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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不见陈国安，这次一见，大吃一惊，安子已经直奔教育家而去。我与安子兄相识多年，当时我们都追随朱永新老师的新教育。 年轻时安子一头长发，桀骜不驯，挥洒不羁，有阮籍之风，善作青白眼。 可惜我小农思想，看见一个男人一头长发，内心就有距离感，再加上害怕安子兄的白眼相向，自然不敢深入交往，现在想来何等遗憾。 及至后来，参加江苏省骨干教师培训，安子做我们的导师。他有一个观点对我启发极大，那就是材料创新也是文章创新。 这次正好几个朋友相聚平江路，再次与安子兄相聚，三杯两盏淡酒，安子几个信手拈来的故事，让我们大为感佩。中国最缺少这样的校长，国家最缺少就是这样的人。 安子说，做校长4年了，他越来越平和。4年了，自己从来没有发过一次火，没有凶过任何一个干部。他还反复对管理者说，你们千万不要对老师凶啊。你们对老师凶，老师就会对学生凶，学生也就变得凶巴巴的。这些学生就是我们的孩子啊，或者说是我们将来的女婿或者媳妇，将来我们老了，他们就会对我们凶，那该多么伤心啊。胡适说，想要必先学会栽！ 安子也反对老师抱怨，安子说，如果说要抱怨，那么这个社会每个人都会抱怨，这个社会就不会变得好。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我们每个人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守护好自己的班级，发展好自己，备好自己的每一节课，教好自己班级的每一个学生，这就是你自己一个人必须有的担当。每个人都有担当，都尽到自己的责任，这个社会才会好起来。 概括起来，安子有三大特点。 一是做孩子。 四年来，安子每天都在学校门前，给每个孩子问好、鞠躬。孩子每天迎接自己的不仅有太阳，还有安子老师的微笑。 有一个孩子自闭特别厉害，第一天上学，安子老师让他下车来。孩子很紧张，安子紧紧拥抱他。之后放开，退后一步，对着他深深鞠躬，说，早上好！孩子非常局促。安子教他说，安子老师，早上好！但孩子就是不说。 这样几天过去，又是一天，安子老师站在门口，那个孩子看见安子老师，突然向安子老师跑去。这可把他妈妈吓坏了，因为自闭的孩子往往具有攻击性。妈妈害怕孩子攻击安子校长。安子敞开双手，孩子竟然扑入安子的怀中。在安子的耳边说，早上好！安子放开孩子，离开两步之距，深深鞠躬，说，孩子早上好！孩子也鞠躬，说，安子老师，早上好！ 孩子的妈妈在后面一下子就崩溃了，泪流成河，泣不成声。因为这个孩子这个早晨说的10个字，比这孩子两年来说的所有的字还要多。 趁热打铁，安子让孩子班主任每晚送孩子到校门前，一人一句古诗对对子。到了安子面前，安子鞠躬，说，把老师教给你的古诗背给我听听。孩子就一句句背诵，粗壮，有力……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没有尊重就没有爱。细心，耐心，恒心，忘掉所有世俗，忘掉整个世界，面对事物本身，面对眼前的这一个孩子，这就是教育。安子的样子，就是教育家的样子，教育家首先是一个孩子。 二是做老子。 安子说的两件事，印象很深。先是一位老师暑假从安子学校离职了，到另外一个区私立学校去了。这老师给安子打电话，吞吞吐吐说，自己的区学科带头人还没有公示，估计泡汤了。安子说，知道了。 明明人家老师已经离职了，君子礼送，不吐恶言，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安子不！ 安子竟然找到有关部门，要求一定要按照规矩公示，给老师一个交待。但这些年体制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离职不辞而别的人，根本不可能和他们客气。为何还要公示？为何给一个不在本区域的人添砖加瓦？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很多系统本单位的人离职了，原先已经拥有的荣誉还要取消的。 但安子据理力争。他说，之所以评这老师为学科带头人，是对其过去工作的肯定认可，你管他未来去做什么？就算这老师马上到大街上去卖大饼，也不影响到过去他是一个好老师！ 但好说歹说就是不行，因为根本没有先例。安子说，那就让我们学校的律师来和你们谈，法律上哪一条规定离职就要取消公示，不依法执教怎么行呢？ 最终这老师顺利公示，但部门懒得见到那个老师，让安子亲自去拿证书，还有一笔奖金。安子全部交给了那个离职的人。什么叫君子人格？什么叫魏晋风度？安子的身上都有了。 还有今年安子招聘了6位老师，但系统不同意入编。道理很简单，这些人第一学历是大专。安子说，我们招聘广告是经过你们审核的，也是你们通过的，有哪条规定了外省人不能入编？第一学历低的人不能入编？你不能让人家辞职了，你却不允许人家入编。你们干部提拔，也没有哪条规定了第一学历低就不能提拔吧？只有他们一天不入编，我就一天不放过这件事，实在不行就法庭上见，让法律来裁决……最终老师入编了。 安子是中国国学大师钱仲联先生关门弟子、复旦大学出站博士后、苏州大学特立独行的副教授，其学术文章都是一流的，教育教学深受苏大学子的喜爱。 教育有底线，这个底线就是必要的尊严。温良恭俭让的背后，安子仍然有金刚怒目的一面。只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三是做孙子。 安子的学校曾经引进过两位特级教师，但原先的那个区一直不肯放档案，已经两年了，导致这两个人迄今都不能顺利入编。安子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人都不能如愿。这次这个区在安子学校高薪挖了一个副校长。 这个副校长有点尴尬，安子说，没关系，你要走，我马上就给你办。所有档案都给你弄好，然后我们吃个欢送饭。安子叮嘱她，什么时候那边入编弄好了，这边工资再停发，那边没弄好，这边工资一直发。 安子还安慰她说，你不要认为那边扣了我们老师的档案，我就会扣你的，不会的。我自己最反对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做呢？我也更不可能拿你做人质。即便如此，安子也没有口出恶言，都知道培养人才的不易，反而更容易理解别人。 某老先生与安子交往很多年，自从安子做校长后，很长时间不见。这一次也是大开眼界。反复说，很多人当官做领导之后，突然间忘乎所以，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颐指气使，脸变了，声调变了，性格也大变，但安子做了四年校长，反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话越说越小，人越来越低调。 安子说，我每天每时都在笑，遇见孩子是发自心底的笑，看到老师成长是欣慰的笑，看到学校发展越来越好是庶几可以慰藉的笑，遇见领导则是谄媚的笑。不瞒你们说，做了校长之后，我完全改变了心性，不做孙子不行，我遇见领导就拍马屁，我当然讨厌这么做，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但没有办法，学校发展的大权控制在人家手里，得罪这些人怎么行？ 过去我是一个人，中文系领导都认为我是刺头，很难管理，都怕我闹。有一次我问某老领导：“我闹了那么多次，有哪一次不是为了学校，为了朋友师长，为了我们学生？我有哪一次是为了我自己？” 但现在不同，现在我有这么大一个团队，这么多兄弟来追随我，我一定要对他们负责，我不能得罪了财神爷拍拍屁股就走人，但我的兄弟们怎么办？所以我只能心甘情愿做孙子，这是很多办教育人的宿命。 虽然老先生认为这是一个奇迹。我认为不然。没有过去的桀骜不驯，安子就不是安子。没有今天的低调柔软，安子也不是安子。其实安子一直都是那个安子，正直悲悯，独立自由，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教育无怨无悔。 听领导说，安子家藏书是苏州一大景点。听程老师同事说安子家养了一匹马、一只孔雀……什么时候想去安子家看看，只是安子书房的名字“杕园”我不认识，语文老师不认识字，这该有多么汗颜，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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