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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高原的古往今来——割据时期的西藏10

 陆一2 2019-09-29

唐昭宗大顺元年(公元890年)发生的沙洲事变,不但造成了张淮深夫妇及其六子同日殒命。随后,张淮鼎执掌归义军,张议潮纵系在失去归义军领导权二十多年后,得以重新掌权。但这并没有给沙州政局带来稳定,其后数年,沙州政局变乱迭起。直到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才趋于稳定。这段动荡的岁月,归义军的政权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使得周边回鹘势力有机可乘,逐渐对沙州的归义军形成压迫之势。

在敦煌资料中,对于张淮鼎的记述少得可怜,而且极度破碎。使得我们对于他的面目几乎难以分辨,这和其父、兄的情况产生了鲜明的反差。直到现在也几乎没有人系统的研究过张淮鼎其人、其事,我们只能隐约的知道,自大顺元年他执掌归义军政权,短短两年后,他便因病去世。而且似乎他在位期间也没有得到唐庭授予的节杖,这从他在文献中一直自称沙州刺史归义军留后,可是初见端倪。

在张淮鼎病重期间,因其子嗣年纪幼小,他将归义军的政权托付给了索勋,命其辅佐他的儿子张朝奉。索勋是张议潮的女婿,沙州索氏也是当地豪族之一。其祖曾在吐蕃时期连续担任沙州都督之职,而索勋本人曾担任瓜州刺史长达十四年之久。敦煌保存的文献中,多次提及时任瓜州刺史的他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使瓜州万顷良田得以灌溉的功绩,可见索勋本人也不是个无能之辈。加之又与张议潮存有姻亲关系,可以推断在张议潮时期,索勋便是归义军集团中的主要决策人之一。

当有人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台阶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够抗拒再上一步的诱惑。显然,索勋也没能抵挡住这种致命的诱惑,他自立为归义军节度使。奇怪的是索勋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居然打通了关节,唐庭于892年(唐昭宗,景福元年),正式承认他是河西归义军节度使。这个归义军节度使的权杖,张淮深、张淮鼎兄弟苦求不得,而索勋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获得了唐庭的任命,但索勋的做法显然打破了沙州豪门的权力平衡。这让沙州的其他豪门心有不甘,也许在他们看来张氏才算是沙州领袖的正朔,河西的局面是在张氏的领导下开创的,张氏为首领大家都无话可说。你索家也不比其他家族功劳多啥,凭啥你能夺了张氏的基业?就算是你获得唐庭的授节,可是唐庭现在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自顾尚且不暇,对于沙州根本就是鞭长莫及。也就是在这种心理之下,张议潮的十四女(李明振的夫人),开始在沙州豪族中串联倒索。当时,李明振已经去世了,但是河西李氏的势力并没有收到多大影响。在张氏夫人(她的名字已经湮没在时光之中)的串联下,公元896年(唐昭宗,乾宁三年)沙州豪族们联手诛杀了索勋,“赖太保神灵,辜恩剿毙,重光嗣子,再整遗孙”。李氏拥立议潮之孙张承奉为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之柞,因而复振。

重新获得归义军节度使位置的张承奉就能从此掌握大局了吗?显然不能,河西李氏在张承奉上台的事件中,有拥立之功。自然要得到特别的照顾,于是李明振的四个儿子弘愿、弘定、弘谏、弘益,分别任沙州刺史兼节度副使、瓜州刺史墨离军使、甘州刺史、左武卫长使等职。从这个任命就可以了看出,李家几乎把持了归义军辖区内的军政大权,张承奉几乎就是个傀儡而已。

但李氏家族这种难看的吃相,又引来其他家族的不满,于是这些心怀不满的家族再次联手倒李扶张。不得已之下,河西李氏家族不得不将一部分权利让与张承奉,使沙州的权利再次回到了平衡的状态。公元900年(光化三年)八月,也就是张承奉成为归义军首领四年后。唐昭宗下诏,追认了既成事实,诏令张承奉为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沙州刺史、御史大夫,充归义节度、瓜沙伊西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可以看出唐朝这时候,对于沙州这块飞地的政权更迭早已是有心无力,不管是谁掌权只要奉唐朝的正朔就行了。

 张承奉至天复年间(公元901-903年)一直是河西节度使,并奉唐朝为正朔,终唐之世,始终为唐经营河西,亦可谓不黍祖德。天枯(公元904-907年)以后,朱温挟天子而令诸侯,群雄逐鹿中原,唐王朝名存实亡。公元907年(唐哀帝天祐四年),朱温逼唐哀帝李柷禅位,改国号梁,享国289年的李唐王朝覆灭。张承奉于遂于公元910年(后梁开平四年),建西汉金山国,自称“白衣天子”。《新旧五代史 · 吐蕃传》中有相同的记载“沙州,梁开平中,由节度使张承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这也是正史中仅有的关于西汉金山国的史事。有一种说法认为,张承奉所用国号,“西”指方位,“汉”指汉族人、汉人。“西汉”合意为西部汉人之国。“金山”又名金鞍山,在敦煌西南境,古为同楼兰与于阗、吐谷浑分界之岭,即今甘肃青海新疆三界之交的阿尔金山。按“五行”观念所指,西方属金,金为白色,所以“白衣天子”者,即“西方之天子”。

从张承奉立国的国号其实可以看出,沙州附近民众对于汉人身份的认同。虽然沙州其实也是各民族杂居的状态,但随着公元848年张议潮起义之后,生活在沙州的以粟特为代表的其他族群,迅速汉化。张承奉自立西汉金山国,未尝没有节境自保的意味,希望在周边异族的环视包围下,用汉人的身份唤起境内民众的支持。

可惜西汉金山国立国之时,归义军的势力早已不是当年勃勃初升的态势。其所拥有的辖区也不是张议潮时期的至少瓜、沙、甘、肃、伊、凉六州,虽然史籍中皆号称“归义十一州”,但其实其余的州郡貌似和张议潮真没多少联系,就是凉州虽被归义军光复,但貌似也没被归义军管辖多长时间。自从张淮深时期起,归义军的疆域日蹙,西州、庭州和甘州都被回鹘占据,对沙州的归义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肃州被龙家等部族控制,凉州因为有甘、肃二州所隔,早已音讯阻隔,落入温末、吐蕃之手。所以张承奉虽然自称“继五凉之中兴,拥八州之胜地”,实在是大话欺人,他所能控制的区域不过瓜州、沙州二州,和紫亭、悬泉、雍眼、石城、常乐、新城等区区六镇而已,治下人口已不过百万,只能算是当时河西地区一个实力并不出众的小邦国而已。

当一个国家国力弱小,而周边又强国林立的情况下,最考验君主并不是他的执政能力和军事素养,而是在各国政坛上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能力,张承奉似乎并不擅长这种技能。其实在西汉金山国成立之前,甘州回鹘和归义军的关系就已经十分紧张,敦煌史料中多次记载甘州回鹘骚扰沙州,焚毁寺院。

西汉金山国建立后,张承奉曾派遣罗通达统兵征伐楼兰,以恢复沙州与于阗的交通。我很怀疑这一计划的可行性,显然张承奉是想从南边恢复古丝绸之路的南线(也就是楼兰线),打破回鹘势力对沙州东西北三面的包围。但从沙州到于阗(今新疆和田县西约特干遗址)直线距离也有一千二百公里,而汉时的楼兰古国早已掩埋黄沙之下,正是因为楼兰地区环境的艰险,所以丝绸之路才改行北道,想要穿越茫茫戈壁,恢复丝绸故道的交通,这恐怕并不是实力孱弱的西汉金山国能够完成的。

而且,生活在这一带的少数民族政权璨微,也不是软柿子。最终,罗通达很有可能是无功而返,在他回师北上之际,还趁机进攻了伊州回鹘。在敦煌金山国文献中,对于这次出征有如下描述:“还乃于阗路阻,璨微艰危,骁雄点一千精兵,天佑顺盈,神军佐胜。……回剑征西,伊吾弥扫。”从这篇文献的记载上看,好像这还是场胜利的样子。问题是本来出兵的目的是向南寻求通道,结果去于阗的难走,璨微又不好对付,结果回兵路上趁高昌回鹘不备袭击了伊州。可是你想没想过,就一个甘州回鹘金山政权就很难应付了,你还主动去招惹高昌回鹘。

结果甘州回鹘果然大兵压境,敦煌东界的防线都被突破,回鹘军长驱直入,直抵敦煌城东安营扎塞。张承奉不得以连忙派人去“南蕃”求援,这个“南蕃”政权可能是指生活在陇西的温末或者吐蕃部落。最终,可能是在“南蕃”协助下,或者是在沙州军民的奋力抗争下,金山国击退了甘州回鹘的进攻,暂时保住了西汉金山国的国体。

但在公元911年,甘州回鹘再度来袭,这一次西汉金山国再也无力抵抗,虽然在敦煌保存的《龙泉剑神歌》中表达了对于战胜来犯回鹘的信心,“我帝威雄人未知,叱咤风云自有时,祁连山下留名迹,破却甘州必不迟”。但在战场上的沙州军队却是“沿路州镇,逦迤破散,死者骨埋囗囗,生者分离异土。号哭之声不绝,怨恨之气冲天”。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张承奉不得不和回鹘签订城下之盟,以沙州百姓的名义向回鹘可汗上了《沙州百姓一万人上回鹘天可汗状》,约为父子之国,“可汗是父,天子是子”。西汉金山国和白衣天子张承奉降格为“西汉敦煌国”和“敦煌王”。

随着张承奉的去世,张氏政权灭亡。后梁乾化四年(公元914年)沙州大族、兵马留后曹议金接任了沙州的统治权,他废除了“西汉敦煌国”,恢复归义军称号,自称归义军节度使,史称曹氏归义军,沙州地区的汉人政权又展开了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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