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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成为另一个人|读博尔赫斯

 冲霄3e8ixadnpn 2019-08-27
这个在文坛拥有无数崇拜者的作家在80岁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和人生呢?我只能说,读了《博尔赫斯谈话录》,我比之前更喜爱他。他谦逊、坦率、可爱、睿智,最重要的是“迷人”。一切美好的阅读,首先是享受。我在与博尔赫斯的对谈中享受了一个又一个夏日的午后。一本好书让时间闪耀着银光。
 
博尔赫斯活了87岁,56岁时几乎完全失明,在最后30年,他再也无法用自己的眼睛来阅读和写作,也是在这几十年当中,他在世界各国游走,口授诗歌、寓言和故事。在旅行和闲谈中,他发展出一种特殊的口头文学。《博尔赫斯谈话录》是他在77岁-81岁之间接受访谈的记录集结,共11篇对话。如果说作家的作品是创作的精华呈现,那么这种即兴的对话则更接近浑厚的生活,作家的生活态度更显露无遗。若喜欢一个作家,这两者(作品+访谈)结合来看,会有参差对照又天然融合的搭配之妙。
 
以下是我阅读时所做的一些私人笔记,无意做学问考究,因为我遵循博尔赫斯作为一个“享乐派读者”的传统,珍惜的是个人心灵与一本书相碰撞的时刻。
 
  1 
“我是一个被抬得太高的作家”
为什么我觉得这本书好看又不可替代呢?因为我想知道一个人接近死亡时,对自己整个人生的看法,尤其是一个创作者如何看待自己不同时期的作品。一个人在生命的尽头,会有一种特别的诚实。人是流动的变化的,但在最后时刻,会有一个集大成的汇合,那是一个人生命之流的忠诚归宿,尽管裹挟着诸多矛盾。
 
一些创作者在晚年“背叛”了盛年时的自己,或许引来观众们的质疑和嘲笑;还有一些创作者永远以某一阶段的作品闻名于世,并没有多少人愿意了解他(她)是否在后来推翻了自己。但一个真实的生命是不会定格的,不会为他人的(哪怕是自己的)期待而停留。
 
不管博尔赫斯的名声是多么如雷贯耳,他在晚年非常谦逊地看待自己的作品。实际上他的一生都很谦逊,只是在年老时更为清醒。他的谦逊基于他大量的经典阅读。他从来不会自大到以为他“原创”过什么思想和流派。他讨厌“流派”这个词。他太博学了,他知道已有的一切思想都有其源头,“我们总是在重写古人写过的东西”。
 
国际评论界称他为“魔幻文学祖师爷”,他对此不以为然:“作家凭想象创作,虚虚实实,古已有之。魔幻文学祖师爷的头衔更轮不到我,两千多年前梦蝶的庄周也许当之无愧。” 他说得如此坦然。一些人热衷于为他制造新名词和新title,他却为他心目中的读者指出他的来路和困惑。
 
他不断向人们重提那些伟大的作品,他从不避讳自己是从那些前辈中得到灵感。他说过那句话:“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模样。”的确,他整个人就是由阅读塑造而成的,他从小就被吸入了书籍的世界,“我的记忆主要是关于书籍的,事实上,我几乎记不清我自己的生活。”在任何表达中,他都没有办法离开书中的引文。
 
他痴迷阅读,却说“我一生中读的书不很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重读”,他强调重读:“每次我们重读一本书,这本书就与从前稍有不同”。他阅读次数最多的是阿拉伯民间传说《一千零一夜》和但丁的《神曲》。他也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弥尔顿。除此之外,从他的谈话中可知,他知晓所有文化中的经典之作。
 
他似乎更愿意人们去读他所提及的书,而不是花太多时间读他本人的作品。“我是一个被抬得太高的作家。”他说。他建议大家花一个小时读他最新写的两本小书:《沙之书》和《夜晚的故事》,“其他的书,我写完就忘了”。他忘记写过的书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作者通常太熟悉自己的作品,以至于完成就是一种彻底的分离),但这不会阻碍我继续阅读他的全集。
 
  2 
“我为万物所困惑”
 
说到灵感,博尔赫斯一生的创作都来源两样事物:阅读和困惑。一个博学而没有困惑的人,不可能再有什么动力去写作。我再清楚不过,写作要迫于心灵深处的某种隐秘挣扎,才有强烈的倾诉欲。一个阅读量极大、看到珠玉在前的人,还能斗胆创作,就不再是出于无知的自大,而是因为内心的驱使:不写不行。
 
到了生命的尽头,功成名就的博尔赫斯丝毫没有掩饰他对生活本身的困惑。而我也能明了,为何他终生具有孜孜不倦的创造力,因为他一直困惑着。我想到史铁生说的那句话:“作家要贡献的是自己的迷途。”在我看来,史铁生在后期的困惑已经倾向于在哲思中得到解答,而博尔赫斯的核心困惑却始终如一,贯穿终生,并没有因为年老而得到和解。
 
在面对困惑方面,不知道该说博尔赫斯一直没有“进步”呢,还是该说他本来就是上天钦点的作家之命。他的作品和他的困惑融为一体,才给我们带来一个无限的迷宫般的文学世界。他的写作中虽然充满了哲思,但却从来没有接近过什么确切的答案,而是始终扑朔迷离、繁复神秘又天真。赤子般的困惑,在他80岁的访谈中,依然存在,他坦诚:“几乎每天夜里我都做噩梦。今天早上我还做了一个。”他甚至比早年更困惑了。
 
他一辈子的写作主题并没有什么变化:时间、空间、梦境、真幻、循环、无限、镜子、迷宫。这些主题,当然也被一些人批判“故弄玄虚”,可这样形而上的困惑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闪而过的时刻,只是很多人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所以我说博尔赫斯是个赤子,他一直在追逐和试图去精确表达人们在童年时的神秘直觉,可谓终生不移,而且并没有在年老时宣告:“我弄明白了。”
 
关于博尔赫斯的写作原动力,摘录谈话中的几句:
 

“也许我写的每一件事都只不过是一个隐喻,都只不过是我为万物所困惑这样一个核心主题的不同表述。”

“对生命感到困惑的事实也许就是诗歌的本质。所有的诗歌依存于对于事物的陌生感。”

“是诗和小说来找我。我的脑子大了,就得减轻它的负担,而减轻负担的惟一办法就是把东西写下来。别无他法,否则它要一直压着我。”

 “一个诗人应当把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不幸,视为对他的馈赠。不幸、挫折、耻辱、失败,这些都是我的工具,我想你不会在高高兴兴的时候写出任何东西。幸福以其自身为目的。但是我会犯错误,我几乎每天夜里都要做噩梦,我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变成诗歌。”

  3 
“噩梦,这梦之虎” 
 
我想,一个人无论读多少书,他(她)还是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阅读谱系,在这个谱系里,是与他(她)的人格气质及人生命题相契合的作家,是一种说不清的亲近感,是似曾相识,是念念不忘。而一个认真的写作者也不会奢望得到世间所有读者的认同,正如一棵桃子树只能结出桃子一样,每个人也只能忠诚于自己的生命之流,结出他(她)独特的人生和作品。
 
无论我们多不能理解和接受自己,人最大的背叛,仍然是对自己的背叛:对自己感受和体验的否定。事实上,人也没办法长期欺骗和背叛自己;生命有一种倔强的力量,去实现它自己。
 
阅读的意义之一,是读者能穿越时空,结交知己,体会另一部分的“自己”被呈现和复活,从中得到深刻的应和,不再有孤零之感。哪怕这样的作品可能在当时无人问津、无人理解。
 
在我的阅读谱系里,佩索阿和博尔赫斯是我很亲近的两个作家,因为他们都敢于直白地讲述自己的梦和梦魇(而不仅仅是把梦当作一种隐喻的文学手法)——我也常被梦和梦魇所困扰。虽然他们二人在世的待遇相差很远:佩索阿一辈子无人知晓,死后才被人发现;而博尔赫斯在生前已经名声炽烈,备受尊崇。但在我这一个普通读者看来,他们并无二致,都是打动我、引我遨游于天堂与地狱的好作家。
 
博尔赫斯喜欢写平行的世界,时间的分叉,宇宙的循环、存在的真幻……,他坦诚地说,他的好多灵感都来源于噩梦,噩梦就是他一辈子未走出的迷宫。
 
在博尔赫斯《七夜》这个演讲集里,有一篇文章较为系统地讨论了梦,题目是《梦魇》。
 
博尔赫斯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从科学中寻找梦的答案,他在《梦魇》中如此说:“这些天我在重读心理学方面的书,我感到特别的失望。所有这些书都是谈论梦的机制或是梦的主题,就是不谈做梦的惊人之处,做梦的古怪之处。”
 
他认为,梦是每个人所拥有的某种低微的“个人永恒”(相比起神的全能永恒),“通过梦给每个人一段小小的个人永恒,允许他看到自己最近的过去和最近的将来。”
 
他不太信任醒来后对梦的分析:“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梦中发生的事情:梦中我们可能在天上,可能在地狱,也许我们成了什么什么人,这个人就是莎士比亚所说the thing I am ,我即彼物,也许我们是我们,也许我们是神灵,这一切不是不可能的。醒来时这些都忘了。我们只能分析对梦的回忆,可怜的回忆。”
 
关于“浮生若梦”的感叹,我们中国人不陌生,西方人也同样熟悉。博尔赫斯就引用了三个西方作家的说法——
 

卡尔德隆说:“生命乃梦。”

莎士比亚说:“我们是用与我们的梦相同的材料做成的。”

奥地利诗人瓦尔特自问:“我梦见了我的生活,还是它本来就是梦?”

 
梦在文学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几千年来,梦在文学中的丰富意象与涵义也远远超过当代心理学的诠释。我们很难找出一本不谈及梦的经典文学之作。中国古典文学的两座高峰,《牡丹亭》和《红楼梦》,都有重要的“梦”在其中穿针引线。《奥赛罗》中有个篇章讲到两扇门:牛角门和象牙门——虚假的梦是通过象牙门来到人脑,而通过牛角门来到的梦则是真实的,或是预言性的梦。
 
“我的梦魇总是老一套,”博尔赫斯说,“一个是迷宫梦魇,一个是镜子梦魇。……我晚间的另一种恐惧,就是种种假面具。我总是害怕假面具。有时我看到自己映在镜子里,但是我看到自己戴着假面具。我害怕摘去它,因为我害怕看到自己真实的面孔,我想一定是不堪入目的。”
 
——我也有好些印象深刻的梦,是关于镜子,以及镜子中的自己。我想这样的噩梦是在证实,人有多么害怕认识自己,以及接受自己的真实面貌,同时我们对“真实”总有一种的幽灵般的驱之不散的怀疑。
 
博尔赫斯认同十八世纪艾迪生的说法:“在梦中我们既是剧场、观众、演员,又是情节和我们听到的台词。一切都是我们无意中创造。”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梦乃是最古老的美学活动。”
 
他说:“我做过许许多多的噩梦,我现在也做,最可怕的梦魇,我已经把它写进了一首十四行诗。”接着他讲了两个文学里的梦魇故事,一个出自但丁的《神曲》,一个出自华兹华斯的长诗《序曲》。
 
博尔赫斯关于梦魇的另一个结论是:那是一种与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恐惧。“我们醒着时充满着可怕的时刻:亲人死去,爱人离开我们,有这么多令人悲伤、令人绝望的理由……但是,这些理由在梦魇中并不存在;梦魇中的恐惧是特别的。梦魇的味道,我讨教过的心理学论著中并不谈这种恐怖。”
 
同时,他也提出这样一种疑问:“梦魇是否是超自然的呢?梦魇是不是就是地狱的裂缝呢?梦魇时我们是否确确实实处于地狱呢?为什么不呢?这一切是那么奇怪,就连这个也是可能的。”
 
在《博尔赫斯谈话录》的11篇对话录中,几乎每一次对话,博尔赫斯都主动谈到了梦。这里摘录二三:
 

“我时常为噩梦所困扰。我感到,如果我是位神学家——幸亏我不是——我就会找到赞美地狱的理由。噩梦,这梦之虎。”

“在噩梦中我们感受到一种十分特殊的恐惧,它完全不同于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恐惧。不幸的是我们太了解噩梦了,而它们对文学相当有用。我记得那些辉煌的噩梦——它们到底是梦呢还是创造呢?反正都一样——德·昆西和爱伦·坡德许多故事都是如此。”

“以我看,生命、世界,是一个噩梦,但我无法逃避它,我依然在梦着它。我无法抵达拯救。拯救与我无缘。但我尽了力,我发现拯救之于我就是写作这个行为,就是怀着无望的心情沉浸在写作之中。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已经八十多岁了,我看不见,经常感到孤独。除了继续做梦,写作,我还能做什么呢?这是我的命运,我命中注定要思考一切事物、一切经验,好像这一切的出现就是为了让我去运用它们来制造美。”

 
  4 
“我有一种感觉,我一直身在中国”
 
 
尽管博尔赫斯从未到过中国,但他与中国的古典文化有一种超时空的神秘牵引。
 
博尔赫斯公开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一直身在中国。在我读《中国文学史》时我就这么觉得。我多次读过《道德经》的许多种译本。此外,我在日本呆过一个月,在日本,你始终能够感受到守护神一般的中国的阴影。”
 
晚年的那次日本旅行,让他印象深刻,但他感应到的不只是日本的一时一地,还有更悠远的时空。他说:“在日本,人们感受中国就像我们感受希腊。”
 
除了《道德经》,博尔赫斯还熟读过《易经》、《庄子》、《水浒传》、《红楼梦》、《聊斋志异》,并且都不止读过一种译本,这些遥远的异国文字也转化为他创作的灵感。有人统计,在博尔赫斯全集中,有37处提到中国。或许正是博尔赫斯与中国有某种精神血脉的亲近,当年博尔赫斯一引入中国,就受到了许多中文作家的喜爱和推崇。
 
博尔赫斯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小径分岔的花园》,主角就是两个中国人,一位是余准博士,另一位是他的外曾祖父彭睢。彭睢辞官后躲在家里,“一心要写一部比《红楼梦》人物更多的小说,建造一个谁也走不出来的迷宫”——这也是“小径分叉的花园”的由来。
 
在《对时间的新反驳》里,博尔赫斯为了证明时间的非连续性,引用了《庄子·齐物论》中的“庄周梦蝶”故事,这是博尔赫斯最为着迷的文学原型之一。
 
在一次访谈中,博尔赫斯说,他小说中“故事套故事”式格局受到了中国小说的影响:“《红楼梦》《聊斋志异》等中国小说里有许多梦,梦中还有梦。一种巧妙办法,一种手段。很自然,不是吗?梦中梦。”他给予了《红楼梦》“几乎没有尽头”的玄式评价,“循环反复、生生不已、幻为无限”,这让他在阅读中好像“迷了路”。
 
我们为《盗梦空间》种“梦中梦”而惊叹,而“梦中梦”其实在中国古典小说里很常见。董说的《西游补》也构造了一个繁复疲倦的多重“梦中梦”世界。
 
博尔赫斯的小说有这样一个母题:

“我”的存在究竟是不是真的?怎么确认“我”是真实存在着,而不是存在于另一个“人”的创造或幻梦中?怎么确认“我”的身份和记忆都是真实的?

博尔赫斯本人是一个不可知论者。他所创造的虚构世界,我在一些科幻影视剧里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比如《西部世界》和《银翼杀手》。其实这些故事来来去去,都是人类的共通体验,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博尔赫斯就很老实地承认,他关于时间、空间与宇宙的思想,并没有什么原创,只是在“抄袭”前人的书籍。
 
博尔赫斯当然是自谦了,因为从抽象的思想到虚构作品的呈现,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个过程就是“创作”本身。这当中有许多技艺的考验。博尔赫斯的技艺是公认的高超和精准,但他承认,为了达到还算过得去的效果,他做了许多练习。他把自己的每一篇作品都成为“习作”,尽管这些“习作”在发表之前他反复写了十遍。在八十岁的高龄,他还在做这样的“练习”。
 
博尔赫斯以一生的时间,读尽好书,却也忠于自己的经验,打磨手艺,坚持创作,这样不卑不亢的态度,也减轻了我此刻对“表达意义”的犹疑。我们总是在重写古人写过的东西,的确如此,可是,哪怕就像柏拉图所说,神早已造好了一切“树”的原型,然而每一棵树还是要长出自己的样子啊——奇妙的是,的确没有两棵树是完全相同的。万物有源,却无一雷同,这也算神赋予每个微小个体的祝福和尊严罢?
 
 5 
“世界需要一个迷”

博尔赫斯经常梦见:在镜子面前,他撕扯自己的脸,撕掉一张还有一张,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这样在镜子面前的梦,我也梦见过几次,每次我看到的自己,都是不同的形象,最大的感受当然是极致的恐怖。我曾说过,梦让我明白,我最害怕的不是什么外在遭遇,而是不知道“我”是谁。这也让我对人的意识产生了很大的探究兴趣。

聪慧如博尔赫斯,肯定也探究过人的意识问题,博览如他,应该也看了不少科学和宗教方面的书。至少目前我看到的,他曾表达过对心理学的失望。而尽管他热爱但丁的《神曲》,他始终对宗教抱有警惕,他不愿将自己归属于任何一个宗教体系。他自称有过两次神秘体验,但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神秘主义者。总之,他不信任什么确切的思想体系,他把自己完全献给了文学:那里才能承载他对世界的迷惑和惊叹。

1980年,他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一个物理学者问他:

“在物理学中,我们努力将世界复杂的现象归纳为几条简单的原理。但在你的所有作品中,你好像都在证明宇宙的无限复杂,这使我们欲阐明它的尝试变得混乱不堪,而你似乎认为宇宙从本质上讲就是复杂的,说不清的,人的种种尝试终将失败。你的世界观是什么?”
 
他答:“如果有的话,我把世界看作一个迷。而这个迷之所以美丽就在于它的不可解。但是我当然认为世界需要一个迷。我对世界始终感到诧异。”
 
这就是博尔赫斯的世界观。一般人不能忍受谜团;而博尔赫斯相反,他不能忍受解释。在他看来,几乎所有的解释都简陋不堪,而谜团至少让世界保持美丽和惊诧。
 
在博尔赫斯的晚年,他做了唯一一次关于宗教的讲座:《佛教》(此文收录在《七夜》中)。这或许能证明他最欣赏的宗教即是佛教。准确地说,他一直喜欢读关于佛教的书,他的演讲内容就是来自他多年来收集的读书笔记。博尔赫斯认为佛教长寿的根本原因在于它的“宽容性”,而这种宽容性“并不是一种软弱”。关于佛教中的“业”,他认为这是一种非常精致的思想结构:

“我们生命中每时每刻都在编织着,不仅编织着我们的意志,而且也编织着我们的行为,我们半梦状态时,我们睡觉时,我们半醒状态时,我们无时不刻不在编织着这些东西。”最后他说,他是满怀着敬意来谈论佛教的。

博尔赫斯被认为是一位具有深邃哲理性和广博智识性的作家。他的确也说过这样的话:“依我看,哲学和诗歌就没有什么根本的差异,因为两者关心的是的同一种困惑。”但是,他说:“其不同之处是,在哲学中,答案的得出具有逻辑性,而在诗歌里,你运用的是隐喻。”
 
用形象和隐喻来表达困惑,就是博尔赫斯的命运。
 
他坦白:“我想我重形象胜过重观念。我不善于抽象思维。我倾向于以寓言和隐喻的方式而不是以理性的方式来思考问题。这是我的看家本领。当然我不得不时而做一些笨拙的推论,但我更偏爱做梦。”
 
博尔赫斯无法成为另一人。他也被自己深深折磨过,他也曾想成为另一个人,但他失败了。
 
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成为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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