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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部《论语》治天下”释论——谈古论今话管理之一

 木桩指路 2019-09-25

“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名言是由自北宋初年的宰相赵普说出来的,这一句中国古代政治管理的名言是由故事的。

赵普也算是一位有名的政治家,在宋王朝,他有一项纪录是别人比不上的,他曾三次任宰相,不过,他干得不算出色,每次任相,似乎都不顺利,而且是越做越差。受到朝中同僚们的轻视、不满,这还勉强可以忍受,而他还受皇帝的猜疑,被皇帝约束,在朝中就不好混了。赵普有些学识,但不是一位博学鸿儒,但在特殊时期,他的学识却是管用的。他说出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引发热议,流传千古。

“半部《论语》治天下”释论——谈古论今话管理之一

赵 普

原本,赵普是淮南滁州的一名乡村教师,可能因为乱世书也不好教了,也许他想有更好的出头机会就到外闯了。公元956年,后周大将赵匡胤率领大军与南唐守军在滁州打了一场恶仗,争的是夺淮南江北地区。从课堂里走出来的赵普,遇上了率军征战的赵匡胤,赵普以他的学识,为赵匡胤出主意,助赵匡胤打了胜仗。从此,大将出身的赵匡胤便把赵普视作心腹,赵普也随赵匡胤征战各地,为他出谋划策。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宋朝建立,赵普参与制定了宋初的一系列重大政策,又辅助宋太祖统一了南中国。宋乾德二年(964年)赵普被任命为宰相,并晋封为韩王。赵普果然出头了,乡村教师成帝王谋士,并被封为王,自然是意得志满。

宋王国建立了,登上皇位的赵匡胤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如何巩固专制皇权,而通过军事政变而登基的前朝大将赵匡胤,心里最担心的事即是有别的武将学他的经验,对他如法炮制地来一场政变,果真如此,他这宋太祖就做到头了。所以,为防范武将政变,赵匡胤想了一个妙策:杯酒释兵权。他热情地请开国大将们聚在一起喝酒,为他们封爵位,给他们封地,却让他们放弃兵权,而他心满意得地把兵权集中在自己手里。这还不能让赵匡胤放心,他很了解五代时藩镇拥有重兵对中央政府的危害,藩镇不受中央节制,必有乱政出现。为了防藩镇,强中央,他推行重文轻武的政策,实行“兴文教,抑武事”法令,建太学,行科举,着力培养文士,选拔文人,让文士来充实各级管理机构。赵匡胤想以士大夫来治天下。

在此政策下,经历过战事,却以学识智谋助宋太祖建立宋王朝的赵普,以为有更好的机会来了,他是文人出身,但他居功自傲,专横跋扈,而且,他还贪财,于是,受到了猜疑,受到约束,本来,他可以照章办事,继续当谋士,而他却自以为是,自认为功比武将大,身份比文人高,而结果是,武将认为他毫无战功,文人认为他不学无术,他受到轻蔑,最后因结党徇私而遭罢黜,下场是比较凄惨的。

赵普任宰相期间,宋太祖既猜疑他约束他又有时重用他,赵普第二次任相时,也还常为赵匡胤出谋划策,以他的学识出出主意,于是,后来就有了“半句《论语》治天下”的传言。后来,这一句话成了典故。

其实,赵普是否真的说过这一句话,不少历史学家是有异议的,因为在一些正史中,特别是像《宋史赵普传》这样的重要史书中,根本就没有记载赵普说这一句话。事实上,记载这一句话的是南宋罗大经的《鹤林玉露》,在乙编卷一中是这样记载的:“赵普再相,人言普山东人,所读者止《论语》,……太宗尝以此语问普,普略不隐,对曰:‘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昔以其半辅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辅陛下致太平。”这就是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传说的出处。不难看出,这里记述的是:赵普说,他读书范围不出《论语》一书,但他当年曾靠所读的《论语》帮太祖平定天下,而现在仍能够靠《论语》辅佐宋太宗赵光义把天下治理好。赵普这话是对着赵光义说的,赵光义以别人议论赵普只知读《论语》的话来问赵普,赵普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发牢骚,高傲的赵普认为他过去帮过赵匡胤,现在也可以帮赵光义,而当时满腹经纶的文臣儒士,无法与他比功劳,即便是他读书很少,也能为宋王朝两代帝王出谋划策,助其治国。帮助宋太宗,半部论语就够了!

“半部《论语》治天下”释论——谈古论今话管理之一

孔 子

那么,怎么理解“半部《论语》治理天下”呢?

其中,有一种理解是:《论语》是儒家的重要典籍,主张以仁孝治天下的儒家的追随者,当然是要依据《论语》的儒家基本思想来治理天下,但是,《论语》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讲修身养性的,属伦理学说,另一方面是讲治国平天下的道理的,所以,以后面这方面的内容来治天下,足矣,这即是“半部《论语》治天下”。

还有一种理解是:《论语》是整个儒家学说的基础,讲的是儒家对整个世界的态度,蕴含着人生的大道理,而治国理政只是儒家学说在政治管理领域的体现,要治国,用不着整部《论语》,有半部《论语》就足够了。

最后,还有一种理解:这要结合赵普当时说话的场景来理解,赵普当时是顺着赵光义的话说的,赵光义是带着讽刺意味说的,意思是说别人在议论赵普,指读过《论语》,而且对《论语》只一知半解。而赵普听了,心里很不痛快,回应赵光义时说出“半部《论语》治天下”,赵普表示他用《论语》帮过赵匡胤夺天下,现在也能用《论语》来帮治天下,用半部《论语》就行了。

其实,读《论语》是一回事,而治国是另一回事,读书归读书,治国归治国,要把《论语》中的理论用来治国,是需要吸收消化的,读出《论语》的儒家治国精神,需要变成政治家的治国理论,并转化为实践才行。即便是《论语》这样的儒家经典,也是不能照搬书中的道理,而只能运用书中的一些适用于当时现实内容。在这个意义上,用《论语》治国,不能用全部,而只能用半部,用《论语》中有用的能用的那些部分。用整部《论语》治天下,那是书呆子,而用半部《论语》治天下,有可能会是不错的政治家。

那么,用半部《论语》真能治天下吗?

《论语》是儒家第一经典,儒家的基本思想,包括治国理政的基本哲学理念是包涵在《论语》里面,孔子创立了儒家学说,建立了“仁政”学说,将政治学和伦理学一体化,使家国同构,视国为缩小了的家,视家为缩小了的国,将仁、孝原则作为维系政治稳定的基本要素。后来,孔子的后继者孟子和荀子分别继承发挥了孔子的思想,在儒家“内圣外王”的政治哲学中,孟子展开了“内圣”理论,重视讲内心修养,提出了“吾善养我浩然之气”等观点;而荀子展开了“外王”之道,重视讲理国策略。儒家政治哲学的“内圣外王”经由孟子和荀子,推演得更为丰富了,前者让儒家理论演化为后来的宋明理学,而后者,则演化为韩非等人的法家治国理论。

显然,作为儒家的第一部经典,《论语》是可以用来治国的,而且,孔子之后的政治哲学家和政治家们,有不少人也是用《论语》的理论来治国的,儒家的“仁政”学说,在中国古代政治学中有重要的地位,《论语》精神,是儒家的政治精神,是很多文人政治家的治国方略。

当然,在中国历史上,并不是所有的政治家都喜欢用儒家学说来治国,比如,汉朝初期,用以治国的政治学说,并非儒家而是道家,汉初遵循的是“黄老之学”,即黄帝、老子的道家学说。汉初,战乱刚结束,人心思定,社会安定、恢复生产成了当时顶层政治人物需要完成的首要任务,而“黄老之学”关于“无为而治”的基本思想,恰恰适合于汉初的政治实践。当时,无为之道成为政治策略的指导思想,并贯穿于兵法、谋略之中,也体现在养生、方数等方面。汉初“文景之治”的成功也即是“无为而治”道学的成功。“文景之治”是因推行道家政治策略而建立起来的政治、经济成果。有“文景之治”的成果,才积累起政治经济方面的有利条件,让后来汉武帝能推行变革,打败匈奴,削弱诸侯,得到汉朝的鼎盛时期。

如果说,汉初的政治实践表明与儒家理论大不相同的道家可以用来治国,而且治理得很成功,那么,“文景之治”之后,汉武帝的政治实践,却是证明了儒家也是不错的治国理论。《论语》所传承下来的儒家学说,治国也挺管用的。

汉武帝的祖父、父亲崇尚道家,推崇“无为而治”,而汉武帝则转向儒家,他重用董仲舒,听从董仲舒的建议,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时,颁法令,确定《诗》《书》《礼》《易》《春秋》为儒学“五经”,设专门博士,全面推行儒家学说,以儒家理论治国。到了东汉,朝廷极力倡导孝道,在“五经”之外又加上《孝经》和《论语》,“五经”变成了“七经”,《论语》也就第一次跻身于“经”的行列。到唐代,《诗》《书》《易》加上《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称“九经”,《论语》没有列入,而到唐文宗太和年间,在“九经”基础上,增加了《论语》《孝经》和《尔雅》,合称“十二经”,《论语》又 列入。到了北宋年间,又加了《孟子》,“十二经”变为“十三经”,《论语》依然是“经”。可见,从汉代到宋代,《论语》几次作为儒家典籍跻身“经书”之列,成了儒家治国的经典著作。赵普所处的时代,《论语》是经典,但并不是唯一的经典,而是“十三经”之一。所以,在当时,赵普知《论语》,成不了博学鸿儒,加上他居功自傲,当然受到文人的轻视,议论说他“半部《论语》治天下”,是带有轻蔑之意,是讽刺他仅对《论语》这一“经”一知半解,却居高位,自以为是,委身于王权,这对于赵普是有贬低的意思的。

其实,《论语》地位的真正提高,是在南宋时期,以朱熹为首的理学家,重视儒家的“内圣”之道,朱熹把《礼记》中的《大学》《中庸》两篇抽出,连同《论语》《孟子》合称“四书”,并为之详作“集注”,《论语》超越了原来的“十三经”,提升到“大经”地位,到元明清三代,“四书”完全取代了汉代倡导的“五经”,成为科举考试的教科书,《论语》成了士子必学之书。自以为是的赵普的自以为是一个说法,竟然演化为关于以儒家治国的正面话题,成了经典话语,广为流传。

在中国历史上,古代身居高位的文官,辅助君王治国,常常是以儒家为名义,扛着儒家仁义礼智信的旗帜,高喊忠孝之道的口号,推行其政治措施的。而实际上,文人高官却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表面上是忠孝仁义的卫道士,而背地里却采用法家的法、术、势思想,无情、严酷、阴险,同时还揉进了老庄的柔弱之术,以退为进,以柔克刚,想以无为达到无所不为,有的还吸取纵横家的捭阖策略,吸取兵家的奇正韬略,融各家政治权谋于执政方略之中,很少老老实实用儒家理论,更不会是只用《论语》的。跻身政坛,如果真的以半部《论语》治天下了,那一定是读书读呆了,也一定是治理不了天下的。

著名学者、作家唐浩明在曾国藩传记小说《野焚》中写到:曾国藩的早期老师陈敷,在曾国藩遇困境时,以丑道人的身份在《道德经》中留下一张纸条,写着:“《道德经》一部,可以五字概括:柔弱胜刚强。前此不十分顺心,盖全用申韩之故也。山人试问大人:古往今来,纯用申韩,有几人功成身全?大人不久将再次奉命出山。山人夜观天象,见荆楚将星倍添光彩,知大人时运已至。望从此明用程朱之名分,暗效申韩之法势,杂用黄老之柔弱,如此,则六年前山人为大人许下之愿,将不日实现。盼好自为之。”。这是在提示曾国藩,治军治政,仅用儒家是行不通的,至少还需结合法家和道家,所以,“明用程朱之名分”是必须的,但远远不够,还要“暗效申韩之法势”,并“杂用黄老之柔弱”才行,可见,无论是半部《论语》,或是一部《论语》,或是儒家的学说,都不足以用来治天下,而只有融合古代各家政治哲学,才有助于治国理政,这,确实道出了古代政治哲学的真谛,是耐人寻味的。

当然,儒家,特别是《论语》中的某些思想理论,包含着治国理政的深刻道理,至今仍有借鉴意义。比如,《论语》里的中庸思想,对有政治经济管理,都有非常深刻的意义。中庸的智慧或许可以看成是儒家智慧的核心。在儒家的视野里,“中庸”并非是简单的“折中”,也不是“和稀泥”,儒家认为,做到“中庸”,即行所当行、止所当止,适度为上策。体现“中庸”的中和之美,是和而不同、因中致和。在《尚书·大禹谟》里,有一段话历来被认为是“中庸”理论的核心纲领,这一段话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有人将其称为“十六字心传”,其实,这也是《中庸》所表现的儒学精髓。“允执厥中”,即天人合一的境界,人与天和谐。“允执厥中”也是处理问题的方式,即“执两用中”,主张优势互补,合作双赢。而“允执厥中”也是一种人的静乐心境和自然人生的和谐境界,诚如《中庸》之描述:“喜怒衰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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