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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汉学书评》——一篇关于书评的书评

 当以读书通世事 2019-10-04

杨联陞,原名莲生,著名的华裔外籍汉学家。《国外汉学研究讲义》汉学的定义为“一切非本土的研究中国的学问”,同时汉学家即研究中国学问的非中国籍的华人学者或者外国学者。杨联陞先生即是海外华人汉学家中的佼佼者,被法国戴密微称为“少年辈第一人”,余英时称他为“汉学界第一人”,周法高也列举他为“欧美汉学界的第一人”。声名煊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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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联陞

私以为杨联陞和余英时二人是海外华人学者中的泰山与北斗。

一次偶然,我关注了商务印书馆的微博,微博上正好推出出版《汉学书评》的消息,依稀记得是2016年8月的一天。随后在同年11月26日又推出了杨联陞的另一本专著《东汉的豪族》。

刘子健曾评价杨联陞“他最精彩的学问,多半见于他的书评。”这话多半不错,杨联陞的书评与普通书评不同,属于学术书评。而且他的学术书评不仅可贵在能对别人书上的内容祛疑纠误,鞭辟入里,且还能保持客观公正,不带火气和偏见,这点和同样爱写书评的伯希和不同,伯氏的书评多失于刻薄,不留余地。

有幸能够拜读《汉学书评》,这本书多亏蒋力先生整理杨公书评的材料,不遗余力的搜罗各家刊物上杨联陞书评的复印本,合聚《汉学评论集》与《书评经验谈》二稿,最终才拍案付梓,得以出版,出版之后反响巨大,大在哪里?大在他的《汉学书评》中收录了63篇书评,每一篇书评都有不下于论文的珍贵学术价值。(实际全书共有64篇文章,但是最后一篇《书评经验谈》是整理的讲稿,不算作书评。就文章内容本身来说,书评是一种文体类型,对书评之评是对一种文体类型的评论,同样不算作书评)。

杨联陞的书评多是采取先褒扬后改错的方法和态度,如《全汉昇:《唐宋帝国与运河》》一篇,他先赞许作者用“新纲目体”的写作格式,能够推陈出新,使得全文眉目清晰。又赞许他对于文字领域的把握恰当,最后在文末附上一些纠错,他也称之为“白璧微瑕”,如“《宋会要·食货》四七及四三,按语说“政和无八年,疑误”。实则政和八年十一月始改元为重和。”,由于条目众多,就不一一列举。他的书评几乎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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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帝国与运河》

又如《评韦尔柏《前汉奴隶制度》》,由于西方汉学家研究中国史的时候,囿于翻译的问题,很多材料在翻译过程中都错改了原文或者误解了原意,杨联陞在本篇就提出了二十处错误并纠正。西方对于中国古代原始史料翻译错误,或者产生冲突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比如《论语》在西方传播,对于理雅格和韦利哪位大师翻译的《论语》更精确、更权威,这个始终没有公论,因为各自有各自的特点,各自也有各自的阙漏。所以造成一种现象,美国汉学家因为语言隔阂而想象丰富,借用傅斯年的话来说,容易出现“误认天上的浮云为地平线上的树林”(mistake some clouds in the sky to be forestson the horizon)的情况,杨联陞也借用傅氏的话,提倡“训诂治史”,强调对文献原义的理解,认为“研究中国史的人必须具有起码的训诂素养。够不上这种要求的研究者,只能算是玩票性质,而不会成为一个全健的汉学家。”他本人也身体力行,著有《“龙宿郊民”解》、《汉语否定词杂谈》等语文层面专门考辩的著作。

对于训诂学,或者说小学,在清代的汉学研究中(区别于“国际汉学”,杨联陞为国际汉学家中之泰斗,此汉学专门指研究考据学、小学)是极为流行的,小学后来改名叫“语言文字学”(章太炎于1906年在《申报》上发表《论语言文字之学》一文,自此小学的称呼逐渐转变为“语言文字学”,这是一次革新》)。姑且我在这边推荐安徽教育出版社的《汉语发展史丛书》。这套书只出了几本,没有出完全,个中缘由已经无法探寻了。这一系列其他几本分别是《汉语文字学史》、《汉语训诂学史》、《汉语音韵学史》、《汉语语法学史》、《汉语词汇学史》、《汉语修辞学史》与《汉语语音学史》,内容都颇为详实,虽偶有错误,如《汉语词汇学》中有错字,如第99页12行“末能明确”,“末”当作“未”,或者拼音错误,如第111页倒数第8行“称(chēg,名)”当作“chèng”。又或者释义不清,如同页倒数第5行对于“兄”不同音的不同解释,不过大体并不影响阅读,可作入门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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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

对于在西方汉学家的著作在翻译训诂上纠误的书评,杨联陞尚有《亚历山大·科伯恩·索珀译注:《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11世纪中国绘画史》、《德效骞译注:《班固<前汉书>(第三卷)》》等诸篇,不仅西方语言,甚至能够纠正日文翻译中的谬误,如《薮内清编:<天工开物>研究》一篇中“冬至数九天”误译为“冬至から九日を经て(冬至后过九天)”,实则应译为“人们数九十九天这一段寒冷时期”。(《仁井田陞:《中国身份法史》中也有一处:“作者把人名“满璋之”误为“满璋”,杨联陞说这个失误是误认,是次要的,可能是为了顾全作者面子。所以在此不予列举)学问遍及语言、官制、考古、地理、边疆史、文学史、科技史、经济思想史、书画史、佛教史、史学史、敦煌学等专门领域,可谓博通古今,余英时称杨联陞“博雅”,他却自嘲是“开杂货铺的”,他对很多人都是这么自称的,如周法高、何炳棣,何炳棣说他“你这个杂货铺主人的货源确实充足”,这点在《汉学书评》中就可以窥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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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学书评

除开纠错外,杨联陞还经常在书评中商榷论观点。就是原文作者通篇持某一观点进行研究,或者经过研究得出某一结论,但杨联陞经常都有新的观点和研究,观点的态度或商榷或反对。如在《与《吕叔湘先生笔谈<语文常谈>》》一文中,杨联陞主要论述了吕叔湘既有的三个观点,并言同意:

一、只有人类有真正的语言

二、文字不能超脱语言

三、语言和文字不能完全一致

此为商榷。

又因为词韵问题,杨联陞对于词韵问题反驳吕叔湘的观点,并引用李方桂、赵元任诸位语言学名家的研究成果进行讨论,此为反对。讨论的最终结果是获得启发。不过无论反对还是商榷,杨联陞的态度始终是温和的。

又有《与王尔敏论学书》一篇,但这篇多是纠误,并没有如标题所说的“论学”,纯属是杨联陞单方面对于王尔敏所著《晚清政治思想史论》中的一些看法与纠误,并没有王尔敏的来信讨论。所以这篇书评属于题不称文,似是编者为考虑材料的完全性而没有进行改动,否则标题该改为《王尔敏《晚清政治思想史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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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研究

杨联陞的学术书评固然精彩,但同时我们也得了解一个问题,即中西方书评的差异。在中国,书评、札记不过是个人偶有所得的经验,而在西方,文学术期刊的主体是论文(Article)和书评(Review)。中国至今还是论文一家独大,虽有《唐研究》、《上海书评》,但还是势单力薄。因此荣新江教授说:“中国学术期刊一直没有建立起良好的书评制度,所以一本杂志中,主体是论文,书评只占极少的篇幅,甚至没有书评”。也由于其略显枯燥,因为如果要写出一篇具有学术价值的书评,首先得对相关专业有一定了解,并且反复阅读、深入了解,要从中找出其创见与阙漏,以及给出改进的意见。同时书评与书信有一个共同点:即会产生争论,进而变成论战。但这也是学术进步的一个重要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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