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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23年出版的《近今北方健者传》中记载了一段孙禄堂先生的话： “以力生血，以血化精易，以精化气以气归神难。此中不只有甘苦可言，直有生死之险矣。学者可于力上求，勿轻向气上觅。一入歧途，戕生堪虞。古人之不轻传人，匪吝也，不忍以爱人之术杀人耳。无明师真诀，切不可盲从冒险。” 在1929年7月编印的《江苏省国术馆年刊》中刊登孙振岱先生的一篇文章，也是我多次提到的“国术之管见”，其中写道： “武技之所重，气为首，力次之。气充而后运之以神，神之所照，无不如志。人有恒言辄曰：气力，有力无气，死力也。极其所能，负重而已。而以气行力，气之所至，即力之所至，如气球然。未有气已泄，而球能上跃者。人亦尤是也，气馁则志败，气盈则力胜。子舆氏曰：持其志，毋暴其气，胥是道也。迨真气弥满，所养即充，而后注意于神。以气行力，则力不可测。以神行气，则境臻于化。儒者曰：大而化之谓之圣，圣而不可知之谓之神。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可知神为莫大之功用。然而，非易筋转气之后不能遂臻此境也。” 尝闻孙氏拳诸位前辈云：“没劲先练劲，有劲不用劲。” 研究武艺者对上述孙氏拳历代前辈们的这些言论不可匆匆滑过，不求甚解，而是应该以此为探究之路标，悟其壶奥，究其肯綮。惜哉，今日能笃志于此者鲜，故武道不彰！ 孙禄堂先生讲对于一般人而言，练拳先从力上求。 如何从力上求呢？ 有孙禄堂先生讲的明、暗、化三种练法、三步功夫。 入门关窍之一就是孙振岱先生讲的易筋转气。 如何易筋转气？ 用现代语言讲，就是从专项力量训练入手，练出四正八筋。 比如十字贯通，协同周身发力。 任何一种拳，无论中外搏击，若使劲力爆发充分都要从十字发力出手。十字发力的基础是十字贯通。这个需要通过系列的专项练习来获得。 世界最重量级举重冠军，其拳脚发力不经过专项力量的训练同样发不充分，到了职业格斗赛场上，同样是靶子。这就是孙振岱先生所说，只有把子死力气在格斗中是没有什么用的。 十字贯通是专项力量练习起步阶段的东西，属于小儿科阶段的功夫。 很遗憾，当今习武者中知其意者不多。他们功夫没少下，但成效甚微。很多人以名家、大师的身份走动武林，但他们对这些基本的技术要领浑然不知。笔者极少练拳，数月里偶尔打一遍孙氏太极拳，因略知十字贯通之理，故偶尔示范发力时多少还能呈现出一点点十字贯通之意，因练拳甚少，做出来的协调性差，自然不能成为范式，但比那些虽下大功夫却不知此意者略强些。所以，对于武技虽然下功夫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必须以明理为基础，否则就是白下功夫。 当然也不能像我这样不下功夫，我是另一方面的反面教材。 在十字贯通、易筋转气的基础上专项力量越大，本钱越大。如铁枪崔老玉擅使一条80斤重镔铁枪，铁臂曹秃领擅使一条双刃大铁戟重40余斤，铁掌张洛瑞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所用竹节双鞭各重十余斤，孙门前辈中劲力雄浑者不限于这几位，在此不过举例而已。即使我辈中力雄者亦不在少数，如圆觉和尚、何道人、关秉之等。圆觉和尚擅使一条30余斤重的镔铁禅杖。何道人身量瘦小，但力大惊人，日常转八卦拳所使一条铁枪重40余斤。关秉之所使竹节钢鞭亦有20余斤。他们运使如此重的兵器自如随意，见者谓之如使一条柴火棍。当然孙门前人中也有手上虽无百斤之力却屡屡胜人者。如马德川，手拎20斤面都嫌沉，却能把壮汉发出去三丈外。所以，技击格斗中的劲力不是举重那种力量。所以，片面地讲什么一力降十会是很外道的。 木杆大枪不过七八斤重，铁枪一般都要在30斤以上，二者交手，并非铁枪一定能胜木杆枪。喜欢用轻器械还是重器械，全因个人武艺特点而异，各有擅长，各有心得。关秉之虽然力雄，但他有时用个鸡毛掸子也能胜擅使大枪者。 举以上这些前人的例子，旨在说明在技击中有效的专项力量是很个性化的，尤在运用时要合乎每个人的特点。力大未必能胜力小者，其关键在善用。而要善用，就离不开对神气的修为，其要是“以气行力，则力不可测。以神行气，则境臻于化。”这需要以易筋转气之功为基础。因此修为拳术是个步步深入的过程，不可浅尝辄止而自鸣得意，否则，遂成夏虫、井蛙之见。 上面提到十字贯通，这是专项力量训练中最基础的部分之一。下面再介绍几种专项力量的训练，在技击中作为后天俗力，最起码要练出六种专项力量，即戳斫力、弹抖力、腕指力、腰胯力、足跟力（跟腱力）、六合整撞力。练出这六种劲力，一般俗见的技击技法都可以完成。 戳斫力训练，站三体式，练五行拳，附加打板子，一般是击、按厚木板，高级的有点、按、击弹簧钢板。练习拳、掌、指的戳斫力，不仅需要整体力，也需要对腕指的力量进行练习。使得腕指之力能够承受传递的整体力，而不受损伤。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这种戳斫力基本掌握后，需要打铜人靶子，用铜皮木架或铁架制成人的上半身，有头和躯干，标明要害部位，用拳中身法步法在运动中以戳斫力攻击之，以提高戳斫力打击的精准度。 弹抖力训练，站三体式，练五行、十二形是基础，尤其是站三体式，在站的正确基础上，下的功夫越大，弹抖出的整体炸力越充沛。弹抖力一般有三种，一位鞭抖力，二为冲抖力，三为震抖力。关于这三种弹抖力的发力要领，在我的文章中曾有介绍，这里不赘。三体式的基础越深厚，越容易掌握各种发力动作的要领，因此发出来的劲力就自然且强劲。辅助训练手段，最常见的就是抖大杆子、扔沙包等。李玉琳先生年轻时，能把200斤重的沙包扔出一丈开外。 腕指力训练：腕力训练包括指力和小臂的训练。常见训练方法：撑、拉、拧、握、缠，一共五种，交替练习。每次训练量要适可而止，每组练习练到感觉肌肉酸滞为止，不要过分勉强。 撑，即用手指做俯卧撑。可以先用拳开始，逐渐过渡到用手指，以后达到左右手各一个手指。一般练到这步做俯卧撑即可。 拉，借助于哑铃，把手腕卷起到极致，也可以练习转棒绳等。增强手腕的纵向拉伸肌群。 拧，反复撅拧一把筷子或竹筒，增强手腕斜横向的拉伸肌群。 握，有反复空握和借助握力器两种方法。空握以持久力为主。借助握力器，以提高单次强度为主。 缠，将手指、手腕、小臂与腰背之力合为一体，提升相互之间肌群的协同作用能力。练习方法，单手用一根木棍搅动木桶里的泥浆，木桶直径一般2尺左右、木桶高3尺到3尺半，因人高矮而定。木棍长四尺，直径约寸半。里面的泥浆浓度随着功夫的增长而加大。过去是馅饼铺子、包子铺子和面的方法，用来提高缠劲很有效。具体练习时还要配合一些手法，将缠劲送到木棍的底部，使木棍整体往复做圆周转动。 以上介绍的撑、拉、拧、握、缠是练习腕力的常见的练法，具体操作，凡拳师皆知。 腰胯力训练，直身深蹲，在下蹲和起身过程中，上身挺直，身体后背微微贴墙，始终不得脱开，也不得实靠，下蹲时臀部沾地。每组练习不少于500次，每天不少于2组。 足跟力训练，一般可通过跑步和站砖来完成。跑步一般是5公里变速跑，完成时间控制在15分钟以内，并非是在运动场地里跑，而是在普通马路、乡村小路上完成。站砖要完成在三块（3寸）以上，每日1000次。 六合整撞力训练，以形意五行拳筑基。如劈拳，每日不得少于1000次。而且每次动作都要力求合乎规矩，不能因凑数随意。 以上这些是针对普通学员的要求。 专项力量是技击的基础之一，但练习技击时不得依靠力量取胜，此乃大忌。也不能刻意于发力，练习技击莫为发力所拘。练习散手时，一切动作皆要从其自然。练习发力是平时的事，散手时，不能想着如何发力，随感而应，纯以自然。不想着发力，出于自然发出的打击力才强劲、深透。 将上述六种劲力练至纯熟，一旦遇敌，则炸如雷，去如箭，回如钩。有了这些基础，研究打法才有意义。 那么除了上述这几种俗劲外，有没有更高级的专项劲力呢？ 当然有。只是在当代健在者中我没有见到谁练出来。 其实虽说都是专项力量，但力量的性质不同，在生成机制、作用机制以及作用形式与效果上差异很大。 如齐公博先生瘦小枯干，周身练出了如电鳗一样的电击力，人称“活电瓶”，运用时没有爆发力的外在形式，但这种力不是一般爆发力能够抵御的。在我亲身接触过的人中，支一峰先生的劲类似这种电击力。遇见这种对手，你的整劲惊炸就没有什么用了，与具有这种劲力的人对抗，如同用拳头触击高压电门，接触瞬间你即萎靡，无法对抗。孙氏拳培育的先天真一之气就是形成这种电击力的基础。 即使都是爆发力，差异化也很大。崔老玉单手挥动八十斤重的镔铁枪如舞柴火棍，冲抖劈砸、圈撩格刺，神力惊人。他徒手技击的整体爆发力异常强悍，与人徒手较量，一记劈拳，掌落人毙。于是逃至省外，躲案数年，恰逢改朝换代，前讼无案。崔老玉晚年与乡中青壮游戏，发人于数丈外如掷泥丸。如此程度的整体力，四十年来我仅见刘子明先生等人的整体力约近此境。又如曹秃领先生生得瘦小枯干，河中卵石，他用手指一掰如掰豆腐一般。半尺厚的花岗岩石碑，他用信手一掸，石碑粉碎。此等劲力是泰森、菲多等现代竞技技击家所不能的。 至于点穴、闭血、摘筋、卸骨、沾粘绵随中的渗劲、透劲等专项劲力，在孙氏拳练法中更是各有精妙，非现代竞技技击能窥其边际。 一些人只见过泰森、菲多、霍利菲尔德等人的爆发力，啧啧称羡，不知中国传统武术所修为出的劲力其奥妙精深、效力之宏，远在其上多矣。唯自民初以来，见过中国传统武术中精微奥妙之劲力者，从来就是极少数，盖真人不轻露也。我有幸见过其余绪或得其边际一二者，故多年来竭力提倡之。 技击格斗的专项力量尚有巧劲一道，即使力道不宏，亦能一击胜人。此中有道，技击格斗非专以力大胜人之事。 孙剑云老师说：“身体粗壮、肌肉发达者，看似铁人一般，实际上是你们不知道他们身上弱点、要害的分布以及打击的条件时机，如何取之，知道这些，只要有四十斤的力量，力道恰当，就能一击胜之。” 肖云浦先生研究各国格斗技艺多年，他说：“无论黑人、白人，只要按照西洋练法锻炼肌肉力量，肌肉越发达，筋节越脆弱，因为他们不讲究练气，无法锻炼到筋骨间的内膜，因此肌肉之间连通性越强，发力越猛，在其发力之瞬，攻其筋节，常常一击制胜。” 故肖云浦先生称他们是水晶人，看似强壮，只要适时击其弱点，一击即垮。肖云浦先生说：“攻其筋节、骨缝这些弱点需要力贯指尖，这是传统武术的技法。西方竞技技击不允许用指尖攻击对方，所以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加之带上拳套，绝对力量就显得重要了。规则改变了制胜的方式。训练的内容、方法也就随之改变了。” 笔者四十年来所见掌握格斗高效的专项劲力者，皆非身材粗壮、肌肉暴突者。 中西拳艺在劲力修为上竟如此不同。这是我们今天应该深入探究的，而不是仅仅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妄自菲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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