风不来。于是,他写道: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是禅房无热到?但能心静即身凉。

行文至此,该打住了。中国古代消夏纳凉诗浩若烟海,本文说不完。况且,白居易已经点穴了。心静生凉,这就是全部消夏纳凉诗的灵魂。莲塘泛舟,柳荫弹琴,溪边垂钓登高赏景,亭对弈,寺庙品茗……说一千道一万,关键是宁心化暑,以静制热。散热由心静心静即身,白居易这样讲,南宋诗人陆游也这样讲:“竹梢露滴惊戏梦,荷盖风翻送早凉。暑用酒逃犹有待,热凭静胜更无方。”《夏日》)老子曰: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恐怕这不仅是一种消夏化暑的办法,更应该是我们的一种人生态度。

重庆主城地处河谷地带,三面环山,两面环水,风无法对流,聚积热气很难疏散;加上近些年半岛舌头密密麻麻遍布钢筋水泥,人口密度不断增加,“热岛”效应明显;更甭说库区流速减缓、副热带高压东进、“头伏日头二伏火,三伏无处躲”;生态环境已经如此,想改也难。重庆人咋办?如果你做不到“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那就学学古人,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心态,宁神静气,心平气和,真正的大心境是灵魂的安静。君不闻:“避暑有妙法,不在泉石间。宁心无一事,便到清凉山。”宋·温革《纳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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