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卜辞中有一个颇为诡异的古国:丧国,是商的附属国,主要功能是农业和畜牧业的开发。丧方的地理位置有两种说法,一为殷东说,二为殷西说。根据以下一组卜辞:“……在丧贞:王田澅(画),逐……”、“……卜,在泺贞:王田,逐……”、“已酉卜,在泺贞:今日王步于丧,亡灾。”、“庚戌卜,在丧贞:今日王步于香,亡灾。”商王在丧地贞问,将去画地田猎;又在泺地贞问,商王在泺地田猎的情况;然后在泺地再次贞问,今日商王将前往丧地能否顺利;接着又在丧地进行贞问,今日商王将去香地能否顺利。 以上卜辞涉及到四个地名:澅(画)、乐(泺)、丧、香。《孟子·公孙丑下》:“孟子去齐,宿于画(昼)。”《水经注》:东去临淄城十八里,有澅中,因澅水而得名。齐有画邑,东汉刘熙注:画邑为齐西南之地。也是临淄西南之地。《左传·桓公十八年》记载:“公会齐侯于泺。”泺(luò),因泺水而得名,泺水在齐鲁之间,《水经注》载:“泺水出历城县故城西南。”是趵突泉的源头。泺,在今山东济南市历城区。商王的田猎区大多毗邻连绵,巡视起来也比较方便,经常会一地连着一地。组卜中四地很显然也是紧密相连的。商王在丧地贞问画地(临淄西南)的情况,又在泺地(济南历城区)贞问丧地的情况,根据陈絜、赵庆淼《泰山田猎区与商末东土地理》推测,商代丧地在画地与泺地之间,即山东临淄与济南之间。 丧的甲骨文 桑的甲骨文 而冯时《丧、噩考——兼论丧礼的形成及其意义》则通过追溯“丧”字的来龙去脉推断商代丧方在山西乡宁县境内。“丧”的初始意义跟“死人、丧事”并没有直接关系,“丧”源于“桑”,“喪”的甲骨文有“桑木”之形,据说跟远古时期族人崇拜桑木有着密切联系。古代经济以农桑为本,桑业为古人重要作业,《诗经·定之方中》:“降观于桑。”《毛诗》说:“说于桑田,教民稼穑,务农急也。”可见古代农桑的普遍与重要性。又说:“地势宜桑,可以居民。”说明古人选择居地往往以“地势宜桑”为准则,可以种植桑木的地方必然适合居家,宜居之地也必然会种植桑木。桑树的功能无须再赘述,桑葚、桑叶、桑根、养蚕、治病等等,是古人绝对的经济之柱,它能成为远古族人崇拜的对象绝非偶然。桑木是族人生活无忧镇宅安家之神树,于是又多了一层“居家安宁”的象征。《易经》里面有“苞桑之固”的说法,意为根深柢固。 桑葚 那么“桑”又是怎么跟“丧”联系起来的?这可能跟当时的丧葬风俗有关。传说古代虞祭时的神位是用桑木制作的。虞祭也就是丧祭,丧祭就是卒哭而祭,即俗称的哭丧。父母作为家中的顶梁柱,父母亡故,对子女来说犹如丧失了家,古人把没了“家”(无父无母)的人称为丧家之犬,或许这就是父母爱称自己儿子为“犬子”的来历。父母亡故,犬子要丧祭,这也是“哭”的来历。跟桑树并称的叫“梓”,梓即梓树,梓木质地较硬较密,古人多用它来制造棺木,比如天子诸侯的棺木叫梓宫。当然,梓木也可以用来制作各种器皿。《诗经·小弁》:“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表示诗中主人公对桑梓的敬重。所谓的丧礼就是安葬先人,召魂而归,神位安于祠堂,使家族“安宁”这样一个过程。这应该是古代从“桑”到“丧”的发展过程。所以“桑”、“丧”往往跟“安”、“宁”、“吉”等象征美好的字义联系起来。杜预《集解》:“平阳北屈县西南有采桑津。”北屈县,今山西吉县以北;采桑津,《左传·僖公八年》记载:“晋里克败狄于采桑。”公元前653年晋国人里克大败狄人于采桑,即史书上所说的“采桑之役”。这可能就是“乡宁县”、“吉县”之名的来历。采桑,今山西乡宁县以西,商代丧方或在此一带,据说今吉县、乡宁县一带还有不少带“桑”地名。丧地族人或许是一个擅长植桑开发利用桑业的部族。 桑林 按字义的发展轨迹解释商代丧方的地理位置似乎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卜辞中与丧方密切相联系的诸如画、泺、香等几个地名却无处安放,没有蛛丝马迹可寻,故丧方落地山西乡宁县还得商榷。当然,也不排除丧方最初确在乡宁县、后由西向东迁徙的可能,事实上,东土的许多方国都是从西方逐步东移的。丧方在卜辞中的记载极少,功能也局限于作为商王朝的田猎区,而且并没有涉及到重大事件,使丧方历史不是特别清晰,最终去向也成了谜。丧国之后有丧氏,形成丧姓,这是一个罕见的姓氏,但确实存在。 文/堰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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