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新韵 域外风情 ∧ 撰文丨王镛(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华书画家杂志社总编辑)供图、支持丨中国美术家协会 ■ 董小明《雨中哥本哈根》,纸本65cm×90cm,作于2009年。作者用水墨记录了这一北欧城市给予的独特感受。作为“城市山水画”和“都市水墨”的实践探索,作者在创作母题和媒体技法上尝试对传统水墨画进行革新,拓展表现视域,丰富水墨肌理,创造出深具文化内涵和美学意义的当代水墨形态。 追溯中外美术交流的历史东西方文化交流可以促进人类文明的发展。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中国人通过美术看世界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两汉时期。汉武帝时代张骞通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外来工艺品大量输入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出现中外美术交流史上的第一次高潮,印度佛教艺术对中国的影响成为主流,在隋唐时期达到高峰。当时中国人通过印度佛教艺术看到的世界,仅仅是虚幻的佛陀世界或西天净土极乐世界。尽管来华的天竺僧人或旅印的中土和尚带来了佛经、佛像和佛教建筑图样,却很少有对于外国风土人情的真实描绘。 ■ 谢振瓯《巴米扬》,纸本136cm×68cm,作于2013年。巴米扬是阿富汗的一个古迹,画面右上方是巴米扬佛教石窟,而现在阿富汗人大部分信奉伊斯兰教,所以画面左半边画家选用的是阿拉伯纹样。清真寺建筑墙壁的装饰图案很美,跟巴米扬的古迹形成了对照和反差,尤其人物采用的是古代中亚包括波斯的细密画的手法来造型,把中国的工笔重彩与波斯细密画的元素糅合在一起,表现了阿富汗特殊的人文、地理、历史、宗教和艺术环境。 唐代《职贡图》、《客使图》和唐三彩胡人陶俑等作品,可能参考了外国人物的“胡貌梵相”,而唐代敦煌壁画《维摩诘像》的相貌服饰纯粹是中土人物,《西天净土变》的极乐世界也不过是长安宫殿的豪华翻版。明清时期开始出现中外美术交流史上的第二次高潮,西方写实绘画对中国的影响成为主流,在“五四”时期达到高峰。当时中国人通过西方写实绘画看到的世界,不仅有“其貌如生”的天主教圣母子、圣使徒像,而且有欧洲逼真的世俗人物和风景写生描绘。“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蔡元培说:“西人之重视自然科学,故美术亦从描写实物入手。今世为东西文化融合时代,西洋之所长,吾国自当采用。”陈独秀宣扬“美术革命”:“若想把中国画改良,首先要革王画的命。因为改良中国画,断不能不采用洋画写实的精神。”在新文化运动西学东渐的时代潮流中,出现了中国美术家留学海外学习西方写实绘画的热潮。当时中国美术家纷纷到欧洲和日本留学(留学日本是学习西方的捷径),不仅学习了西方写实绘画技法,而且开阔了看世界的视野,也画了一些外国写实的人物和风景(但多半是西画而不是中国画)。 ■ 陈政明《卖花姑娘》,纸本136cm×69.5cm,作于2013年。身着印度传统服饰的卖花姑娘,纯真的眼神中略带羞涩,精致的面庞犹如待卖的鲜花一样秀美可人。作者用传统笔墨技法,汲取西画中光影结构的表现,着力刻画了卖花姑娘的形象,背景则用白描处理,丰富了中国人物画技法,使表现对象更加丰富、深刻。 ■ 马振声《牧笛》,纸本138cm×68cm,作于2011年。马振声画的是一个印度牧羊的老人。人物造型特别逼真,笔墨非常松活。用色非常单纯,没有艳丽的色彩,很朴素。着重刻画牧人吹笛子的神态,好像能听见吹笛子的声音一样。 中国笔墨: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在世界美术的范畴中,中国画具有悠久的历史、丰厚的传统和独特的审美价值。传统中国画按照工具材料大体可分为工笔重彩与水墨写意两类,按照题材可分为人物、山水、花鸟三科。南齐谢赫《画品》提出绘画“六法”,即“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六法”原来主要是针对人物画提出的,后来逐渐扩展到整个中国画,包括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的品评标准。晚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强调“用笔”,在《论画六法》中说:“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遒,空善赋彩,谓非妙也。”在强调用笔的同时,张彦远最早提出了“运墨而五色具”的墨色之说。五代荆浩《笔法记》针对山水画提出了“六要”,其中开始把笔、墨相提并论:“笔者,虽依法则,运转变通,不质不形,如飞如动。墨者,高低晕淡,品物浅深,文采自然,似非因笔。”此后,尤其是宋元以降,伴随着水墨山水画的兴盛,笔墨技法渐趋完备,成为中国画最重要的品评标准和表现形式,支配了近千年的中国古代画坛。明清时期盛行的文人水墨画,更把高度程式化的笔墨推崇为独立于造型的高雅审美趣味的代表。 (请横屏观看) ■ 覃志刚《瑞士阿尔卑斯山雄姿》,纸本68cm×136cm,作于2012年。瑞士阿尔卑斯山山顶烟气弥漫,雪雾飞扬,经过细密皴染后,更显万丈凌云之势和奇峻秀美之态。而山下则是林木繁茂,人影绰绰,一派生机盎然之景。笔墨纵横之间抒情达意,自成境界。 ■ 刘建《泰国大城府》,纸本138cm×70cm,作于2013年。泰国是一个佛教国家,所以有很多佛塔。刘建精通版画,他画的古建筑像版画一样黑白对比强烈,线条规整,但是一点也不生硬;他的笔墨和虚实处理特别好,整个空间层次很分明,好像远景的塔有雾气遮掩着,近景特别清晰,非常微妙,把中国画笔墨的韵味发挥得淋漓尽致,是用中国画笔墨来表现外国建筑的佳作。 近代中国画一方面延续着古代纯熟的笔墨传统,另一方面也出现了衰微的颓势,受到了僵化的笔墨程式的束缚。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西式美术教育的空前普及和西方写实绘画的素描造型的大量引进,才打破了中国画特别是人物画千人一面的僵局。蔡元培曾说:“中国的图画,算是(中国)美术中最发达的,但是创造的少,摹仿的多。西洋的图画家,时时创立新派,而且画空气,画光影,画远近的距离,画人物的特性,都比我们进步得多。”徐悲鸿是倡导输入西方写实主义改良中国画的一代宗师。早在1920年他发表的《中国画改良论》就呼吁:“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1932年他又提出了改良中国画的“新七法”,即“位置得宜,比例正确,黑白分明,动态天然,轻重和谐,性格毕现,传神阿堵。”1947年徐悲鸿在《新国画建立之步骤》中明确提出:“素描为一切造型艺术之基础……故建立新中国画,既非改良,亦非中西合璧,仅直接师法造化而已。”“素描”(drawing)与“造型”(molding)本来都是西方美术的术语,现在已成为中国画常用的名词。在徐悲鸿的倡导下,素描造型被正式列为中国美术院校中国画教学的必修课程,至今相沿不废。英国学者苏立文说:“当时徐悲鸿是一位学院派油画家……但是徐悲鸿内心执著的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更大的作用,很快他便形成了一种用传统的具有书法性的笔墨来进行写实性创作的面貌。”徐悲鸿的书法功底相当深厚,笔墨技法也相当纯熟。他的素描采用黑白分面的明暗造型方法,同时兼用中国画的线条勾勒;他的中国画也融合了西方素描的明暗光影与中国传统的笔墨渲染。徐悲鸿在印度时曾经用中国水墨为诗人泰戈尔等人画像,他创作的中国画《愚公移山》的人物原型也大多采用印度模特的素描写生。新中国成立以后,李可染等画家也曾到欧洲写生,创作了一些异国风情的山水画作品。 ■刘健《肯尼亚马塞马拉部落》,纸本138.2cm×69.2cm,作于2013年。画面的色彩特别浓艳,表现非洲热带部落民族的肤色,还有阳光炽热的感觉。同时,人物造型比较粗犷,这也是画家个性的表现。刘建本人性格豪爽,他画的人物无意中透露出这种性格。很多中国画家到域外写生的时候,用的是中国画传统的笔墨,也能够流露出自己的个性。 ■ 刘大为《毛里求斯舞蹈家》,纸本138cm×69cm,作于2013年。刘大为擅长人物画,他用很简练的笔墨抓住了毛里求斯舞蹈家的神态,笔墨和设色都特别淡雅。同时,他的色彩也吸收了水彩画的优点,因为他不光擅长水墨画,还擅长水彩画,所以这幅作品的女舞蹈家,尤其是人物的肌肤特别温润、有水意,而且光影很自然,整个画面构成了特别文雅、优美的境界。 用中国画技法表现异域题材的新潮流目前中外美术交流的格局仍然是不平衡的,中国引进介绍西方美术多,向外传播中国美术少,存在很大的“文化逆差”。外国人一般对当代中国经济的崛起比较熟悉,而对当代中国文化的发展却相当陌生,对当代中国美术的成就几乎一无所知。实际上,中国需要了解世界,世界也需要了解中国。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美术家出国举办个展已较为普遍,但这些个展仍属于散兵游勇式的个人行为,还不足以形成集群的力量,产生巨大的影响,也不足以代表当代中国美术的整体面貌、主流形态和国家形象。因此,遵循中国美术家协会倡导的“熔铸中国气派,塑造国家形象”的核心理念,“中国美术世界行”举办的群体展览,不仅有助于平衡中外美术交流的文化逆差,而且足以代表当代中国美术的整体面貌、主流形态和国家形象。 (请横屏观看) ■ 覃志刚《白雪碣石》,纸本68.5cm×136cm,作于2013年。覃志刚画的瑞士雪山把中国传统的笔墨与瑞士的雪景结合得相当自然。我们看不出这是用中国传统程式化笔墨画的瑞士风景,而很像特意为表现瑞士风景创造的新的笔墨。整个笔墨技法、意境的营造,在全部瑞士写生作品中也算比较突出的一件。 在2013年10月“中国美术家眼中的世界”展览中,可以看到新生艺术家到海外考察、采风而创作的作品。中国艺术家走出国门后,对中国画创作的影响是比较大的。用中国画的笔墨来表现外国题材,一方面中国传统的笔墨功力要比较深厚,另一方面须使笔墨有所变化,有所革新,从内涵到形式都吸收域外文化的一些精华,方有可能创造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和风格。 ■ 刘中《瑞士印象》,纸本138.4cm×69.4cm,作于2013年。刘中擅长画动物,他画的动物往往带有人情味。从他的这件作品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虽然他画的是瑞士的羊,有雪山背景,但是也可以看出动物的关系非常融洽,非常温馨,富有人情味。 中国是拥有五千年历史的东方文明古国,也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美术是中华文明的载体之一,传统深厚,自成体系,在东方乃至世界美术史上都占有突出的地位。同时,中国美术并非封闭的体系,而是开放的体系。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通过中外美术交流,不断吸收同化外来艺术的影响丰富和发展自己,出现过两次高潮。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当代中国正在出现中外美术交流史上的第三次高潮。文化交流应该是双向的互动,而不是单向的传出或输入。中外美术交流史上的前两次高潮,基本上是中国对外来艺术单向的输入借鉴而非传出。第三次高潮正值中国走向民族复兴的历史时期,当代中国美术家以自主的立场和开放的胸怀与外国艺术进行平等的交流对话,正在共同迎接中国与世界文艺的复兴。 ![]() ■陈辉《圣莎费汉小镇的早晨》,纸本140.4cm×69.7cm,作于2013年。陈辉这幅水墨画也是瑞士写生。他用纯水墨语言来表现,制造出一种光影迷离的效果,好像是梦境、幻境。他虽然用的是黑白的水墨,但是我们可以看出是光怪陆离的,充满了魔幻色彩,这是瑞士写生与中国水墨的完美结合。 (请横屏观看) ![]() ■ 《狩猎图》,西魏,第249窟窟北顶下部。是敦煌社会生活壁画之一,也是古代西北地区游牧生活的生动写照。线条活泼流畅,画面有强烈的动感。 本文原刊载于《文明》杂志2014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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