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唐王朝平定了长达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但此后安史余孽几长期割据于河朔一带。他们“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赋、刑杀皆自专之”,“意在以土地传付子孙”。因此,唐廷与河北的关系紧张,时常派遣其它方镇进行征讨。泽潞镇虽与河北藩镇隔着太行山脉,但是可由贯通潞州至磁州的壶关道通往河北地区,因此该地区就成了朝廷防御、攻略河北的前沿基地。 唐代宰相李绛曾说:“昭义五州据山东要害,魏博、恒、幽诸镇蟠结,朝廷惟恃此以制之。邢、磁、洺入其腹内,诚国之宝地,安危所系也。”由此可见泽潞镇的军事地位之重要。有唐一代,泽潞镇的辖区曾发生过不小的变化。辖区的变化必然导致该镇战略形势的变更。 一 泽潞镇辖区的沿革 泽潞镇的沿革,见《泽潞镇沿革表》(表1)。 其一,沁州隶泽潞的时间。《新唐书·方镇三》记载;沁州在泽潞初创时归其管辖;上元二年(761年)朝廷增设河中节度时曾将沁州置于河中节度的管辖范围内,当年即复隶泽潞。《新唐书·方镇三》如是记载会给人予这样的感觉:上元后,沁州一直是隶属泽潞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沁州隶属泽潞的时间是很有限的。《资治通鉴》卷222载:“宝应元年,秋,七月,壬辰,以郭子仪都知朔方、河东、北庭、潞·仪·沁·泽·陈·郑等节度行营及兴平等军副元帅。”此条胡三省注:“时以潞、沁、泽、仪、陈、郑为一镇,以李抱玉为节度使……。”可知宝应时,泽潞仍管辖着沁州,但是是年末泽潞似乎就不再管辖沁州了。《资治通鉴》卷222载“(宝应元年十一月丁丑)于是邺郡节度使薛嵩以相、卫、沼、邢四州降于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 其二,仪州的隶属问题。根据第一条所引资料可知宝应时泽潞还管辖着仪州,只不过领辖的时间很短。至于何时增领就不得而知了。《新唐书·方镇三》对此并未记载,兹可补其不足。 其三,广德元年(763年)怀州、河阳三城的隶属问题。关于广德元年(763年)怀州、河阳三城的隶属问题,史书上的记载是有分歧的。《新唐书·方镇三》的“泽潞沁”栏载:“广德元年……相卫节度……增领河阳三城。泽潞节度增领怀、卫二州,寻以卫州还相卫节度。”《新唐书·方镇一》的“东畿”栏则称:“广德元年,怀州隶昭义。”而《资治通鉴》卷222称:“(广德元年夏五月)丁卯,制分河北诸州……相、贝、邢、洺为相州管……怀、卫、河阳为泽潞管。”那么,广德元年(763年)河阳究竟是属相卫还是隶属泽潞呢?而《新唐书·方镇一》的“东畿”栏所载的昭义是指泽潞还是相卫?换句话说,广德年间怀州是属相卫还是泽潞呢?在我们看来,两个问题是有一定联系的。解决了第二个问题,就能顺带解决第一个问题。因此可先着力解决第二个问题。仔细对照《新唐书·方镇三》的“泽潞沁”栏与《新唐书·方镇一》的“东畿”栏的记载,可提出如下的假设:如果《新唐书·方镇一》的“东畿”栏所载的昭义指的是相卫节度的话,为什么欧阳修在《新唐书·方镇三》的“泽潞沁”栏记载广德元年(763年)卫州改隶相卫之时不同时记下怀州也改隶相卫呢?在这样的假设下,欧阳修的记载就令人费解。因此,笔者以为《新唐书,方镇一》的“东畿”栏的昭义当指泽潞,而只有这样解释才能使之与《新唐书·方镇三》的“泽潞沁”栏的”泽潞节度增领怀(州)”相一致。如上所述,广德年间怀州当隶属泽潞。既然广德元年(763年)怀州隶属泽潞,河阳三城隶于相卫的可能性就几乎不存在⑩。因为相卫节度地处怀州的东北方,而河阳则在怀州的西南角,因此相卫节度绝不可能绕过怀州,统领河阳。更何况,河阳地处洛阳近郊,地理位置相当重要,而相卫节度乃安史降将,朝廷岂有将此地授予他们的道理? 其四,泽潞的整合问题。《新唐书·方镇三》记载:“建中元年,昭义军节度兼领泽、潞二州,徙治潞州。”事实上,泽潞与邢磁两区的合并早在大历晚期就开始了。大历末,朝廷在夺取河北邢、沼、磁三州之后,对于怎样才能更好地控制该区域是有不同意见的。关于这一点,史书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史书上的记载找寻出一点迹象:朝廷在大历十一年(776年)二月平定进攻旧镇相卫的魏博之叛后,仍以邢、磁为一镇,仍以昭义为该地区的镇号,以李承昭为节度;直至大历十一年(776年)年底,朝廷才趁着李承昭乞疾的时机,让抱真以泽潞行军司马身份权知邢、磁留后。应当说,朝廷并不是一开始就有扩建泽潞,让泽潞兼领邢、磁等州的想法,而是在仔细斟酌了一段时间后才决定扩建泽潞的。而这时候两区的整合才刚刚起步,二者似还未以统一的名号出现,因此当时这一区域似乎存在着两个治所。关于这一点,我们从大历晚期李抱真担任的是泽潞与邢磁这两个最终实现制度整合的节镇的留后可以约略窥视出一点迹象。直至建中元年(780年)泽潞与邢磁完成制度上的整合时,才将治所合二为一,固定在潞州。 其五,卫州的隶属问题。《新唐书·方镇三》之“泽潞沁”栏记载:宝应元年(762年),泽潞镇增领郑、陈、邢、洺、赵五州;翌年即广德元年(763年),置相卫节度使。是年,相卫增领邢、洺、贝;卫州复隶泽潞,未几,复领,号相卫六州节度。据此,卫州似曾先隶属于泽潞,否则“复”字殊无法解释。宝应元年(762年),泽潞镇能增领邢、沼二州,盖因为史朝义的伪邺郡节度(该节度时辖有相、卫、邢、洺四州)薛嵩降于当时担任泽潞节帅的李抱玉,朝廷随即令李抱玉增领此二州。我们以为卫州若曾先隶属于泽潞,当是在这个时候。虽然卫州和泽潞镇的泽州相连,但是中间隔着太行山脉,其间并无可以来往于二州的通道。而且当时怀州尚未为泽潞所管辖。因此我们以为泽潞镇当时不可能领辖有与该镇无任何通道可联系的卫州。故我们认为《新唐书·方镇三》之“泽潞沁”栏的广德元年(763年)条所记载的“卫州复隶泽潞”之“复”字乃衍字也。《新唐书·方镇三》的“泽潞沁”栏载:“建中二年,昭义军节度……罢领怀、卫二州、河阳三城。”疑以为这条记载有误。因为大历十一年(776年)魏博节度增领卫州之后,卫州似再未脱离魏博的管辖。依此来看,大历十一年(776年)迄建中二年(782年)这一期间昭义节度似未尝再领辖卫州。 二 泽潞镇军事地位的变化 据《泽潞镇沿革表》,唐代后期泽潞镇的辖区主要发生了5次重大的变化:第一次,宝应元年(762年),泽潞节度增领邢、洺、赵州等河北州郡几一年;第二次,广德元年(763年),泽潞节度罢领邢、洺等州,增领怀州与河阳三城;第三次,大历十二年(777年),泽潞节度增领邢、磁二州及建中三年(782年)增领洺州,至此邢、磁、洺三州全归泽潞管辖;第四次,建中二年(781年),泽潞节度罢领怀州与河阳三城;第五次,会昌四年(844年),泽州转隶河阳节度。显然,其辖区演变的基本态势是由以河东道、河北道为主向以河东道、都畿道为主转变,然后又由此转向以河东道、河北道为主。这种变更必然带动整个泽潞镇军事地位和战略形势的变化。有关整个泽潞镇军事地位的变化,可以从各辖区以及所辖各州的战略形势入手进行探讨。为了方便讨论,我们名泽潞镇所领辖的河东地区的州郡为泽潞区(含泽、潞、沁三州),都畿区为河阳区(含怀州、河阳三城),河北区即为邢沼区(含邢、磁、沼三州)。同时,依谭其骧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以及张正田君硕士论文中所附录的《昭义节度使相邻各藩镇位置概图(宪宗元和时代)》绘成图1《元和年间泽潞镇战略形势概图》,以期通过此图可以对泽潞所辖各州、各辖区的战略形势以及整个泽潞镇的战略形势变化有一大致的认识。 邢洺区的战略形势:整个邢沼区正处于太行山东麓的大官道之上,邢、磁、洺三州可以藉此道上下沟通河北藩镇诸州,唐中央政府亦惟藉此以遏制河北藩镇。是故顾祖禹云“唐以昭义一军控御河北,而邢州尤为山东要地,虽强梗如镇、魏,终始羁縻者,以邢州介其间,西面兵力足以展施也……从邢州而西南,路出邯郸可以席卷相卫;若道庆源(即赵州)而取深、冀,越清河而驰德、棣,如振裘者之挈其领也……”,足见“昭义可上下控制两强藩”。依此,我们可以引申为泽潞镇的邢沼区在战略上具有攻略河北意义。 图1 元和年间泽潞镇战略形势概图 泽潞区的战略形势:天宝末,清河客李萼曾往平原郡劝说颜真卿,其曰:“今闻朝廷使程千里统众十万自太行东下,将出崞口,为贼所扼,兵不得前。今若先伐魏郡,斩袁知泰,太守司马垂使为西南主;分兵开崞口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讨邺、幽陵;平原、清河合同志十万之众徇洛阳,分兵而制其冲。计王师亦不下十万,公当坚壁,无与挑战,不数十日,贼必溃而相图矣。”建中年间,魏博田悦叛,当时身为贝州刺史的邢曹俊就劝说田悦曰:“兵法十倍则攻,尚书以逆犯顺,势且不侔。宜于崞口置兵万人以遏西师,则河北二十四州悉为尚书有矣……。”观此可见,河北一有事,泽潞镇兵马欲自壶关崞口道东出者,往往会受到河北叛藩在此通道上的阻拦;虽自潞州东下壶关可抵相卫,但是邢洺区若未完全为朝廷所控制,设若有敌置于壶关崞口道东出之崞口,泽潞镇兵马似难以出崞口。我们从旧史上未见程千里所统十万之众出现于河北平原的记载,且田悦不从邢曹俊之言终败的史实来看,泽潞区的潞州在战略上似乎不是偏重于攻略,而是重于防守的。此外,泽州亦属防御性质,顾祖禹就说“州据太行之雄固,实东洛之籓垣”。据此,我们可以说泽潞镇的泽潞区在战略上相对于邢洛区更偏重于防御,该区重在防御河北。 河阳区的战略形势:河阳三城包括北中城、中潬城、南城,皆系北朝所建。关于河阳区的战略形势,严耕望曾如是说:唐代曾造浮桥连锁三城,为南北交通之枢纽。渡桥而南,临拊洛京,在咫尺之间;渡桥而北,直北上天井关趋上党、太原,东北出临清关达邺城、燕、赵……诚为中古时代南北交通之第一要津……安、史乱后,中原多事,更置河阳三城节度使,屏障洛京,兼制北道,故李吉甫称为“都城之巨防”也。严老先生明确地指出河阳三城具有屏障洛京、兼制北道的作用,似乎暗示着河阳区在战略上兼具攻略与防御的战略价值,既可屏蔽东都,又能控御魏博等地。元和年间,魏博田弘正归附,李吉甫即以为“河阳宿重兵,本以制魏博,今弘正归顺,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遂移之。田弘正闻之,大喜,云:“吾未若移河阳军之为喜也。”是河阳三城置节度使后常宿重兵,方才具有“兼制北道”的作用。而在河阳三城未置节度使前,这里似未尝宿重兵,因此我们以为在河阳区隶属于泽潞镇之时,河阳区的战略形势亦似更重于防御,该区乃是洛阳的屏障之地。 由此可知,泽潞镇的泽潞区、河阳区在战略形势上与邢洺区是有差异的。依照泽潞镇辖区的变更以及各区所具有的战略形势,我们可以探究整个泽潞镇军事地位的变化。 天宝末,安禄山起兵幽州,为了抵御叛军的南下,朝廷置泽潞沁节度。由壶关崞口道东出之崞口可西出潞州,朝廷在此设置方镇似有防止叛军由此道西出的用意,因此当时泽潞镇所体现的即是它的防御职能。宝应元年(762年),泽潞节度增领邢、洺、赵州等河北州郡。时伪邺郡节度使薛嵩投降泽潞节度李抱玉以及李宝臣降于朝廷,所以泽潞节度才得以跨越太行山脉,增领邢、洺、赵诸州。当时已是安史之乱末、史朝义几乎穷途末路之际,而朝廷让泽潞节度增领邢、洺、赵等具有攻略河北地区性质的州郡,似乎暗含着代宗朝廷有欲以出征讨叛之军队收复河北的打算。怎奈仆固怀恩私心作祟,遂使中央之计划流产。不久,邢、洺、赵诸州旋复隶属于薛嵩、李宝臣。紧接着,广德元年(763年)泽潞节度又增领怀州、河阳三城,该镇的战略形势随即又趋于防御。大历十二年(777年),泽潞节度再次越过太行山脉领辖河北邢、磁等州,此时该镇可谓是攻守兼备。建中二年(781年),泽潞节度罢领怀州与河阳三城后,泽潞镇的战守形势则倾向于攻略。由此来看,该镇的战守形势曾出现如是变化:至德元载迄大历十二年(777年),该镇的地位主要偏重于防御;大历十二年(777年)至建中二年(781年)此时该镇的战略形势即是攻守均重;建中二年(781年)后则偏重于攻略。从这一战守形势的变化似可窥探出该镇战略地位的变化:泽潞镇正慢慢、逐渐地由朝廷防御河北的要地演变成攻略河北的一枚重要的棋子。 泽潞镇军事地位的这一变化与朝廷对待藩镇的政策之变更是相一致的。至德元载迄大历十二年(777年)时,朝廷对待藩镇几于姑息政策,因此这一期间,泽潞镇在战略价值上一直偏重于防御。宝应年间泽潞节度曾跨越太行山脉增领邢、洺、赵诸州,虽然这仅仅是昙花一现而已,但是也说明了代宗皇帝即位之初似未姑息河北藩镇的,只是限于武将的私心才不得不如此罢了。随着代宗末年,朝廷结束了权臣与宦官的专权后,代宗朝的藩镇政策就愈发趋于强硬了。是以我们也就看到了泽潞节度之再度越过太行山脉领辖河北邢、磁等州。泽潞镇的地位也因此逐渐由防御性趋于攻略性。德宗皇帝即位初就有扫平河北之意,故此时朝廷对待藩镇的政策仍沿袭代宗末期的强硬政策。即使后来出现了奉天之乱,德宗朝对待河北的政策有所变化,但是其仍不失时机地尽量削弱他们),因此这一时期泽潞镇的战略价值仍然是倾向于攻略。元和时期中央致力于“恢复对搞自治的藩镇的控制”,因此该镇的地位仍重于攻略。 随着穆宗以来朝廷默许河朔半独立化,河北与朝廷反倒形成了相互利用的关系。会昌年间平定泽潞镇刘稹的叛乱之后,朝廷为了避免泽潞再次出现不利于中央的事态,卒将泽州划归河阳节度使管辖。泽潞镇反倒成了朝廷防御的对象了)。平定刘稹叛乱之前,李德裕曾奏:“俟昭义平日,仍割泽州隶河阳节度,则太行之险不在昭义,而河阳遂为重镇,东都无复忧矣!”
解朝政至上党,刘稹zhěn见朝政曰:“相公危困,不任拜诏。”朝政欲突入,兵马使刘武德、董可武蹑niè帘而立,朝政恐有他变,遽走出。稹赠赆jìn直数千缗,复遣牙将梁叔文入谢。薛士干入境,俱不问从谏之疾,直为已知其死之意。都押牙郭谊等乃大出军,至龙泉驿迎候敕使,请用河朔事体;又见监军言之,崔士康懦怯,不敢违。于是将吏扶稹出见士众,发丧。士干竟不得入牙门,稹亦不受敕命。谊,兖州人也。解朝政复命,上怒,杖之,配恭陵;囚姜崟、梁叔文。 辛巳,始为从谏辍朝(下令停止上朝),赠太傅,诏刘稹护丧归东都。又召见刘从素,令以书谕稹,稹不从。丁亥,以忠武节度使王茂元为河阳节度使,邠宁节度使王宰为忠武节度使。茂元,栖曜之子;宰,智兴之子也。 黄州刺史杜牧上李德裕书,自言:“尝问淮西将董重质以三州之众四岁不破之由,重质以为由朝廷征兵太杂,客军数少,旣不能自成一军,事须帖付地主。势羸力弱,心志不一,多致败亡。故初战二年,战则必胜,是多杀客军。及二年已后,客军殚少,止与陈许、河阳全军相搏,纵使唐州兵不能因虚取城,蔡州事力亦不支矣。其时朝廷若使鄂州、寿州、唐州只保境,不用进战,但用陈许、郑滑两道全军,帖以宣、润弩手,令其守隘,卽不出一岁,无蔡州矣。今者上党之叛,复与淮西不同。淮西为寇仅五十岁,其人味为寇之腴,见为寇之利,风俗益固,气焰已成,自以为天下之兵莫与我敌,根深源阔,取之固难。夫上党则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隶;建中之后,每奋忠义;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悦,走朱滔,常以孤穷寒苦之军,横折河朔强梁之众。以此证验,人心忠赤,习尚专一,可以尽见。刘悟卒,从谏求继,与扶同者,只郓州随来中军二千耳。值宝历多故,因以授之。今纔二十余岁,风俗未改,故老尚存,虽欲劫之,必不用命。今成德、魏博虽尽节效顺,亦不过围一城,攻一堡,系累穉老而已。若使河阳万人为垒,窒天井之口,高壁深堑,勿与之战。只以忠武、武宁两军,帖以青州五千精甲,宣、润二千弩手,径捣上党,不过数月,必覆其巢穴矣!”时德裕制置泽潞,亦颇采牧言。(杜牧人在野心在朝) 上虽外尊宠仇士良,内实忌恶之。士良颇觉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诏以左卫上将军兼内侍监、知省事。 李德裕言于上曰:“议者皆云刘悟有功,稹未可亟诛,宜全恩礼。请下百官议,以尽人情。”上曰:“悟亦何功,当时迫于救死耳,非素心徇国也。藉使有功,父子为将相二十余年,国家报之足矣,稹何得复自立!朕以为凡有功当显赏,有罪亦不可苟免也。”德裕曰:“陛下之言,诚得理国之要。” 五月,李德裕言太子宾客、分司李宗闵与刘从谏交通,不宜寘之东都。戊戌,以宗闵为湖州刺史。 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以步骑三千守万善;河东节度使刘沔步骑二千守芒车关,步兵一千五百军榆社;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以步骑三千守临洺,掠尧山;河中节度使陈夷行以步骑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益冀氏。辛丑,制削夺刘从谏及子稹官爵,以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夷行、刘沔、茂元合力攻讨。 先是河朔诸镇有自立者,朝廷必先有吊祭使,次册赠使,宣慰使继往商度军情。必不可与节,则别除一官;俟军中不听出,然后始用兵。故常及半岁,军中得缮完为备。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开谕,上卽命下诏讨之。王元逵受诏之日,出师屯赵州。 壬寅,以翰林学士承旨崔铉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铉,元略之子也。上夜召学士韦琮,以铉名授之,令草制,宰相、枢密皆不之知。时枢密使刘行深、杨钦义皆愿悫què(谨慎朴实),不敢预事,老宦者尤之曰:“此由刘、杨懦怯,堕败旧风故也。”琮,干度之子也。 以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使。 刘沔自代州还太原。 筑望仙观于禁中。 六月,王茂元遣兵马使马继等将步骑二千军于天井关南科斗店,刘稹遣衙内十将薛茂卿将亲军二千拒之。 黠戛斯可汗遣将军温仵合入贡。上赐之书,谕以速平回鹘、黑车子,乃遣使行册命。 癸酉,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致仕。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敎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其党拜谢而去。(道破天机,玩物丧志) 丙子,诏王元逵、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何弘敬以七月中旬五道齐进,刘稹求降皆不得受。又诏刘沔自将兵取仰车关路以临贼境。 吐蕃鄯州节度使尚婢婢,世为吐蕃相,婢婢好读书,不乐仕进,国人敬之;年四十余,彝泰赞普强起之,使镇鄯州。婢婢宽厚沈勇,有谋略,训练士卒多精勇。 论恐热虽名义兵,实谋篡国,忌婢婢,恐袭其后,欲先灭之。是月,大举兵击婢婢,旌旗杂畜千里不绝。至镇西,大风震电,天火烧杀裨将十余人,杂畜以百数,恐热恶之,盘桓不进。婢婢谓其下曰:“恐热之来,视我如蝼蚁,以为不足屠也。今遇天灾,犹豫不进,吾不如迎伏以却之,使其志益骄而不为备,然后可图也。”乃遣使以金帛、牛酒犒师,且致书言:“相公举义兵以匡国难,阖境之内,孰不向风!苟遣一介,赐之折简,敢不承命!何必远辱士众,亲临下藩!婢婢资性愚僻,惟嗜读书,先赞普授以藩维,诚为非据,夙夜惭惕,惟求退居。相公若赐以骸骨,听归田里,乃惬平生之素愿也。”恐热得书喜,徧示诸将曰:“婢婢惟把书卷,安知用兵!待吾得国,当位以宰相,坐之于家,亦无所用也。”乃复为书,勤厚答之,引兵归。婢婢闻之,抚髀笑曰:“我国无主,则归大唐,岂能事此犬鼠乎!” 秋,七月,以山南东道节度使卢钧为昭义节度招抚使。朝廷以钧在襄阳宽厚有惠政,得众心,故使领昭义以招怀之。 上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镇,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鹘,镇、魏早平泽潞。回,太祖之八世孙也。 甲辰,李德裕言于上曰:“臣见向日河朔用兵,诸道利于出境仰给度支。或阴与贼通,借一县一栅据之,自以为功,坐食转输,延引岁时。今请赐诸军诏指,令王元逵取邢州,何弘敬取洺州,王茂元取泽州,李彦佐、刘沔取潞州,毋得取县。”上从之。(官军的弊病) 晋绛行营节度使李彦佐自发徐州,行甚缓,又请休兵于绛州,兼请教兵。李德裕言于上曰:“彦佐逗遛顾望,殊无讨贼之意,所请皆不可许,宜赐诏切责,令进军翼城。”上从之。德裕因请以天德防御使石雄为彦佐之副,俟至军中,令代之。乙巳,以雄为晋绛行营节度副使,仍诏彦佐进屯翼城。 刘稹上表自陈:“亡父从谏为李训雪冤,言仇士良罪恶,由此为权幸所疾,谓臣父潜怀异志,臣所以不敢举族归朝。乞陛下稍垂宽察,活臣一方!”何弘敬亦为之奏雪,皆不报。李回至河朔,何弘敬、王元逵、张仲武皆具櫜鞬([gāo jiān]藏箭和弓的器具。《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晋文公 ﹞对曰:‘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 。 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 杨伯峻 注:“櫜,音高,盛箭矢之器,鞬,音犍,盛弓之物。” 唐康骈 《剧谈录·裴度》:“ 乐和李僕射方为华州刺史,戎服櫜鞬迎於道左。” 清王士正 《秦中凯歌》之四:“大将櫜鞬迎道左,万人鼓吹入平凉 。” 姚雪垠 《李自成》第一卷第十六章:“ 献忠走进屋去,按照谒见长官的隆重礼仪的规定,换上全副盔甲,背上櫜鞬,挂上宝刀,气宇轩昂地大踏步走了出来。”)郊迎,立于道左,不敢令人控马,让制使先行,自兵兴以来,未之有也。回明辩有胆气,三镇无不奉诏。 王元逵奏拔宣务栅,击尧山。刘稹遣兵救尧山,元逵击败之。诏切责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使速进兵逼贼境,且称元逵之功以激厉之。加元逵同平章事。 八月,乙丑,昭义大将李丕来降。议者或谓贼故遣丕降,欲以疑误官军。李德裕言于上曰:“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问诚之与诈!且须厚赏以劝将来,但不可置之要地耳。” 上从容言:“文宗好听外议,谏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书。”李德裕曰:“臣顷在中书,文宗犹不尔。此乃李训、郑注敎文宗以术御下,遂成此风。人主但当推诚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上善之。 王元逵前锋入邢州境巳踰月,何弘敬犹未出师,元逵屡有密表,称弘敬怀两端。丁卯,李德裕上言:“忠武累战有功,军声颇振。王宰年力方壮,谋略可称。请赐弘敬诏,以:"河阳、河东皆阂山险,未能进军,贼屡出兵焚掠晋、绛。今遣王宰将忠武全军径魏博,直抵磁州,以分贼势。"弘敬必惧,此攻心伐谋之术也。”从之。诏宰悉选步骑精兵自相、魏趣磁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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